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日不干粗活,实在是没甚么力气,加上惊慌恐惧,簪子扎歪了,只扎在了他斜方肌上。
裴寅瑞啊地一声,噔噔噔后退几步,单手拔掉簪子,捂住伤口,另一只手就这么杵在秦桑罗面前的桌子上。
秦桑罗大脑如同过电一般,迅速做出判断,她打开自己手铐,夹在裴寅瑞手腕上,咔地扣死,裴寅瑞低头看向手腕又看她……像是不明白她何时解开的手铐……
两人对视片刻,秦桑罗迅速起身,裴寅瑞伸手去抓她,被她闪开了……接着她一个转身到了苏婉竹身旁。
裴寅瑞向前走了两步,墙上的锁链被抻到了尽头哗地绷住了,而他刚好够不着她。
裴寅瑞表情阴鸷似要吃人,迅速去摸腰间的钥匙,秦桑罗一见这情形立即拔下簪子,去开苏婉竹另一只手的手铐。
两人在比速度,裴寅瑞那一串钥匙得挨个试,秦桑罗情急之下,手也在抖,眼瞅着裴寅瑞试过一个又换一个,不知哪一个便会打开手铐,自己这边说甚么也挂不到那该死的锁芯。
“秦评事,要不然你先走罢……”
秦桑罗根本不搭理苏婉竹,一边用余光瞄着裴寅瑞,一边卖力去挂锁芯,脸上急的快要哭出来了,本能的大喊大叫起来——“啊——要死了!快些啊——快些啊——”
忽地手里簪子感受到了阻力,咔地一声将她手铐打开,秦桑罗忙帮她将脖颈间的铁环也给掰开,好在这只铁环没有锁。
秦桑罗推着苏婉竹上阶梯,顺手将自己掉落在一旁的袍服捡起来,待苏婉竹推开盖子,两人手拉手就跑了出去。
跑出山洞,秦桑罗让苏婉竹将衣服穿上,苏婉竹听话的边跑边穿。
跑了一段,听到身后刷刷草声,知晓裴寅瑞已追了出来,秦桑罗拼了命的跑,但是苏婉竹实在是太慢了,她平日并不运动,无论是腿部力量还是体能都与秦桑罗无法相比。
苏婉竹喘着气道:“秦评事你先走罢,我……我跑不动了……”
“跑不动也要跑!跑不动会死!会死的特别特别难看!别放弃啊!你不想见崔世子了么?”
苏婉竹哭了起来:“可是,我觉得我没机会了……”
“有机会!不放弃就有机会!听着,前面就是大道,比较好走,你往那边去,我去阻一下他,你逃回城立即叫金吾卫来救我……”
苏婉竹震惊的看向秦桑罗:“秦评事,可你……你打不过他的……”
秦桑罗一推苏婉竹:“反正我拉着你跑也是这么慢,与其双双被抓还不如你回去报信,快去!”然后转身回头向裴寅瑞冲了过去。
此时天色已开始微微放亮,苏婉竹辨认了一下方向,隐约能看到前方官道,咬着牙向前跑去。
裴寅瑞没料到秦桑罗敢回头,冷笑道:“秦评事真是怜香惜玉,竟愿意为她去死。”
管得着么?
“我是同X恋你不晓得?”
这话给裴寅瑞说的一愣:“同X恋?”
秦桑罗开始跟他瞎扯:“嗯同X恋,就是喜欢同性啊,苏婉竹长得那般好看,我喜欢她不是很正常么?不然你以为她丢了我做甚么费那么大劲去寻找?”
裴寅瑞惊得呆愣了一下喃喃道:“磨镜?”
秦桑罗也呆住了:“魔镜?魔镜不是告诉你谁是最美丽的女人么……”
裴寅瑞:“磨镜,也叫契若金兰,便是指女子之间的爱慕之情……”
秦桑罗指着他:“哦,对,对,就是这样,我一直爱慕苏婉竹,前晚她还来我家吃我煮的面条,我还想着给她赎身……”
裴寅瑞意识到她在拖延时间,眉头一紧:“少跟我东拉西扯,看招!”
秦桑罗心下暗自叫苦,无奈只得应战,以闪避为主,偶尔还招,可体能实在跟不上了,除了昨日吃的樱桃毕罗,她未再进过食水,嘴唇都有些干裂,这样下去不行,咬了咬牙,趁着裴寅瑞不备,猛地抽出匕首狠狠的向他脖子捅过去……
裴寅瑞向后猛撤,脖子没划到,前心被她划了一道口子,虽然不重,但还是渗了血。
这下真的激怒他了!
他未料到她身上还有兵刃!昨夜抓住她之时便应该搜她的身!他以为她只有那对峨嵋刺!失算了……这女子真狡诈!
