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地连这个也做不好?”张献韵的声音传了过来。
曹文茂脸上带着尴尬又讨好的笑容,拉她衣袖道:“阿韵,你晓得的,我从不进疱屋……”
张献韵瞧着旁边萧烁与穆兰并肩坐在一起,穆兰捂着胸口皱着眉,萧烁将她手里的杯子接过来,又给换了她一杯温茶,随即又将接过来的一饮而尽。
张献韵悠悠地道:“茶穆兰不能饮牛乳茶,她只要饮牛乳便会坏肚子,萧二郎倒是记得清楚。”她又回身看了看曹文茂,叹了口气。
过午之后,那些人又出去打猎了。
茗儿也想去,萧烁带他上了马,穆兰嘱他多加小心,不可让茗儿受伤,萧烁道,娘子还不清楚我么,何时让你受过伤。
闻千千看着他,笑肉不笑的牵了牵嘴角。
他们都走后,周围安静下来,秦桑罗想在帐中的躺椅上歇息下,可是以她的生物钟,吃饱喝足下午最容易犯困,果然躺了一会眼皮便开始打架,打不过索性合在一起坠入黑甜。
也不知过了多久,随着微风,远处传来呜咽声和窸窸窣窣的草木摩擦之声,营地里会武之人都出去打猎了,秦桑罗立即起身,辨别了一下方向,往声响传来之处寻去。
出去二里地的距离,见一女子发髻凌乱,嘴里被堵着东西,双臂反剪,正被拉拉扯扯的拖行。
嗯?闹鬼么?怎么只看到一个人。
秦桑罗边接近边仔细去分辨,看了半天才看出来那女子身后还有一人,全身穿着绿色……与周围融在一起了。
这个距离,才看出来那名女子是闻千千,闻千千看见她微微一顿,秦桑罗朝她挥手,示意继续挣扎别停。
轻手轻脚的越追越近,约莫距离足够近之后秦桑罗看准时机猛然向那人下盘袭去,那人毫无防备立即倒地,自然松开了闻千千衣领,闻千千被甩在一旁。
秦桑罗立即冲过去用匕首划开捆绑闻千千双手的绳子,并示意她先跑。闻千千满脸泪痕,连连点头转身就跑,可能是腿软还摔了个跟头,踉踉跄跄起身继续跑,甚至忘了取出堵嘴的布帛。
那人起身想去追闻千千,被秦桑罗拦住,他全身绿色,连脸部都包起来了,只抠了两个窟窿眼露出眼睛,脑袋上还扎了个绿绸带,这要是在眼睛上系个彩条,跟个忍者神龟似的。
那人扑上来与秦桑罗打在一起,没几下秦桑罗便发现他并不会武功,以她现下的伸手对付一个普通人绰绰有余了,秦桑罗轻巧的避开他的攻击,抓住空隙还手,几下便能摔他个跟头,摔了几次之后那人有些急了,情绪开始激动起来,呼呼喘着粗气,单手来抓秦桑罗,秦桑罗看出他另只手有些问题,拨开伸过来这只擒住另一只,只听得一声闷哼,秦桑罗顺势一扭,他终于忍不住痛呼了出来。
秦桑罗一把将他推出去,那人怒道:“你因何要多管闲事?”
秦桑罗听出他是汾州口音,反问道:“你是何人?在仕子林袭击闻千千的人也是你么?”
那人冷笑一声:“闻氏这个毒妇心狠手辣,早就该死了!我不过是替天行道。”
“闻千千有罪是不假,但你有什么资格替天?你谁啊你?她有罪你去告官啊,朝廷自有律法,若是人人都觉得自己能代替律法,岂非要天下大乱了?”
那人嘿嘿笑了几声道:“她是中书舍人的女儿,朝廷不会官官相护么?不然怎会中秋宴到现在都不抓她?!”
中秋宴到现在……
“你到底是何人?因何事恨她?”
