江迢收拾完转了一圈没见霍深,去隔壁敲了一会儿的门才等到霍深出来开门。
霍深拿着一条毛巾,头发湿漉漉的还在滴水,一看就是才从浴室出来。
还说什么不会让他等,结果不还是洗得比他还久?
“哼,我还以为你打算睡隔壁了呢。”
霍深听见抱怨也没有解释,只是露出几分拿他没办法的无奈笑意,
江迢对这个表情很受用,因为这种表情总会让他有一种霍深会对他无条件退让的错觉。
“我帮你吹吗?”江迢抬了抬下巴示意霍深还在滴水的头发。
平常就算了,今夜他是实在不敢再尝一次蛇果,霍深没有同意,“我等会就过来。”
江迢看见霍深温和的笑意,耸了耸肩,“好吧。”
度假酒店的床很大,宽有四米多,江迢躺在床上玩手机。霍深不知道从哪里又弄了一床被子,铺在床的另一边。
这种独立袋装弹簧的床很私密,一张床上,一个人上床或者翻身压根不会让另一个人感觉一点动静。要不是还开着灯,他压根都没有感觉到霍深躺下。这和自己睡没有任何区别?
霍深半撑着上半身,侧身望着平躺在另一侧的江迢,温声道,“我关灯了?”
江迢瞪着霍深,瞪了一会儿就瞪不下去了。太温柔了,根本让人发不出脾气。
“算了,”江迢关掉手机,“睡觉吧。”
霍深碰了一下床边的中央灯控,窗帘缓缓滑动遮住落地窗,屋内的灯光渐渐变暖变暗直至熄灭。
江迢正要闭眼。
“砰——”的一声巨响突然在他耳边爆开,像是爆炸一样。江迢吓得一个激灵,噌的一下坐了起来。不知道隐藏在哪里的投影灯突然亮起,3D的灯光效果照在透明的屋顶上和外面的繁星交相辉映,看起来是想给他们一种置身银河的效果。幕布滑动,满天玫瑰花瓣从天花板落下,像是玫瑰雨,还是一场玫瑰特大暴雨。
江迢坐在一床能将他淹没的玫瑰花瓣里,满脸懵逼地看向霍深。
霍深应该也被爆炸声响惊到了,他的眼神正处于一种从戒备转不解的阶段,再配上落了满身的玫瑰花瓣,看起来竟然难得显得有几分狼狈迷茫。
自从接手公司后,霍深从来都是冷静自持游刃有余的代名词,江迢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在霍深身上看到这么生动的反应了。
江迢“噗呲”一声发笑出来,笑得很欢乐,肩膀都在抖,最后一点纠结和烦闷也彻底被冲散。
“什么鬼啊?”江迢觉得这主意肯定不会是霍深想的。
霍深只是愣了一瞬,很快就理清前因后果。他按下因为爆炸声而起鼓的心跳,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应该是酒店的布置。”
蜜月度假酒店都会有一些烘托气氛的设计。酒店是他让林舜定的,林舜应该是看到他说要定两间以为他们不会住在一起,所以保持了江迢这间的原状设计。
江迢哭笑不得,“他不会是觉得我喜欢这种东西吧?”
散在各处的投影光点向中间方向慢慢移动,最终汇聚成一束。一个小王子和狐狸看日落的珐琅掐丝画顺着光束缓缓从落在他们面前。投影灯的画面变化,一副盛大又温情的日落温暖了整个房间。
“如果你说你在下午四点来,从三点钟开始,我就开始感觉很快乐。”[注]
这是《小王子》里狐狸的一句台词,出现在橙黄色日落的最下方。
江迢被这句话触动,想起了很多过去的事情,他眼睛下弯,露出盈盈笑意。
“你知道吗,小时候我去你家学钢琴,每次都是提前好几个小时就开始开心了。
霍深想起往事,也露出几分笑意,他本想轻轻拂开落在江迢肩膀上的玫瑰花瓣,然而触碰的那一刻却莫名心动,他慢慢地将落在江迢身上的玫瑰花瓣一片一片拾起,轻握在手心,“我知道。”
江迢:“你知道什么啊。”
霍深是江迢从小到大第一个想主动结交的朋友,也是他觉得最难交的朋友,没有之一。他足足花了半年的时间,才感觉真正走进了一点霍深的心里。
霍深没有想到江迢竟然会有这样的感觉。他觉得没有人会不喜欢小时候的江迢,热情真诚,像是一个小太阳,能让身边所有人都开心。当年生日宴结束,江迢送了他一场烟火,他觉得那个时候江迢就已经走进他心里了。
“只要是和我有关的事情,我母亲都会先问过我的意见。如果不是我愿意,她不会答应你来我家和我一起上课的。”
“真的吗?”时隔多年江迢终于把埋在心里的疙瘩用寻常的语气说了出来,“当时那个钢琴老师还说要不是我总去打扰你,你说不定能成为一个优秀的钢琴家。”
“怎么可能,”霍深笑着摸了摸江迢看起来有点委屈的脑袋,“当时学钢琴不过是闲来无事,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在这条路上走出一条什么样的道路。”
江迢当时有一段时间突然就不愿意来他家了,他还是让人查了监控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个钢琴老师说这句话只是自以为是地为他好,后来他就再也没有让她来教了。
闲来无事学琴就差点学到专业级别,霍深平静的语气让江迢又想笑又无奈,还有一种莫名的自豪和骄傲,“你真的是……”
霍深聪明有礼学什么都快,无论是钢琴马术游泳这些兴趣爱好还是学校成绩都一骑绝尘。从小就是家长们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也是他们这个圈子里年龄相仿的小孩子们的噩梦。几乎每个年龄在上下五岁范围的小孩都被爸妈骂过类似的话——你怎么就不能和人家霍深学习学习呢。你为什么一定要往差比,为什么就不能和霍深比呢。
江迢乐道:“你知道当年你以一己之力让多少鸡娃的家长有了更有说服力的理由和更远大的目标,让多少人本就痛苦的童年变得更加举步维艰吗?”