裴寅瑞出招更加猛烈,秦桑罗的匕首被他踢飞,手腕受伤剧烈疼痛,紧接着他的大力金刚指又点向她面门,秦桑罗向左避开,哪知他出指变掌,反手一个巴掌抽在她脸上……
秦桑猛地扑倒在地,脑子嗡地一声,耳畔甚么也听不见了——原来这才是真的打架,之前崔陌也好杨岫也罢,还真是没跟她动真格的……
她嘴角渗血,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只听得到自己剧烈心跳和喘息之声,裴寅瑞又逼了过来……
秦桑罗还想爬起来,手腕上的疼痛让她使不上力,拼了几次都站不起来,完了,这次真的再也没有后手了,她已经山穷水尽了……
她躺在地上,忽地发现,此处是崔陌带她看红嘴相思鸟的地方,她已能听到它们的叫声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她现在是早起的虫儿,要被鸟吃了。
裴寅瑞一招“黄鹰掐嗉”伸手过来抓她颈子,她闭上眼,就只剩等死了……
然而,那只手没碰到自己,只听到啪地一声,有人架住了裴寅瑞的手腕,秦桑罗睁开眼,看到岐王李玄异一只手抓住裴寅瑞手腕,另一只手抓他的肩头,将人扯了出去。
两人远离她打了起来。
有个人忽地扑向她,抬起她的脸,倒抽一口凉气:“我的天哪!怎么被打成这样!”
是林朝禧……
秦桑罗看见他,终于委屈的落了泪,泪水流过脸颊之时,疼得龇牙咧嘴,她猜想应该是破相了罢……
林朝禧心疼的一直在骂。
“你不去帮忙么?”秦桑罗问道。
林朝禧恨恨地道:“王爷不会喜欢有人插手的,不过待抓到他……”
远处的李玄异与裴寅瑞斗在一处,裴寅瑞没遇到过真的高手,最多就是杨岫,那时他也不落下风,然而李玄异上来就使出全力,招式迅捷、步步紧逼,而他只能看关定势、封住门户。
不出三十个回合,裴寅瑞已只剩狼狈防守、节节败退了,李玄异一个“鹰拿燕雀”抓住裴寅瑞手腕,用力一扭,咔地一声将他手腕拧断。
裴寅瑞痛的大叫了一声,用另一只手点向李玄异,被李玄异抓住又反手拧断了。
这下彻底废了他的大力金刚指,还嫌不够,李玄异一手按住他肩头,另一只手掐住他关节,又听咔地一声,将他手臂卸下,接着又卸了他另一条手臂,最后一脚将他踹倒,喝了一声“绑!”。
林朝禧喃喃道:“头次见王爷出手这么狠辣……”
有人上来将裴寅瑞五花大绑,而裴寅瑞的惨叫声响彻天际,正映衬着天边太阳升起染红的朝霞。
真美啊……活着可真好……
秦桑罗正在感慨,见李玄异气势汹汹向自己走来,吓得低下头,用眼角瞄着林朝禧,期待他能帮自己说说情。
林朝禧可不敢劝,一整晚王爷那脸色如同恶鬼一般,搞的身边人大气都不敢出。
李玄异皱着眉瞧了瞧秦桑罗那身衣裳,外面的袍服不见了,仅穿着中衣,衣领大开,露出里面的兜衣,脖子纤细,锁骨平滑,细腻的肌肤毫无瑕疵,兜衣前心微微隆起……
这像话吗!
他立即用身体将她挡住,然后对林朝禧吼道:“你就不晓得拿件衣服给她!”
林朝禧光顾着查看她伤势了,忘了这茬,忙令人拿来李玄异的外氅——拿别人的王爷要发脾气。
李玄异亲手将她裹了起来,秦桑罗知他生气,低着头也不敢说话。
裹好之后,打横将她抱了起来,惹得秦桑罗一声惊呼:“王爷,我、我的腿没事,能走路的……”
李玄异绷着脸也不理她,向自己的马匹走去。
秦桑罗在人群中看到了苏婉竹,她也裹着外氅,还在抽泣,秦桑罗觉得给她看见此时的样子实在太过没脸,加上后赶来那一大群侍卫举着火把与风灯都眼睁睁瞧着,脸上一阵发热,捂着脸将头埋在李玄异颈窝处。
崔陌迟了一步赶到,就看到这幅场景,双腿钉在那里一动不动,拳头紧握,一言不发。
苏婉竹见到崔陌来了,一头扑进他怀中大哭起来,崔陌也不好推开她,只能轻拍她肩膀,好言相劝了几句。
上了马,秦桑罗想了想道:“王爷,我的匕首还有峨嵋刺还有月华珠……”
“回去给你。”
说完一夹马腹便,马匹直奔通化门。
回到王府,唐妙麟已等在那里,眼圈通红,显然已哭过。
“阿妙,我回来了。”
“阿罗!”唐妙麟一眼就看见她脸上的伤了,“伤成这样可怎生是好?还有其他伤处么?给我瞧瞧!”
