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擒记 第72章 第 72 章

历阳县主朝她勉强一笑：“是啊，我们是姐妹。”说完便不再吭声了，秦桑罗见她似乎陷入沉思，微觉她性子古怪，与上回游猎宴的表现截然不同，但也不便多问，只得将她送回晋陵县主那边。

晋陵县主见了她，瞪着大眼道：“怎地又是你？做了官竟连这种地方也敢来了？”

秦桑罗：“晋陵县主你不也来了么？”

晋陵县主气道：“哎，你……”

秦桑罗：“历阳县主方才受了惊吓，你们安抚她一下，此处不宜多留，晋陵县主尽早回去罢。”

晋陵县主一脸不明所以，崔盼辉拉拉她衣袖，示意先别管秦桑罗，看看历阳县主怎样了。

上了二楼，秦桑罗还是先不回自己雅间了，不然要费许多唇舌，深吸一口气去了南面最中间的雅间。

其实雅间几乎都处于半开放状态，走到门口，杨岫就看见她了，笑着请她进来坐。

秦桑罗看了一眼曲从诗，坐在了杨岫身边，杨岫张罗给她添碗筷与酒杯，曲从诗笑着道：“阿妹，方才便看见你与萧中郎了，还道要不要去打扰你们，没想到你倒是先过来打招呼了。”

这话说的像就她与自己多亲近似的。

“杨二郎请我过来的。”

崔陌看向杨岫，后者一笑：“楼下碰到了，秦评事在行侠仗义，我想既然秦评事如此侠义又是崔世子熟人，总归应该请过来饮一杯嘛。”

曲从诗：“甚么行侠仗义？”

杨岫：“这个么……有一女子被醉汉欺侮，秦评事教训了那名醉汉。”

崔陌似笑非笑的道：“秦评事，果然该出手时绝不手软——还未恭喜你做了官。”

秦桑罗觉得他阴阳怪气的，但还是说了声谢谢。

杨暨道：“正好借此机会帮秦评事庆贺一番，阿弟，给秦评事倒酒啊。”

秦桑罗：“我酒量不好，只饮一杯。”

杨岫给秦桑罗倒的酒是顾楼的烈酒，桌上有葡萄酒但并未给她倒，这酒一入口就辣的秦桑罗皱眉，但她不想表现出来，只能一饮而尽，因她知晓这些人就是想戏耍她，看她出洋相。

一杯酒入肚，整条食道都像着火了一般，泪水都被激出来了，这些人跟前世酒桌上那些油腻男没甚么区别，他们的乐趣就是看女子害羞、尴尬、难堪，甚至想通过这个来对女子进行服从性测试。

崔陌见她双颊迅速染成粉色，视线瞟向杨岫倒酒用的酒壶，立即明白他给她倒的是烈酒，瞪了杨岫一眼。

杨岫嘿嘿笑着鼓掌夸赞道：“不愧是当朝第一女官，够豪气！一口气便能饮尽！看样子，秦评事酒量甚好，还可多饮几杯。”

秦桑罗忍着不适道：“我饮完了，要回去了。”

杨岫见她起身，一拉她皓腕：“别这么快走啊，怎么？秦评事是不想坐在我身边么？”入手便觉滑腻细嫩，杨岫享受地轻轻摩挲着她的腕子。

秦桑罗立即意识到这个王八蛋在占便宜，她刚要甩开，杨岫松手了，这就是这些人与段元洲不同之处——他们更聪明，更警觉，总是试探你的界限在哪里，不停的在界限上反复横跳，你不反抗他们便会更进一步，你反抗他们便说你反应过激。

太甜美的恶心了！

烈酒的作用加上生气，秦桑罗开始呼吸急促。

杨暨道：“阿弟，这便是你不懂事了，秦评事怎会想坐在你身边？自然是想坐在画白身边啊……来，秦评事，我可是很有眼色的。”

崔陌一边是苏婉竹一边是杨暨，杨暨起身让位。

秦桑罗觉得浑身开始发热，伸手边给自己扇风边道：“我要回去了，萧中郎和阿妙还在等我。”

杨岫伸手拦她，秦桑罗一格一推，杨岫没想到她会武，略微惊讶之后试探性出招，秦桑罗见招拆招，其实这段时间秦桑罗已提高许多，但由于正式起步太晚，饶是李玄异和林朝禧两人教，也不可能这么快提高到能与杨氏兄弟对阵的水平。

穆潥有些傻眼：“这是做甚么？杨岫，不可伤害秦评事！”他堂姐与这位秦评事关系十分要好，多次提起她的帮助，眼见秦桑罗要吃亏，穆潥想去阻止，被杨暨拦住。

“穆潥，有崔世子呢，别多管闲事。”

