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轻男人长了一张吹火嘴,喜欢八卦。此刻他脸上浮现一丝讥讽的笑,张悦溪知道,他出了这栋楼,肯定会把她的话扭曲之后传的满天飞。
张悦溪问他回来做什么。
他瞟了一眼张悦溪,才说二伯父让他过来的。通知张悦溪,让她明天上午去宗祠,到时候公开对她的处理。
老妈祁女士仿佛受了很大的打击,一直躺在床上。
张悦溪做了晚饭,给祁女士端到床边上去。
祁女士接过饭碗,手腕都没有什么力气。
张悦溪站在一旁看她。有点庆幸,她离职的事情,老妈祁女士不知道。
她在304堡垒的工作,是祁女士最引以为傲的资本。
张悦溪的脸是沉静的,她整个人也没有颓废的迹象。
祁女士看着自己女儿,多少还是有点欣慰。她自己不争气,总是怕这个怕那个,首鼠两端,被老二那样羞辱,都不敢反抗,也没有维护女儿,反倒是女儿站在她前面,保护了自己。
这个时候,女儿也受到了不少冲击。
祁女士下定决心,一定不能给女儿添负担,她要精神起来。
娘俩就这么凑活了晚饭。
张悦溪想了想,还是要弄清楚,自己给人看风水的事情是怎么传到二伯耳中的,这与她接下来的处理策略,有很大关系。
她以林月的名义出去看风水,不知道二伯父知道了多少。
问过老妈,老妈也说她不知道。前几天二伯父带着人气势汹汹过来问罪,祁女士一个人在家,当即就懵了,没有了主心骨,只想先问问女儿什么情况,忘了确认是谁说了这些事。
再加上,祁女士一个人在1906堡垒,虽然认识几个人,但都是不当家的妇女。妇女们聚在一起,最多就是八卦谁家出了什么事,但是具体细节一般都是编的。总之,祁女士找不到门路去确认事情怎么样,也不知道怎么解决。
祁女士有些懊悔。
张悦溪劝她不要多想:“事已至此,好好面对就行。实在不行,咱们脱离张家,也不一定是坏事。只要咱们在一起就行。”
祁女士本来就不是一个多有主见的人,只是多年前没了丈夫,她不得不一个人扛起养家糊口、养育女儿的重任。在丧尸病毒中活下来,并且让女儿进了304堡垒中工作,这是祁女士人生中最重要的勋章。对于祁女士来说,她们娘俩就是她眼里的一亩三分地,卯足劲去过日子,根本没有时间精力去发展什么人际关系。
张悦溪理解祁女士的不容易。毕竟,妈妈有多不容易,每个瞬间,女儿都是见证者。
就是知道祁女士的不容易,才会理解她面临抛弃时候的恐惧和懦弱。
甚至,对于祁女士,张悦溪是愧疚的。
祁女士不可能赞成从304堡垒离职,但是张悦溪选择了先照顾好自己的身心。对于离职这个决定,张悦溪根本不后悔,她始终认为,给过度劳累的自己放假休息,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作为女儿,她愧疚的是:长大之后,即使她拼尽全力做到最好,也没有给予祁女士什么实质性的回馈。
在这个住了几十年的旧房子里,母女两个静默地坐了一会。没有说什么,但是今天白天的冲突,都在这静默无声中化解了。
这大概就是相依为命的家庭中,最常态的过程和结局。
祁女士安抚女儿:“你早点睡觉,不要因为这个事,弄的自己睡不好。”
·
照顾好祁女士,张悦溪准备睡觉前,突然接到了席暖暖的电话。
之前帮席暖暖处理好了所有问题,不知道是有什么事。
接通电话,席暖暖首先给道歉了:“对不起,我刚听我爸说,才知道给你添了麻烦。你现在不要紧吧?”
张悦溪不是很理解:“你指的是什么?”
经过席暖暖解释,张悦溪才明白,是席暖暖的爸爸,让二伯知道了自己给人看风水的事。
原来,那天给席暖暖家里看风水的时候,偶遇上了席暖暖的爸爸。席暖暖的爸爸竟然和张悦溪她二伯认识,并且也见过张悦溪,在一个餐厅里。
之前在1906堡垒清理丧尸,结束之后在餐厅偶遇二伯的那天晚上,席暖暖的爸爸就站在二伯身后。
因此,经由席暖暖她爸,二伯终于知道,她张悦溪以林月的名字在外面给人看风水。
更要命的是,因为席暖暖对张悦溪的业务能力挺认可的,当着爸妈的面猛夸张悦溪。爸妈肯定是不信,觉得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坑蒙拐骗居多。席暖暖不服气,就非说张悦溪的业务数量多,而且客户都说她好,业务能力强在好多群里都传开了。
大概是席暖暖这番话,传到二伯耳朵里,让二伯更生气。
张悦溪终于明白为什么二伯铁了心要惩罚她了。
席暖暖非常不好意思,但张悦溪倒是觉得还好。
她早就不想偷偷摸摸给人看风水了,搞得好像她在违法犯罪一样。这样被人捅出来,也许是好事,她可以就坡下驴。
毕竟,她给人看风水的本事,是自己学的,完完全全的白手起家,又不是靠家族里的帮助。
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张悦溪心里反倒更加冷静了。
她躺在床上,很快就入睡了。
·
第二天早上,张悦溪起床时,发现老妈已经醒了,精神还不错,似乎已经彻底想通昨天的事情。
母女两人去集市上买菜。
张悦溪刚好收到了谈小晴的信息,说是有个人有意愿看风水,不过不是在1906堡垒,是在1907堡垒。
之前,张悦溪提过,她暂时只接1906堡垒的业务来着。
谈小晴也是不舍得这个业务,所以大胆过来问张悦溪想法。
张悦溪咬着嘴唇,抬眼看了看老妈的背影。
在1906堡垒看风水,几乎就是在抢张文敏的生意了。
张悦溪有点迟疑。
谈小晴劝说她:“这个客户也听说过你的事,大概是认识你之前的客户,特别想要你去帮忙看看。”
到手的钱都不赚吗?