李玄异将东厢房给他们,两人进了屋,唐妙麟让秦桑罗脱了衣服给她瞧。
余朝安对李玄异道:“王爷,府里药材很全,随时可供唐娘子使用,早膳已准备好了,您先用点,待检查完后,我命人给秦评事与唐娘子送过去。”
李玄异摆了下手,没说话,余朝安见他也不回自己房间,就站在那里,知他想等待结果,便不再多言。
唐妙麟看见秦桑罗一身伤,一边帮她处理伤口,一边掉眼泪。
秦桑罗轻轻抱住唐妙麟道:“阿妙,我还以为我回不来了……”
唐妙麟有些恼意的道:“明知危险还去!前些时处理县主的案子你也是这样!你再这样,我永远不会再给你医治了……”
“抱歉……我没想到会给他发现,但若是我不去,苏娘子可能就回不来了。”
唐妙麟:“将兜衣亵裤也脱下来!”
“这就没必要了罢……里面没受伤……”
秦桑罗手腕扭伤,需要些时间康复,其他地方多为擦伤与瘀伤,并无大碍。
林朝禧告诉秦桑罗,还是多亏了百里香酒楼那位小二呢,那日他一直在看秦桑罗的原因,是他记起赵大鹏在店里那日隔着那小夫妻一桌盯着的人,好像就是上次与秦桑罗一起用饭之人,林朝禧自然知晓秦桑罗去百里香那日是谁陪他。
于是他们又赶到通化门去问,果然守卫见过裴寅瑞出城,且就是在秦桑罗交给他们兽符之前。
发现裴寅瑞有问题之后,他们兵分几路出了通化门去找,萧暕说这个方向他找过了,所以他要往南去,而李玄异则认为滋水方向更容易建设房屋地窖一类场所。
走到一半李玄异就发现了那颗月华珠,忙派人细细搜索,又在树上见到了秦桑罗的峨嵋刺,更加确定了方向正确。
李玄异一人催马先行,林朝禧紧跟,遇上了迎面跑来的苏婉竹,苏婉竹刚说了一句:“快去救秦评事……”他人就不见了。
秦桑罗听完还是挺感动的,她心里盼着李玄异来救她,他就真的来救她了。
林朝禧没告诉她的是,向来秉公执法的李玄异,竟然默许他去牢房做了一些事……那时牢房守卫都自觉的出去吃饭了,林朝禧亲自动的手。
比起秦桑罗受的苦和肖丽荷遭遇的虐待,林朝禧觉得自己真的太仁慈了。
秦桑罗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勇气面对李玄异,于是决定写一封检讨书。
像上学时那样,开头就是“今日我怀着愧疚和懊悔给您写下这份检讨书”然后是“经过今日的这件事之后,我冷静的思索了很久……”“由于我一人影响了大家……破坏了队伍的纪律性”“感到愧疚和抱歉”。
然后话锋一转,要将自己的迫不得已与这么做的缘由写清楚,还要写的字字滴泪,最后写这件事之后自己的成长,要拿出态度,畅想一下未来,请领导……啊不,请王爷监督。
落款,此致敬礼。
看到这份检讨书,李玄异的嘴角一直在颤抖,不明所以的青云以为王爷没睡好,受了风,脸有些抽筋。
只有那双漂亮狭长的眼睛能看出里面盛着满满的笑意。
隔了几日,苏婉竹请秦桑罗到顾楼一趟,林朝禧陪着去的。
到了顾楼里面的人请她上二楼雅间,进了雅间看到一桌精致的饭菜,苏婉竹打扮的素雅清丽正等着她。
不得不说,打扮素雅,她也是绝色美人,人家全方位无死角。
“阿罗,我听到唐娘子这般唤你,我也想这般唤你。”
秦桑罗自然是高兴的。
“阿罗,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且并非第一次救我了,我不晓得要如何报答,日后,只要你有吩咐,我无不应允。”
秦桑罗摸着脑袋有些傻乎乎地道:“不必如此……这样怪不好意思的……你没事让我蹭两顿饭便成……”
苏婉竹拿着帕子笑了起来,秦桑罗对大美人真是没甚么抵抗力,脑子一热便道:“我若是个男子,我还真的会想办法倾家荡产给你赎身,将你娶回家……”
苏婉竹也打趣道:“秦评事若是男子,我便真的以身相许报答你。”
说到这个,秦桑罗对林朝禧道:“你捂住耳朵,我要与苏娘子说一些私话。”
林朝禧边吃东西边努着嘴道:“你有何事是我不能听的?再说,捂住耳朵也无用,以我的功力,便是捂住了也听得见。”
秦桑罗啧了一声,苏婉竹看得出他们之间关系紧密,自然明白要谈的是自己的事,便道:“我不介意,秦评事可直言。”
秦桑罗委婉的问起裴寅瑞对她做的事会否影响她的心情,有个词叫“创伤后应激障碍”,是指遭遇或目睹伤亡,所导致的个体延迟出现和持续存在的精神障碍,她担心苏婉竹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