曲从诗也从旁拉了穆潥一把，对他摇摇头。

穆潥惊讶道：“她不是你阿妹么？你不担心？”

曲从诗道：“穆郎，既然我阿妹是崔世子的朋友，那想必杨二郎自有分寸。”

听到秦桑罗提萧暕，崔陌对于杨岫动手没说话，十几招之后杨岫抓住她胳膊，轻轻一笑，像捉小鸟一般将她拉回到雅间，按在之前杨暨的座位上。

“再陪世子闲谈一会，饮几杯。”

秦桑罗被他抓的很痛，又不想表现出来，若此时发火必然闹大，届时牵连萧暕他们不好收场，只得强忍怒气想待会再走。她转头看向崔陌另一侧，那是一位天资绝色的美人，容色绝丽、高鼻雪肤、气质出尘，不曾见过，一时也摸不准是哪家的娘子还是楼里的伎人。

这么一运动，肚里的酒精开始发挥效用，头有点晕乎乎的，想到有这么美丽的女子还要在这刁难她，这些权贵阶层的爱好就是驯化别人，以此满足掌控欲，语气不善地道：“崔世子不是有人陪么？还用得着我？”

听闻此话崔陌用手臂杵着头，一双桃花眼灼灼发光地看着她，不知是不是饮酒的缘故，整个人懒洋洋地道：“你在生气？”

“嗯！是。”三番五次被刁难，是个人都会不高兴。

苏婉竹细细打量了秦桑罗一会问道：“世子，这位便是前阵子传的沸沸扬扬的首位朝堂女官？”

崔陌听到她不高兴，只觉浑身舒适，似有期翼，他并未转头直盯着秦桑罗道：“嗯，她本事可大了，险些让我绝子绝孙，果真如此未来便没机会娶一位娇美可爱的世子妃了。”

他指的是游猎宴那日她踢他的事，那明明是武斗，让他说的整个味道都不对了！秦桑罗又不好将这事来龙去脉都说一遍，反正这个流氓说话腔调一向如此，她也懒得解释了。

苏婉竹了解崔陌惯有说话方式，他与哪个女子不是这般**的？也不接那茬只继续道：“未想到竟如此年轻貌美，我以为能做大理寺官员的女子会是一位英气勃勃、颇有经历之人呢。”这话说的很有技巧，其实她言下之意是，她以为能查案的女子会是年纪偏长，五大三粗的江湖人士。

秦桑罗头晕，反应迟钝，听不出来，只认为对方在夸自己，礼貌的朝她点头致意。

崔陌唇边含笑道：“确实年轻貌美，容易将人迷的言听计从，若是一不小心着了她的道儿，便是小命都断送了。”

这话说的，好像她是走歪门邪道的一样，秦桑罗对崔陌不满道：“我又不是靠年轻貌美做官的，我是凭本事做官的好么？”他们王爷还夸她态度端正呢。

穆潥突然插嘴：“秦评事，我阿姐十分感谢你查出顾娘子案子的真相，还介绍唐娘子给她认识，如今她已在调养身子了，唐娘子说她很有希望。”

因着穆兰秦桑罗对穆潥的观感还是不错的，微笑道：“应该的，穆兰姐对我十分照顾，她的情形阿妙也对我说过。对了，也不知闻千千怎样了，你阿姐有去看过她么？”

穆潥：“嗯，去看过，段夫……闻娘子与段二和离了，说是不想带着这个身份去转世，希望洗涮她的罪孽之后，能再次清清白白的做人。段二带着茗儿去看过她，她只是十分放心不下茗儿……”

“《安律疏议》第二百六十二条，诸造畜蛊毒谓造合成蛊，堪以害人者，及教令者，绞；造畜者同居家口虽不知情，若里正坊正、村正亦同。知而不纠者，皆流三千里。”

——脑海中响起李玄异的声音，闻千千是逃不过绞刑了。

轻叹一声，“闻千千若是没遇到段元沺便不会如此，但是说到底，这些事情是她做的，人的一生皆会遇到困境，要不要守住底线，是个人的选择，而她选择突破底线，如今便要为错误负责了，希望顾微雨与小百合的灵魂皆能获得平静超脱罢。”

苏婉竹不动声色的认真听了他们谈话。

穆潥也叹了口气点点头，秦桑罗收回目光才发现崔陌一直盯着她。

“怎么？”

“阿罗……我好……”崔陌声音低沉，醉意更浓了，本就被酒精作祟搞的浑身发热，崔陌这一声跟叫魂一样，秦桑罗有种危险感，本能的想与他保持距离。

“崔世子，请叫我秦评事！”