那人自觉失言,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秦桑罗大脑运转搜索记忆,此人是汾州口音,汾州,汾州……穆兰说过顾微雨的父亲曾任汾州刺史,这么巧还有一个人说过,他父母在丰州相识,后来一起到了汾州,且他手腕刚好骨折了。
“宫羽徽,你在汾州如何与顾微雨相识的?”
那人身子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你本就手腕骨折,此时恐怕疼痛难当罢?”
那人喘息了一会,拉下蒙面道:“你到底是何人?为何知晓我与顾娘子是在汾州相识的?”
果然是他。
秦桑罗也拉下面纱:“宫师傅,我们见过面。”
宫羽徽看着她的脸,略微怔愣,随即点了点头道:“原来是你”,显然认出她来了。
“宫师傅,可以将一切告诉我么?”
宫羽徽低头沉吟了半晌开口:“在汾州时,我只是个落魄琴师,父母早亡,微雨……顾娘子很是赏识我,并不因我回鹘的血统而用异样眼光看待我,还时常帮衬我、鼓励我……她说我是为琴而生,一定会成为当世最好的琴师。”
“我晓得自己的身份配不上她,并不敢有所奢望,只希望她能觅得良人托付终身。后来她随父亲回了京,进了女子学馆,而我也辗转到了京城进了梨园。顾娘子见我终于成名很是高兴,我以为从此便可常常看见她,将对她的感情偷偷藏在心底……如此过了几年,她突然倾心于军中的苏旅帅,并不顾阻拦嫁给他,随军出征了。”
“后来苏旅帅打了胜仗,成了苏中郎,听闻她要回京,我……我高兴的夜不能寐……我以为她终于能在京中安顿的生活,不必再颠沛流离,谁知……那日在大殿,见到她惨死,我……我遭不住打击晕了过去……”
秦桑罗隐约记得,当时是有个声音喊有人昏倒了。
“你如何得知小百合与康丝再山楼约见的?”
“我醒来后,在一旁见发愣,注意到那名倭国艺伎鬼鬼祟祟,那时众人都在震惊之中,无暇他顾,我便跟着她,见到她给闻千千的婢女递了个小盒子,我心下疑虑。第二日她出现在芙蓉园,我便特地注意她,跟踪她去了山楼,听到她用顾娘子之死威胁闻千千,要做段元沺的侍妾,便知晓是闻千千害死了顾娘子。但我并不晓得那倭人掌握的是什么证据,只听得她一直在说鬓、鬓、鬓……于是我模仿她们上学之时用的纸条,将闻氏约进仕子林,想杀了她。
是她的婢女死缠住我,才让她侥幸逃脱的,我……我不想杀害无辜之人,正撕扯时,金吾卫的萧中郎赶到了,我怕事情败露,仓皇逃走,芙蓉园我去了多次,对仕子林很是熟悉。
为了圆谎,我不得不将骨折坐实,果然你们查到梨园来了。”
“你当时为何不将这些告之大理寺卿?岐王刚卸任巡按使,他秉公执法,绝不徇私,想必你应该有所耳闻。”
“我不管,我要亲手杀了那个毒妇!”
“那日你袭击闻千千,是故意扮做苏中郎的样子罢?梨园有戏班,要做到这点并不难。你嘴里说着希望苏夫人觅得良人,那又为何栽赃苏中郎呢?不是因为嫉妒么?”
宫羽徽怒道:“不!是他没有保护好微雨!既娶了她,为何没有保护好她!都是他的错!他凭什么还能好好生活?!”
秦桑罗皱着眉道:“你怎知他活的很好了?苏中郎在夫人过世后,过的什么日子,你亲眼看见便会明白。”
宫羽徽想起在山楼看见苏平虏望着远处发呆,并未参与任何热闹,他……他也是在思念微雨么?
