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钟宝宝与姚枝都说不晓得,原来肖丽荷是住到自己老板家里了,现下肖丽荷出了事,她们不敢供出唐百川。
两人去了江博心家里。
江博心实际年龄四十岁左右,面白无须,五官端正,看上去比他实际年龄稍显年轻,从相貌上来说,该是属于肖丽荷并不排斥的那种类型。
“江大人是否识得肖丽荷?就是平康坊的箜篌伎人,樱桃。”
江博心有些尴尬的讪笑着“识得是识得的,公务所需,偶尔去平康坊看看,以便为宫里挑些技艺高超的女子。”
“哦?是么?那江大人与肖丽荷私下有来往么?”
江博心脸上依然堆着笑容“谈不上甚么来往,街上遇到是有过的,不过也只是打个招呼而已。你们晓得的,身为太常寺的人,各路有些本事的歌舞、杂耍伎人都会主动靠近,以便能有机会进宫为圣上表演,不过,我都是恪守本分,断不会为谁开辟门路、假公济私。”
萧暕冷笑道:“既是如此,肖丽荷自然是没有到过江大人的私宅或是乘坐过江大人的马车了?”
江博心:“这个当然,我已有家室。”
秦桑罗慢悠悠的道:“那就奇了,我怎听说江大人曾用马车载过肖丽荷呢?”
江博心表情一滞“何人说的?断无此事。”
秦桑罗:“有平康坊的人看见肖丽荷上了你的马车。”
江博心眼珠转了转“哦,那只是顺路载了一程而已。”
“顺路到了万浓客栈?那日有人路过万浓客栈,可是亲眼瞧见她从你的马车下来的。”秦桑罗为了不出卖客栈掌柜,已尽力打掩护了。
江博心脸上的笑容消失“二位,是来查我的么?”
萧暕道:“江大人,我们只想查出肖丽荷的死亡真相。”
江博心:“怎么?怀疑到我头上来了?我与此事并无关联,你们查我也是浪费时间。”
这时两个女子忽然推门进来,向江博心哭诉,一个说另一个偷了她的簪子还弄坏了,另外那个说她只是拿错了,但却被污蔑是偷窃。江博心过去劝说,却无法阻止两个女子吵闹不休。
秦桑罗和萧暕交换了个眼神,互相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江大人竟然惧内,而且瞧这意思不止惧正妻,连妾室他都搞不定。
江博心:“哎呀,别再吵了,我这里有客人,不过一个簪子,再买不就好了?”
第一个女子勉强算是满意了,另一个说她也要,江博心无奈点头说两个都给买,才算将她们劝走。
江博心送走两名妾室,一转身看到萧暕和秦桑罗齐齐歪着头笑眯眯的看着他,瞬间脸一红。
萧暕:“江大人真是好福气。”
江博心叹了口气:“让二位见笑了。”
秦桑罗:“江大人对待女子很是温柔啊,竟都不会呵斥训教。”
江博心:“女子是放在家里疼的,有事情也都是小事,何必动怒?”
秦桑罗:“江大人喜欢肖丽荷么?”
江博心看了她半晌又叹口气道:“不瞒你说,我是有意将她纳入家中,但她始终不允,而她一直想借助我的力量进入梨园或是教坊,只是目前宫中并不缺人,暂无这个名额,我也无法。”
萧暕:“江大人那日为何送肖丽荷到万浓客栈?”
江博心:“有人跟踪她,我帮她报了京兆府衙门,将那人关了起来。之后她说要离开京都,我问她要去哪里谋生?她答不出来,我猜想她是无处可去的,便又劝她来我家里……唉——我是真心喜爱她,她一手箜篌技艺也只我懂得欣赏,可她说她已找到依靠,会去做那人的正妻,叫我不必为她担忧了。”
“谁跟踪她?”
“刑部的一名吏员,叫甚么我也记不清了。”
对上了。
回去的路上
秦桑罗道:“肖丽荷既想摆脱江博心,又不想露出落魄的一面,她若是找到了依靠,不会连住店的钱都拿不出来。”
萧暕:“若是她肯做妾,可以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哪怕是选择赵大鹏,也不至于落魄至此。”
秦桑罗:“她想嫁给做官的,所以无论如何也不愿签身契给顾楼,因为那便入了贱籍。但又不愿做妾,所以未答应江博心,赵大鹏无论身份还是相貌都不符合她的标准,肖丽荷心目中的理想对象,是相貌不错、有一定社会地位、又能爱护她之人,这个条件大约是从正五品至从六品之间的未婚男子。”
萧暕想了一下:“你是说,凶手很可能是做官之人?”
