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弟子笑着说:“能得到匡山君的认可是他们的荣幸。”
君九天晃了下神,不由自主想起当年和师父拜入颐天门的情景。
--
木颐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一大一小,颇为头疼地叹了口气:“起来!”
彼时的君忘川不过青年样貌,他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仰着头恳切道:“您就收我为徒吧!我听话着呢,绝不会给师父添麻烦!”
“谁会带着自己徒弟来拜师啊?!”木颐气得想要关门,被君忘川眼疾手快地拦住。
“这不是好事嘛!”君忘川赔着笑,手心托起君九天的下巴,露出君九天怯生生的小脸,“您瞧,不仅能收个徒弟,还能顺带收个徒孙,一举两得、一箭双雕啊!”
“而且我这徒弟是个特别好的孩子,您肯定会喜欢的!”
--
君九天无声地笑了笑,那时的师父还没无情道大成,行事做派都潇洒随性得很,倒是忘了是什么时候起才多了这幅清冷师尊的模样。
不过无论师父什么样子他都喜欢就是了。
古修田是个白胡子老头,穿着灰色道袍静坐在丹炉面前,等归元宗的弟子禀告完退出大殿,他才慢悠悠开口:“东西都带齐了?”
君忘川淡淡道:“嗯,什么时候起阵?”
古修田站起身,没好气道:“你这是什么求人的态度,呦,九天也来了。”
“合体期了啊,不错不错,比老夫那些蠢徒强多了。”
君九天笑着行礼:“古宗主谬赞了,都是我师父教得好。”
古修田仿佛牙疼地一皱脸,摆摆手:“别整这些虚的,你师父要真那么上心,你们颐天门也不至于连个客卿都不招。”
“客卿?”君忘川嘲讽道,“一群只知道靠宗门养活的老东西,关键时候比谁跑得都快。”
“我们颐天门才不会养这些废物。”
古修田摇摇头,不欲与君忘川理论,探出手搭上君忘川的腕部,睁大了眼睛,愕然道:“你做什么了?!怎么会突然修为全无!”
君忘川默了片刻,淡定开口:“我跟人上床了。”
古修田:“哦,你跟......你跟人上床了?!!”
古修田猛地转头看向君九天,见君九天耳垂微红,视线飘忽不敢抬头,恍然一拍手,“所以那个传闻是真的!啧啧啧,君忘川你可以啊,我就知道,你这老东西迟早会对九天下手。”
君忘川额角直跳,“......古修田!”
古修田赞许地对君九天道:“不错啊九天,这么多年总算把君忘川追到手了。”
“其实还没有,”君九天指出古修田话里的错误,并认真保证,“但我会继续努力的。”
君忘川:“......”合着都当我不存在呗。
“所以,我现在的情况到底还能不能用天元丹和天罡剑阵恢复修为?”君忘川打断了那两人就“如何追到君忘川”这个课题而展开的一系列激烈讨论。
古修田由衷建议:“我是觉得真没戏,忘川啊,你要不干脆换功法吧,我虽然不知道无情道是怎么修的,但你都跟九天上床了,总不好始乱终弃、杀徒证道吧?”
君九天在一旁频频点头,觉得古修田不愧是宗主,说的话就是有水平。
君忘川直接了当地说:“无情道破没破我自己心里清楚,倘若天元丹当真无用,我会考虑换功法的。”
“无用?你敢说我们归元宗的天元丹无用?!”古修田气得白胡子一飘,“我话撂这,只要你无情道没破,别说恢复修为,就是当场晋升渡劫期都不在话下!”
“那最好不过,”君忘川见古修田如此笃定,也就转了话题,“今年的九天秘境,无极府的人可能会有动作。”
听完君忘川被无极府袭击的事,古修田表情沉凝,“毕竟是二百年才开放的秘境,无极府有所图也正常,我会小心的。”
君忘川眼眸微沉,忽然开口:“修田,你和韶菱羽......算了。”
君忘川本打算问个清楚,想了想还是作罢,“无论你们要做什么,颐天门都不参与,要是敢波及到我门下弟子......”
说到最后,君忘川一贯平静冷漠的眼眸多了几分寒意,虽然话未说尽,但肃杀之气已显。
古修田笑了笑,乐呵呵道:“君门主想多了,我和韶阁主能做什么,不过尽些地主之谊,总不能让外来人看轻了我们不是?”