崔陌笑着道：“哦？哪个秦？”

这是重演他第一次问她名字那回的对话，秦桑罗那时随口答道“秦晋之好的秦”，被他捉住字眼，这混蛋没完了是罢？秦桑罗怒瞪。

她本就皮肤白皙、双颊粉红，现下柳眉倒竖、杏眼圆翻，一副嗔怒的样子，崔陌霸道地将手搭在她椅背上。

这时曲从诗的笑声传了过来，仿佛是杨岫讲了甚么趣事，杨暨道：“真有趣——哎，方才那个箜篌师怎么没叫过来？”

杨岫转着手中的酒杯：“耍花样，不肯过来饮酒，却叫我明日陪她去东市，她以为自己是谁？甚么大家闺秀么？想让小爷花时间花银子，又不愿听话，将我当做甚么了？”

这群人到此处是来寻欢作乐的，谈起女子的口吻，就跟谈论商品没甚么区别，这里是青楼，本就是如此，虽然明白还是很不舒服，秦桑罗起身道：“我说过我只能饮一杯，如今酒也饮了，闲谈也谈过了，再不回去萧中郎与阿妙要着急的。”

崔陌拉住她的手道：“叫他们过来，这里坐得下。”

秦桑罗想抽回自己的手，试了几次都不行，崔陌处于微醺状态，手掌极热，让她有些本能的畏惧，她使劲往回抽，崔陌一使劲，差点将她拉入怀里。

“你在跟我比力气？”

杨暨笑的不怀好意：“秦评事，世子对你可谓情有独钟，你怎地总是辜负他一番情意？你若再冷冰冰的，苏娘子可要独占世子不放了。”

杨岫跟着哄笑。

这些人！秦桑罗看向穆潥，穆潥皱眉道：“画白，秦评事又不是这里的伎人，你总该有个分寸。”

崔陌不理，挑着眉看她。

秦桑罗瞧崔陌这个样子，讲理是讲不通了，她朝着苏婉竹道：“苏娘子，崔世子今日是来见你的罢？你管管他……”

苏婉竹还未讲话，崔陌道：“谁说我今日是来见她的？”

“难不成你还能也是来听曲子的？”

崔陌不答。

穆潥起身道：“秦评事，我送你回去，画白，放手。”

崔陌的脸沉了下来：“甚么时候轮到你管我了？”

杨暨、杨岫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秦桑罗突然低声道：“崔世子，晋陵县主也来了你晓得么？这里醉汉很多，方才在楼下我便见到了，你不担心她给人欺侮么？”

崔陌一愣，随即有些怒意地道：“她也来了？胡闹！在何处？”

“在楼下那个位置。”她指着一个方向。

崔陌立即起身，看了一眼穆潥，又转头对秦桑罗道：“我还有话问你，下次继续。”说完匆匆下楼去了。

穆潥松了口气，崔陌任性起来之时，还真没人管得了，这算是给了他个面子。

送秦桑罗回到自己雅间，顺便与萧暕、萧炼都打了招呼。

萧暕和唐妙麟都快急坏了，萧暕已经下楼寻找一圈了，甚至去见了樱桃，樱桃表示压根没见过秦桑罗，她要是再不回来，萧暕已打算回去叫一队金吾卫来找人了！

“实在抱歉！事情说来话长。”秦桑罗将发生之事讲述了一遍。

唐妙麟：“阿罗，崔世子怎么总缠着你？”

“我猜想，可能是他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恣意妄为惯了，我越是反抗，他越是有征服欲。”

萧暕想起游猎宴之后，堂嫂穆兰偷偷对他提过，那晚秦桑罗与崔陌出去寻找曲从梦，回来时眼睛红红的，她担心秦桑罗是不是给崔世子欺负了。

“秦评事……若是崔世子当真欺负你，你可以告诉我。”萧暕胸中激荡一股怒气，又怕自己问的深了，秦桑罗会更难堪，上回在芙蓉园崔陌的行为已然十分出格，看来警告他也是无效的。

“嗯，我不会与你客气的，只不过我现下功夫也大有长进，大部分时间可以保护自己，崔世子他……也不敢太乱来，顶多磨些工夫罢了，怎么说我也是朝廷命官了……”

萧暕瞧她自信的表情也跟着放松下来，方才的焦急、担忧慢慢散了，点点头道：“既然大有长进，改日我想与秦评事切磋学习一下。”

“与武状元切磋？好倒是好，只是要请武状元手下留情啊！”

几人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