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扶着温钰,慢慢踱步至红木雕花的梳妆台前坐下,光洁的嵌螺钿铜镜中映出一张芳华不再的面庞。她对镜细揽,用涂了丹蔻的指甲一点点抚平眼角的细纹。
良久,太后长叹一声,“哀家还是老了。”
她十六岁那年入宫,嫁给了当时正值壮年的先帝。她虽甫一入宫便是中宫之位,却于子嗣一事上颇为艰难,直到将近四十岁才得以诞下一子。
如今幼子三岁,先帝仙逝多年,她也有四十五了。
属于青葱少女的那段光阴一去不回,她如今大权在握,身居深宫却能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甚至和总揽兵权的摄政王分庭抗礼。
她立在权力的高峰,却一眼能望见山脚下的孤坟。
脸上的皱纹,鬓角的白发,每次对镜自揽,这些刺目的东西都像锥子似的钉进她的眼睛。
衰老是死亡的先兆,一夜梦中惊醒,她突然意识到死亡的迫近。
浸淫深宫数十年,数十年的苦心钻营换来今日的荣华富贵,那些欺凌过她的、谋害过她的,早已成了孤魂野鬼,她本以为自己是胜利者,却恍然间意识到她终究要和这些人归于同处,来日黄土枯骨,无甚不同。
一阵激颤涌上心脏,她指尖发麻,惨白的月光像结冰了似的冷。
她这一辈子先是戚家女,后是皇宫妇,一路斗着爬上来,从来也没怕过谁。
可此时她却怕起了死亡。
前朝多少王侯将相,纷纷入土。
如果死亡在十几年前,她最狼狈窘迫的时候降临,也许她会欣然接受,但是如今她锦衣玉食高枕无忧,如何能够轻易舍下这些绫罗绸缎和滔天权势?
……不过上天终归庇佑她的。
那等逆天改命的法子,竟真被她找到了。
温钰侍立在她身侧,执起一斛螺子黛为太后描眉,轻声细语道:“太后娘娘但可宽慰,等着底下人寻着了那件宝物,千秋万代都是您老人家的鼎盛之时,还愁个甚么?”
太后闻言笑而不语,等他画完对着镜子细细打量了一番,点头赞道:“你这描眉的手艺倒是越发长进了。”
“奴才手笨,都亏得您老人家这远山眉生的好。”
太后哼笑一声,“花言巧语。”
温钰察言观色的本领在宫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又花了大气力琢磨过太后的心思,此时眼见着太后神色端的威严,眼角眉梢却点着春意,便知她心情颇好。
他缓了缓,状似随口道:“说来这螺子黛产自波斯,珍贵非常,还是戚小公子亲自去了西域一趟才拿回来这么几斛。奴才现在还记着小公子那奔波劳累的可怜样儿呢。”
“……”太后垂下眼,神色不辨喜怒,“他又造什么孽了,值得你这样巴巴地求情。”
“太后明鉴,”温钰满脸笑意,“戚小公子性情中人,在酒楼里撞见一登徒子意欲轻薄卖艺的姑娘,登时气的怒发冲冠,冲上去便教训了他一顿,只不过……下手时失了点分寸,那登徒子又一家子无赖,硬是颠倒是非冤枉了小公子,小公子做了好事反惹了一身污水,郁结于心,好几天没吃下饭了,全指仗您老人家主持公道呢。”
太后听完冷哼一声,“哀家还不了解那个混世魔王吗,被府里宠的不像样,又一身的花花肠子,只怕他才是那个登徒子罢!”
温钰“哎呦”一声,连忙作揖道:“就是借奴才十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在太后娘娘面前说瞎话啊。”
太后沉着脸半晌没说话,末了重重叹息一声,摆摆手,“你去把这事儿摆平了吧,省的哥哥又埋怨哀家。哀家也累了,退下吧。”
温钰“嗻”了一声,悄悄地退下。
*
戚府大宅,一个二十岁上下遍身绫罗绸缎的公子哥踩着仆役的肩膀,费力地往上够。
“福来!再高点再高点!本公子摸不到墙头!”
底下的奴才龇牙咧嘴,满头大汗地撑着,拼命踮起脚尖往上抬,“少爷,算福来求您了,今个儿就别出府了吧,叫太太看见又少不了一顿责罚!”
“闭嘴!爷今儿都和人约好了,那个老娘们儿想禁爷的足?没门儿!——福来福来,你再高点儿啊!就快够到了!”