“嗯,否则她不会那样轻易跟凶手走。肖丽荷的悲剧在于,她嫌弃赵大鹏那样的人太低,又够不到自己想要的对象,卡在中间了。”
“她理想中之人,恐怕很难接受她的身份,通常会选择书香门第或是商贾之家出身的女子,除非……她能令对方无条件的倾心于她。”
秦桑罗叹了口气,又记起在钟宝宝那里时,李玄异说过的话,苦笑道:“我们王爷倒是能满足她所有要求,甚至可算是封顶了罢,而且王爷还说过不介意女子出身,可惜她没这个机会认识,平康坊这样的地方注定了接触到的男子皆是声色犬马之辈。”
肖丽荷所处的环境与她生活的目标显然不在一个频道,但这也是她的出身决定的,一个人的眼界认知很难脱离他所处的环境。
萧暕:“玄异这样说过?”
“嗯,我还记得他说过他想找心意相通之人……嘶——哎?是不是这个词?好像是灵魂甚么的来着……啊!是灵魂共鸣!”
萧暕看着秦桑罗若有所思。
秦桑罗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在想案子,于是又问起唐百川是甚么人。
萧暕答道:“他是京都有名的巨贾,所涉产业不止平康坊,还有茶叶、丝绸、香料等,与朝中多位官员勋贵有交情,其中包括越王以及左仆射房敬则。”
“若是他要杀一名默默无闻的伎人,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是不是?”
萧暕点头:“易如反掌。”
秦桑罗看向萧暕道:“若不是这案子到了你手中,肖丽荷之死是否最后便不了了之了?”
萧暕叹了口气:“若真是唐百川所为,即便有线索恐怕也会被无声无息湮灭,毕竟,没几个人可以顶住巨大压力,甚至以身犯险去调查一名伎人之死。”
“那么,这案子会给你带来麻烦么?”
萧暕见她眼中露出担忧之色,轻轻拍了下她的头顶,温声道:“不必为我担心,我受朝廷所托守护整个京都安全,自是应当殚精竭虑,并不畏惧某些势力。何况,萧氏家族也不是那么容易动的,你放开手脚去查便是,有我给你撑腰。”
秦桑罗受到鼓舞,心情放松许多,顽皮道:“啊,那我可要依靠萧中郎啦,若是甚么人敢阻拦我,那我便报萧中郎大名。更何况,萧中郎乃是武状元,动起手来,那些宵小之辈又怎是对手?我们二人联手便是京都的‘雌雄双煞’……”想了想这个词不好
“黑白无常……”也不对,
“鸳鸯大盗……”还是不对,
“神雕侠侣……”
萧暕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秦评事还是这么天马行空,不过最后一个名字,我很喜欢。”
秦桑罗望着他如星空般璀璨的眼睛,心虚道:“神雕侠侣么……我瞎掰的……”
“为何是神雕?”
“嗯……因为够凶猛,还会飞。”
萧暕又揉揉她脑袋“行,很好,我喜欢。”顿了顿又道“你答应我的荷包,便绣这个罢。”
啊?这难度太大了罢?她还想着绣个大太阳给他呢,多简单啊,一个圈,一堆点。
“可是我手艺真的很差,若是绣的难看,萧中郎你可不要笑我啊。”
“绣成甚么样子我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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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顾楼见到唐百川的时候,秦桑罗以为见到了金毛狮王,他头发、眉毛、胡须是淡金色的,有些已经白了,往脸上看,皮肤有些斑驳,瞳孔颜色发粉,她立即明白了,这是白化病的症状。
唐百川一脸笑意,招手让他们进他的中堂,献宝似的道:“近日我得到一批好茶,还未请人尝过呢,快,快,快来试试。”
秦桑罗与萧暕被请坐在茶台旁,唐百川亲自泡茶,他熟练的烫了杯——那是一套壁纹翡翠茶具,看得出来十分贵重。
又将茶壶放置茶巾上吸水,然后洗一遍茶,再次倒入热水,等待第一泡的期间,指着茶具道:“就喜欢这个,我的茶具不许别人碰的,啊,等待第一泡的时间里,心情是最舒爽的……闻到了么?嗯~怎样,很香罢?”