本来像他们这样人家的小孩,成绩不错兴趣爱好有一样很拿得出手就已经能让家长吹嘘了。结果有霍深那个榜样存在。不行,人家可以为什么你不可以。结果就是四个兴趣爱好班变成八个,中英双语教学不够变成中英法西四语教学。
其实这些人里面也不乏优秀的人,但霍深实在是优秀得太过突出,所以衬托着绝大多数人都蠢笨如猪。
“闵乐山第一次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后就总鼓吹着要我哪次出来玩的时候叫上你一起,说什么要近距离瞻仰一下从小压在他头上的大山是何模样。还有解笑笑,有一次大家问她这么多弦乐器为什么独独选择大提琴,她还开玩笑说一是因为热爱二是因为你没学。”
霍深啼笑皆非,他小时候其实没有想这么多,学这些东西真的只是闲来无事。
小孩子能一起玩的东西无非就是那些,他玩过几次后就不怎么喜欢玩了。他爸妈虽然不说,但多少都有点担心他的心理健康。
他为了不让他爸妈过分担心,就给自己找了一些事情做。
这些东西学着学着也能找到点乐趣,而且课余时间被兴趣爱好班挤满了还可以躲避一些宴会和社交,他只是单纯觉得学这些东西比和大家玩游戏捉迷藏有意思。
江迢乐得不行,霍深小的时候长得好性格好,一到社交场合就是人群的焦点,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喜欢围着他转。
江迢:“可是我每次拉你出去玩你看起来都挺愿意的啊?”
霍深眼神温和下来,“当时我也不知道,不过后来想了想,可能做什么不是重点,重点是和谁一起吧。”
江迢小时候很好玩,怎么逗都不会生气,只会炸毛,炸毛时候的样子又很可爱。
江迢很无语,他也只是对霍深和家里人是这样。
“我还记得你骗我吃了一整个酸橘子!”
当时在度假山庄,他们俩跑出去溜达,结果一走就走远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渴得要死,看见景观树上有橘子,就问霍深能不能吃。十岁的霍深研究了一下,看起来很懂似的地从农药降解分析到橘子皮细胞,最后得出结论吃了肯定死不了。江迢总觉得霍深没安好心就说那你吃一个你没死的话我再吃。霍深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剥开吃了一片,表情很平静,说还行。
渴让江迢短暂的丧失戒心,他将剩下的塞进嘴里,又苦又涩又酸,偏偏从小的教养又让他不好意思把东西直接吐出来。只能硬着头皮匆匆嚼了几下咽下,酸得他牙都掉了——是真的“掉“,物理意义上的“掉”。
七岁的江迢不知道是换牙,只觉得天崩了。
霍深想起这段往事也露出笑意。江迢一开始不知道是换牙,自己又惊又惧吓得半死却一个劲安慰他说没关系让他不要担心,那模样又惹人怜又让人心软。
等他告诉他是正常换牙、他得知自己没什么大碍后就开始撒泼打赖,非说是他让他的牙齿没能寿终正寝,要赔付他牙齿早夭的损失。
最后还是他把他背了回去。
暖色的落日投影光效很有氛围,让人想起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数不尽的往事。
江迢见过霍深爸爸,温润如玉端方有礼,是这个时代难得的君子。他一直觉得,如果霍深没有遭遇父母双亡亲人背叛,他长大应该会成为和他父亲一样的人,睿智却平和,能看透人心却依旧能对这个世界敞开心怀。
不过不同的际遇会造就不同的性格,现在的霍深他也很喜欢。
“晚安,”江迢拂去枕头上的花瓣,躺下后像狐狸一样伸爪隔着被子拍了拍霍深,“我的小王子。”
霍深眼中漾着笑意,他们俩到底谁是狐狸谁是小王子啊。
......
注:如果你说你在下午四点来,从三点钟开始,我就开始感觉很快乐。——《小王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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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