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最后一周,在和家森的再次夜谈前,我又参加了一场面试。
这次的机会来自乐希学姐的介绍。她告诉我,她有个朋友在芝加哥的一所研究型大学工作,听说他们部门最近在招人,虽然专业不是完全对口,但或许可以试一试。我权衡了一下,还是决定投递简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不能再放弃任何可能性。
家森说得没错。在想着别人会不会选择我之前,我应该先学会选择自己。可道理听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没那么容易。成为一个独立而完整的人……该从哪里开始呢?
或许,不只是好好工作、好好生活,不只是照顾好自己,而是——去找到一种真正属于自己的方向。可问题是,我的方向到底是什么?
这个答案,没人能告诉我。
所以,在找到它之前,我只能先做好眼下能做的事。比如,继续努力摄取知识,尽可能地让自己更了解这个世界,哪怕是从他人的挣扎、爱恨、醒悟里,拼凑出一点对生活的理解,一点自己的是非观。比如,去争取每一个可能的机会,去争取自己应得的权利。告诉自己,不要因为害怕被拒绝而不敢开口,不要因为脸皮薄而不敢拒绝别人。不要再耻于面对自己的野心和好胜心,也不要再为了维持“温顺”、“乖巧”这些形象,一遍遍地压抑自己的想法,一遍遍地让自己受委屈。
至少我需要能够先养活自己。
面试依然是视频进行,对方是一位银发利落的女士,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给人一种沉稳而不失温和的感觉。正式的自我介绍之后,她问了我关于学业、研究经历、资料整理的经验,还有对未来的规划。谈话间,她提到认识米兰尼教授,说他们在学术会议上有过交流,我便顺势提到,他正是影响我选择这个专业的重要原因。
气氛很融洽,像是一次愉快的学术探讨。我条理清晰地回答了所有问题,也向她询问了关于工作职责、签证等相关事项。这场面试,和过去的几场比起来,我的发挥算是稳定的。即使已经习惯了“降低期待就不会失望”的心理预设,这次我还是忍不住生出一丝希望。
然后,就是焦灼的等待。
从那天起,每一天都像被扯开了一条缝,透着难熬的空白。我随时随地盯着手机,连洗澡的时候也把它放在近旁,生怕错过任何一通电话。
但一周过去,来电记录依然干干净净,像是一片沉默的夜空,连一点微光都不曾亮起。
到了第二周,我已经渐渐默认了“没有消息就是最坏的消息”。我想起乐希学姐说她面了八场才拿到第一份工作,而我,也许还需要更多场战斗。我强迫自己理性地接受现实,可心里仍旧隐隐不甘。我们专业的面试机会本就不多,而我又一次地让它从指缝中滑落。
当我终于放弃期待时,手机铃声却在一个下午响了。
“你好。”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依旧沉稳而温和。
我屏住呼吸,握紧手机,仔细听着她的话。两分钟后,电话挂断,我仍站在原地,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
我没有拿到这份工作。
她耐心地安慰我,说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位背景更符合岗位需求的本校研究生。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早已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结果了,不是吗?
但接下来的话,让我竖起耳朵。
“不过,我们东亚文化与文学研究专业最近接收了一批新的档案材料,需要一名实习生帮忙整理、编目、归档。”她说,“因为时间紧迫,他们希望有人能在月底前投入工作,圣诞期间可能也需要加班。我们内部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所以……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帮你联系负责人。”
实习。虽然不是正式工作,但至少,这是一份能真正运用到我所学的机会。而且,它听上去,还挺适合我的。
“我愿意!”我立刻回答。
随后,我们在邮件中确认了下周一的面试安排。
虽然不是最理想的结果,但我依然不允许自己松懈下来。我把自己安营扎寨在图书馆里,一边准备着邻近的期末考试,一边修改论文终稿,同时还要为新的面试做准备。我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头发乱得连梳都懒得梳,蜷缩在自习室的小隔间里,直到大脑因为过度紧绷而缺氧。
我疲惫地走出图书馆,准备透透气,手机却在这时震动了一下。
是戴米恩。
【听说你最近很辛苦,加油!不要放弃!】
【如果不太打扰的话,周六要不要出来散个步?我可以带上卡夫卡。】
【不会耽误你太久,只是最近空气很好(虽然还是冷得像冰窖)】
【就是,想看看你还好吗。】
我盯着屏幕上的字,看了好几遍。
冬日的天空干净而澄澈,阳光落在校园的红砖小径上,反射出柔和的光。我深吸了口气,我好像已经有些日子,没有注意到天气和天空的变化了。
我停留在屏幕上,轻轻敲了几个字。
【好啊。周六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