他甚至嘟起嘴刻意去闻茶香,一点也不像一位传闻中的巨贾,至少不符合刻板印象。
秦桑罗刚开口:“唐先生……”
唐百川伸手下压,然后又指向茶杯,示意先喝茶,两人只好先端起茶杯来,闻了一闻,确实很香,又轻轻尝了一口。
唐百川探着身子直盯着二人眼睛,认真问道:“如何?”
“有一股兰花香,入口唇齿间有一种清悦之感,咽下又醇厚回甘。”
唐百川听闻此言很高兴的样子,轻轻拍了两下膝盖,又伸出食指比划着道:“两位很有品鉴能力,这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好茶。”
秦桑罗确实觉得这茶好喝,先将第一杯喝光了,然后问道:“唐先生识得肖丽荷么?”
唐百川给她填茶,闻言点点头“识得,我们楼里的箜篌伎人。”
“肖丽荷曾经住过你家里么?”
唐百川抬起头,眼角下落,唇角勾起,笑的非常憨厚真诚的样子“楼里的许多伎人,如果愿意都可以来我的别院住,便是二位愿意,也可以来住,我都欢迎。”
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秦桑罗继续道:“肖丽荷出事之前住某个小摊贩家里,根据那家人所说,她是被前任房东赶出去的,一时无处安身,所以他们才收留了她。”
唐百川耸耸肩道:“我说过了,谁都可以来别院住,但前提是,不能给我惹麻烦。”
秦桑罗发觉他说话时,嘴唇有点撅,再加上那股自信劲儿和方才的笑容,总觉得看着眼熟,好像在哪见过……这不就是那个甚么都懂的唐先生的汉化版么?
萧暕道:“肖丽荷惹了甚么麻烦,可以说下么?”
唐百川又给茶壶重新添了一遍热水“她总是乱动我房子里的东西,有时候还会弄坏,经常带其他男子过来,这些事也都还好,我不介意,但她总是跟其他房客吵架,导致她们都不喜欢她。”
秦桑罗“她都跟哪些男子私下来往,又与谁吵过架,唐先生待会可以给我一份名录么?”
“男子我可记不住,我只对女子感兴趣。”
……
他还真是诚实啊……
萧暕饮了口茶状似随意问道:“唐先生与肖丽荷关系亲密么?”
唐百川举杯的动作停了下来,嘴唇依旧保持要饮茶的状态,接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关系亲密是指甚么?”
他的笑容分明就是意有所指,已经听明白甚么意思了,却故意这样问。
秦桑罗直白地道:“唐先生有睡过肖丽荷么?”
萧暕被她直白的提问方式惊的呛了口茶。
唐百川挑高眉毛瞪大双眼,额头上的抬头纹都出来了,嘴巴抿着但笑成一条线,仿佛很惊喜的样子对萧暕道:“我喜欢她。”
“她这种性子真是太可爱了!”
……
有钱人果然是山珍海味吃多了,看咸菜疙瘩都特别。
她这是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么?
“听着,”唐百川咽下一口茶微笑着道:“许多女子都与我有关系,有亲密关系,但我不会强迫任何人,那不是我的做事风格,我是遵纪守法的良民。”
以肖丽荷的标准,她不会与唐百川发生关系的,否则也不会沦落街头,她连杨岫叫她喝酒都不愿意,这点比自己强多了……那日就不该遵守规则,上去跟他们喝酒,狗屁的规则!都是杨岫定的!后来他还是没有为历阳县主保密。
“就是说,你没有睡过她?”
“她只是在我家借住。”
“那唐先生为何要收留她?莫非是因为好心么?”
“当然不是,我可不做无利可图的事情,她生的年轻貌美,而我是个有些财富的男子,你说我想要甚么呢?可她若是不愿意,那便算了,我也不会白白供养一个陌生人。”
秦桑罗皱眉道:“那也不至于突然将她赶出去罢?你让她去哪里住呢?”
唐百川摇了摇手指“不不不,秦评事,我说过了,她与其他女子不睦,到了有你没我的地步,那你让我怎么选呢?怎么选都有人要出去的,我不能为所有人负责,她要学会自己为自己负责。”
话虽如此,肖丽荷有自己的问题,但这些男子也都只想占她身子,愿意无偿帮助她的竟只有一个没任何财富地位的豆花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