“行了,”古修田把门外的弟子招呼进来,给君忘川和君九天安排住处,“今日你们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布阵的材料交给我,明日一早起阵。”
等走出了殿门,君九天踱到君忘川身侧,“师父,古宗主和韶阁主......是要做什么吗?”
“每次三大秘境开放,十九州都不得安生,”君忘川没多解释,“今年的九天秘境恐怕也是一样。”
君九天犹豫着说:“既然如此,要不到时候我们跟着一块去吧,反正我们都没去过,秘境里没有留下我们神识,应该是可以进去的。”
“九天秘境是化神期秘境,”君忘川冷冷提醒他,“你化神期?”
“这有什么难的,”君九天满不在乎地说,“临时压制修为的丹药多着呢,进个化神期秘境还不容易?”
“倒是师父你,”君九天拨了下君忘川的佩剑,突发奇想到,“我应该可以通过双修让你临时恢复到化神期的修为,这样我们就都可以进去了。”
君忘川:“......你什么时候去的合欢宗?”
君九天立刻自证清白:“我没去过!合欢宗的功法早就出书了,我是真金白银合法正规买下来的!”
提到这个,君九天兴奋起来,“欸,对哦,师父你可以修合欢宗的阴阳合功啊!”
“我一个合体期给你当炉鼎,用不了多久就能让师父恢复修为,还省时省力又省钱,多好!”
君忘川一巴掌打上君九天蠢蠢欲动摸上自己后腰的手,“再敢想这些有的没的,为师今日就把你逐出门下!”
君九天:“......师父你就会这一句话吗?”
君忘川思考了一下,从袖口里摸出一块木牌,拔出佩剑就要砍,吓得君九天扑上去握住君忘川的手,连连道:“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不说这种话了!”
手忙脚乱好说好歹让君忘川收起木牌,君九天擦着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在心里叹了口气,但在路过练武场,看见那些通过了试炼的孩子正排着队领取道服和令牌时,又忍不出笑了下。
果然,他就知道,那枚木牌一定会被师父贴身收好,甚至都不会放入储物戒。
--
好不容易拜了木颐为师,君忘川和君九天总算有个住处了。
那时的颐天门就他们三个人,或者说,颐天门其实还没有开始建立,不过是君忘川早早听见风声,第一个带着君九天进入庐山,找到隐居于此的木颐,死皮赖脸想要拜入师门。
所以君忘川只能自己用术法在山中搭建屋院,君九天才刚刚引气入体,什么忙也帮不上,就蹲在一边给他师父加油打气。
“说起来,咱俩这个拜师仪式很仓促啊,”君忘川脱了外袍,卷了袖子,躺在草地上,怀里搂着刚收来的小徒弟,手欠地捏捏君九天又白又软的小脸,“唉,我现在穷得很,什么佩剑啊、道袍啊、法器啊、灵符啊、功法啊,一个都给不了你。”
君九天乖巧地枕着君忘川的肩膀,嗅着君忘川颈侧的青草味道,懂事地摇头,脆生生道:“师父,九天什么也不要,您能收我为徒,九天就很感激了。”
君忘川琢磨了一会儿,翻身坐起,眉飞色舞道:“我知道能给你什么了!我给你做个令牌吧!”
他手腕一转,伸手招来自己的佩剑,剑气一挥,削下了一块树皮,盘着腿坐下,两指并拢,指尖凝了灵力,锋锐地切割起树皮,渐渐打磨出一块木牌的模样。
“呼,”君忘川吹了吹木屑,对君九天介绍道,“每个宗门招收弟子都会给他们发令牌,一是彰显宗门身份,二是和魂灯相连,可以随时和宗门求救,三是储存物品。”
君九天趴在君忘川肩头,两个脑袋相抵,在暖阳中落下一个重叠的影子。
君忘川先是施了个空间术法,然后一笔一划写上自己的名字,最后留下自己的一缕神魂,和木牌融为一体,得意地摊在手心递给君九天,“好啦,做完了。”
君九天小心翼翼地接过,心里像是有一团软绵绵的云填了个满,捧着这块小小的木牌就像拥有了全天下最珍贵的宝物,手指慢慢摸过君忘川飘逸不羁的字迹,后知后觉道:“师父,令牌上不应该写我的名字吗?”