见宫羽徽不再争辩,秦桑罗道:“鬓是瓶子的意思,闻千千送给苏夫人一瓶毒药。宫师傅,我已知晓实情,但缺少证据,今日我会让闻千千认罪,你不要再对她下手,我要让她做的事情大白天下,给苏夫人一个公道。”
此时营地方向传来声音,想是闻千千已将事情说了,那边追过来抓人,秦桑罗拉着宫羽徽进了灌木丛,迅速低声道:“宫师傅,我现下不抓你,但希望你能去自首。”
宫羽徽望着她清澈的眼睛,点点头:“好,若你能将闻氏绳之以法,我答应你,会去自首。”
秦桑罗看了看他又道:“你去自首不要穿成这样,跟个芹菜成精了似的,我怕把衙门的人笑死。”
宫羽徽:……
放走了宫羽徽,秦桑罗迎向赶到的侍卫,假装自己没抓到人。闻千千吓的要提前回去,不过她自己不敢走,众人安抚了好一会才罢休。
待去打猎几队人马回来,听说了事情经过,崔陌一阵风似的冲进穆兰的帐子,旁若无人的拉起秦桑罗左看右看:“有没有受伤?”
萧烁、穆兰、萧炼都在场,惊讶的看着崔陌。
秦桑罗忙抽回手臂:“谢世子爷关心!婢子并未受伤,那人怕我引来侍卫,索性先跑了。”
崔陌见她身上确实没有包扎,脸色也正常,才放下心来。
萧炼耿直地道:“二嫂,你这个婢女很受欢迎啊!乖乖,与崔世子关系也这般亲近了么?”
穆兰用眼睛白了萧炼一下,怪他嘴没个把门。
秦桑罗对这个二愣子很无语,刚要怼他,崔陌勾唇笑道:“她对我厌恶至极,我怎配谈与她亲近。”
萧炼疑惑道:“阿罗,你厌恶崔世子?为何啊?”
秦桑罗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啊……”
萧炼一拍大腿道:“是不是因为喜欢映之?”
秦桑罗瞪着眼道:“又来了!”
萧烁蹬了萧炼小腿一下:“就你话多!别人的事少打听!你今日射箭表现那么差,回去给你加练每日射箭五百次!”
萧炼揉着小腿咕哝:“只是今日心情不好影响发挥而已……”他抬头看了看秦桑罗“明明之前那么关心映之……”
秦桑罗真是被这个萧炼搞的大无语:“三郎,这话在自家帐子里打打趣便罢了,传出去会给萧中郎招惹非议的,萧中郎向来洁身自好,你这不是害他么?”
萧炼:“你就说你喜不喜欢映之罢?”
没完了是罢?刚要回答,帐外有人来找崔世子,崔陌深深看了她一眼,出去了。
穆兰责备萧炼:“三郎,这些话哪能直接说啊?”
穆兰姐你这话好像真有那回事似的……什么呀……
秦桑罗急道:“穆兰姐,不是这样……”
萧炼:“那你又为何厌恶崔世子?”
“这个么……”这个倒是确实。
崔陌又回来了,对秦桑罗冷冷道:“东西到了,你去看看罢。”
秦桑罗跟着崔陌出了帐子,绕过人群进入厨帐,地上堆了两个口袋,打开一看便明白了。送菌菇的小厮对着秦桑罗道:“娘子可满意?”
秦桑罗点点头道可以用。
小厮又道:“林公公说了,他就在五里之外,娘子有事可吩咐小人,即刻便能将信送到。”
秦桑罗开心道:“他也来了?”
小厮:“是,林公公不放心娘子,叫小人在此待命,小人不离开这间帐子,娘子可随时来寻小人。”
这下秦桑罗心里踏实了,她安顿好了厨帐,又对崔陌道:“世子,到时候要控制住他们,一定要避免有人寻短,我怕他们情绪太激烈……”
崔陌道:“好。”
秦桑罗想了想又道:“若是今晚事情顺利,那我便不在此过夜了,将人交给林朝禧,我同他一道走。”
崔陌半晌没吭声,秦桑罗看他,他才道:“人可以交给岐王府,但你是以萧家婢女身份来此处的,将戏演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