戚家人大多在子嗣上艰难,戚家大老爷年近五十才得了这么一子,那可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从小到大要啥给啥,生生将人养成了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
福来心知他拦不住少爷,只得使劲往上抬,猛地浑身一轻,他踉跄了几下,虚脱地瘫倒在地上,仰头看见戚子为骑在墙头欢呼的身影。
“爷这就走了,福来,记得晚上给爷留个门儿!”
“少爷千万小心啊,可万万不敢再惹事了!”福来气喘吁吁喊道,一转眼戚子为已经翻身从树上爬了下去。
*
戚子为知道自己前几日在酒楼里失手杀了个人,为此摊上了官司,本来按他家的势力,摆平一个命案都不需要动口,下头的人自会有眼色地悄悄处理了。
结果那个被他杀的倒霉蛋偏偏是……是什么来着,好像是今年殿试的榜眼,在他那个小破穷乡还有几分名气,百姓因此闹开了锅,他家人也说什么不愿意私了,硬要告到官府说理去。
笑话,他们想要什么理?难不成让他戚家小少爷给那个穷酸书生偿命吗?
他姑姑可是当今太后娘娘,圣上的生母,普天之下谁敢和他戚家掰腕子!
他虽然没把打死人这事儿放在心上,但此事一直没能解决,反倒有越闹越凶的趋势,就像夏日在耳边嗡嗡叫的蚊子,不碍大事却令人心烦的很。
尤其是他母亲,听闻了此事后硬是要将他禁足,活该不得他爹的宠爱!
戚子为悄悄地用袖子遮住脸,他知道当日酒楼不少人见过他的脸,还特意请了画师画了他的肖像,上面写下“丧尽天良”四个大字私下传阅,大有在街上看见他就痛揍一顿的架势。
他倒是不害怕,反正他再清楚这些贱民的德性不过了,骨子就是做奴才给人下跪的命,也只敢借着声势嚷嚷几声,真叫他们挺身而出,哼,他戚子为就算是把脸凑到跟前儿了也没人敢碰一根小指头!
但是他今儿赶时间,又没带府上的护卫,被这些贱民看见了净耽误他时间,索性遮住脸贴着墙走。
他走了不一会儿,眼见着到了一处异常恢弘巍峨的府邸。两头石狮子双目圆瞪,威风凛凛,朱红大门上横九路纵七路门钉金光闪闪,门匾高悬,上提“摄政王府”四个大字,飘逸纵横,风骨卓绝。
戚子为上前扣了扣门,一个仆役早在等候,听见声就将人请进来,“戚公子,这边请,王爷等候多时了。”
与此同时,姜慈被系统吵醒了。
“宿主宿主!一个重要剧情出现了,快起来快起来!”
姜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系统对他喊道:“戚家那个混世魔王来找男主啦!快起来快起来,别耽误了剧情呀!”
姜慈爬起来,有些混沌的脑子艰难地转动了几圈,隐约想起来了此处的情节。
鲜卑奴隶均被送入摄政王府,不仅有慕容勒这样的彪形大汉,也有如花似玉的鲜卑姑娘。
戚子为好色,之前去西域的时候就拐回来好几个波斯舞女,只是没几个月就看腻了,全都发卖了出去。如今听闻鲜卑族女子身形修长矫健,各个英姿飒爽,又起了龌龊的心思,特地找上摄政王,想来这里一睹芳颜。
顾奕向来和戚家不合,这次竟没拒绝,随口便应下了,约好今日来府。
却不曾想,戚子为没看上鲜卑姑娘,却一眼瞧见了女主那清水芙蓉般的好模样,当即色心打发急不可耐,男主略微迟疑一下便点头同意了,当晚便将女主捆好下了药偷偷送进了戚府。
女主性子刚烈,硬是狠狠地踢了戚子为裆部一脚逃了出来,戚府上上下下被惊动,连忙把她拿下。
戚家的独苗戚子为从此不能人道,戚老爷闻此噩耗痛哭流涕,恨不得磕死在祖宗庙前。
女主犯下如此滔天重罪,戚家势必不会放过她,男主不愿因一介婢女和戚家现在就起冲突,于是袖手旁观。
女主沦落到戚子为手上,受尽折磨,几乎没了半条命才被送回摄政王府。
因为这个情节,男主几乎要被读者钉死在耻辱柱上八百年。
姜慈必须要改变这个情节。
这章点击异军突起啊,你们在期待什么呀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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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