君忘川:“......靠,我忘了。”
君忘川尴尬地挠挠脸,“要不,你把这个还我,我再给你做一个吧。”
“不!”君九天抓着这块令牌藏到身后,盯着君忘川的眼神下意识流露出几分凶狠,“我就要这个!师父不许和我抢!”
“好好好,不抢不抢,”君忘川知道这小孩脾气,“也行吧,反正我就收你一个徒弟,令牌上写谁名字都一样。”
君九天眨了眨眼,一阵茫然,而后震惊地张大了嘴,“师、师父,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要拿这个当令牌我也没意见。”君忘川摊了摊手。
“不是这句!”君九天仿佛被巨大的喜悦砸中,颇有些晕头转向的昏眩,“你说、你就收我一个徒弟?”
君忘川的表情似乎顿了一瞬,狭长的弯翘眼眸里不再有方才的兴趣,变得淡漠了些许,不过他又一眨眼,很快掩住了那点掺着自嘲的苦涩,揉了揉君九天的脑袋,轻声道:“对啊,就收你一个徒弟。”
“为师说到做到。”
他也没法、也不想再收第二个了。
君九天虽然欢喜,但也一眼看出君忘川忽然冷下去的周身气场,他抿了抿嘴,突然拿起君忘川的佩剑,憋足了气举起剑,挥劈向刚才被君忘川削了一刀的灵木。
又一块更小的树皮掉落,君忘川懵然发问:“你干什么?”
“我要给师父也做一块令牌!”君九天站在君忘川面前,稚嫩的声音透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你要怎么做?”君忘川更茫然了,君九天不过才练气期,既用不了术法,也凝不了多少灵力,能做明白什么令牌?
君九天努力汇集起灵气,满头大汗地牵引至指尖,压缩再压缩,但最后也只是得到了一个粗糙的灵气球,根本称不上纯粹凝实的灵力。
君九天埋着脑袋,就这样对那块树皮反复磋磨,勉强得到了一个小木块,歪歪扭扭地刻上自己的名字,满怀期待地送到君忘川面前。
明明是个很简陋的木牌,甚至不具备任何术法,但就是让君忘川不知道为什么笑出了声,压抑闷沉的情绪被孩子的简单举动轻而易举地抹去,留下澄明晴空般的明快意境。
他摸摸君九天的发顶,接过令牌,灵力温柔地进入君九天的身体,勾出一缕神魂,附到木牌上。
“可以了,”君忘川抬起手,“这样一来,为师就能随时知道你的安危了。”
灵力穿过身体的感觉让君九天觉得酥酥麻麻的,他想起了曾经看过的那些东西,一下子涨红了脸,蚊声细语地扭捏问:“师父,我们刚才......是叫神交吗?”
“......”君忘川黑了脸,屈起指节敲在君九天额头上,“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词不要乱用!”
君九天吃痛地捂着额头,他看着自己和师父手上一人一块的令牌,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师父,这算定情信物吗?”
君忘川:“......什么玩意儿?”
君九天理所当然道:“你看,你送了我东西,我也送了你东西,这不就是定情信物吗?”
君忘川翻了个白眼,手指怼着君九天的额头,“你才多大就敢谈情?懂不懂什么叫喜欢啊?”
“我当然懂了,”君九天站在君忘川面前,鼓起勇气说,“我喜欢师父!我早就喜欢师父了!”
君忘川好笑道:“你那不算喜欢,顶多是感激加崇拜,真正的感情没有这么简单。”
“反正我就是喜欢师父,”君九天嘟囔着,转而揪着君忘川的衣角问道,“那,师父喜欢我吗?”
“喜欢啊,”君忘川随口道,弯了弯好看的眼睛,“不喜欢我为什么收你为徒啊?”
“所以我们是两情相悦!”君九天激动了,蹦到了君忘川身上,双手扒着君忘川的脖子不肯松,来回蹭着君忘川的下巴。
君忘川满头黑线地抱住君九天,咬着牙揍了一下这小子的屁股。
“我都说了感情没有那么简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