而且这个客户的情况有点棘手,大概是她想要改克夫运,请了几个先生都没有用。听说过林月的本事,所以想要试试看。
张悦溪想回复说自己先考虑下。
这时候,突然窜出一个熟人来。是个大婶,都是张家的,大婶身边是她大高个的儿子。
大婶先看到了张悦溪,拉着她问:“悦溪啊,你还在304堡垒不?”
张悦溪立刻警觉起来,把曲面屏收起来,扭头看了看老妈。
老妈似乎也注意到了,提着菜走过来。
张悦溪问对方是不是有什么事。
对方把自己儿子更大劲拉到前面来:“还不是你弟弟,他今年进了304堡垒的选拔赛。他平常挺优秀的,可惜就是选拔当中紧张了,没有发挥好。我就是想嘛,你在304堡垒,给你弟弟说好话,让他进去呗。”
大高个站在一旁,有点不好意思,挠头道:“听说,304堡垒一个月能有二十万星币,比我现在高多了。”
二十万星币?
额……过于离谱。
张悦溪看了一眼老妈,抬头挺胸:“我刚从304堡垒离职了。”
“离职了?”大婶和她儿子都惊呆了,一副我的老天爷的表情。
特别想问离职原因,但是又不好意思直接问,嘴角蠕动好半天,脸也憋的通红。最终还是想知道原因,大高个忍不住问了:“你咋离职了?”
老妈祁女士似乎也很震惊,目瞪口呆,但立刻收起了表情,表现得很冷静。
张悦溪平静地说:“工作太累了,想休息一段时间。”
祁女士拉住张悦溪的胳膊,帮腔道:“是啊,她一直喊累。而且你儿子应该也知道,砍丧尸累啊。”
大高个忙不迭点头,砍丧尸是真他妈的累啊。
一旁的大婶拉住儿子,讪笑着说:“是啊,现在干什么都不容易,就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工作,一个月二十万星币呢。悦溪应该攒了不少钱吧。”
张悦溪微笑:“没有啊,哪有这么多钱。”
“能有多少?”大婶还是想打听。
她儿子伸手拦住她。
张悦溪眼睛眨巴眨巴,随手指着一旁的摊贩:“可能还没有他们多吧。”
最终,大婶和她儿子有些失落地走了,眼里都是替张悦溪惋惜后悔的光。
·
看着两人走了,张悦溪伸手挽住妈妈的胳膊,跟她道歉:“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
她看着祁女士的表情,准备好了,在她伤心难过的时候,安慰她。
但是出乎预料的是,祁女士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你累不累,我怎么不知道呢?你每次回家,都摊在床上。”
祁女士的语气挺平静的。
看来祁女士也能理解,张悦溪松了口气,她终于不用费大劲解释,自己累得多么生不如死了。
张悦溪点头:“嗯,你不要担心,我有点钱,后面——”
“只是说,咱们家现在这情况,再加上你二伯父想把你划出族谱,你要是找不到其他工作,以后可怎么办啊。”祁女士补充说明了下,眉眼间是浓重的愁云。
张悦溪心里咯噔一下,她忽然意识到,老妈的理解也是有限的。
老妈能理解到女儿很累,也能接受女儿会选择离职这个事,但这也不妨碍祁女士觉得天要塌了。
这是张悦溪最担心的事。
最终还是发生了。
“妈,你不用太担心,我在304堡垒干过,想要去别的堡垒不是会简单吗?”张悦溪故作轻松安慰祁女士,“前段时间,1906堡垒的清理小队还邀请我加入呢。我只是觉得,得好好考虑,你说是不是?”
果然,祁女士听她这么说,明显心境开朗多了,但终归是不怎么信。
张悦溪还想解释,但感觉再怎么解释也很苍白。
正在这时候,霍星莽给她发了个信息过来,意思是现在恰好有个空缺,想问她考虑的怎么样了,要不要加入。
张悦溪把这个信息给老妈祁女士看:“你看,我没有骗你吧。我这么优秀,别人不要我,那是他有眼无珠,是他的损失。”
这么自负的发言,引得祁女士哈哈大笑。
祁女士是真的信了。
买菜回去,要准备去宗祠。
去宗祠一定是接受不好的结果,想一想都不愿意去面对了。
祁女士也跟着紧张起来,她看着女儿,一阵紧张。
而张悦溪正低着头,对曲面屏上一阵敲击,回复信息:“谢谢你。不过我暂时不考虑工作,先休息段时间。如果后面有需要再联系你。”
然后给谈小晴回复信息:“好的,我明天有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