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装故事 第90章 《明月》完结

《明月》完结

后羿说：“寒浞没有找到你？”

出乎他意料，娥说：“他找到了，但是妾逃了。”

后羿不明白，娥解释：“有族老把妾抓住，为讨寒浞欢心，把妾献给了他，受了很多赏赐。另一些没受赏赐的族老出于嫉妒，便说妾是个祸族央民的祸女，应该将妾杀了祭族旗。寒浞没忍心，先把妾关了起来，妾趁他们看守不严逃了出来。”

后羿不明白：“你是受害者，为什么反而变成了罪人？”

娥无奈：“妾怎明白。”

后羿很开心：“但是你来找我了，你心里还是有我的。我还以为可能你也觉得寒浞更适合做大王……”

娥皱眉：“谁是大王根本无所谓，妾从来也不想服侍大王，从来也不想被人当成礼物送——”她察觉自己多话，急忙住了口，改口道：“世上只有大王一个人对妾好，大王就算不是大王，还是大王。”

后羿笑道：“以后叫我后羿吧。”

娥觉得别扭，轻轻唤了一声：“后羿……后羿大人。”

后羿举着她转了个圈，笑道：“我失了徒弟、失了兄弟、失了部族都没关系，至少你还在我身边，你会永远在我身边。”

娥听他这样说只觉得心慌意乱，连声道：“快放下妾。”

后羿放下她站定，道：“看看我这一路给你带回了什么？”他从羊皮囊中拿出五色石，娥好奇的拿起对着月光观赏。

接着后羿又拿出那两枚发着神光的神果。

娥一看到神果脸色就变了：“这就是……”

后羿笑道：“对，这就是可以让凡人升天的神药。”

娥表情恐慌，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指小心捏住一颗打量，后羿搂住她笑道：“吃一颗就能拥有仙骨，你也会像我一样变成神体，从此长命百岁，你就不是‘娥’，而是‘恒娥’了，咱们永不分离，一直做夫妻……来，咱们一起吃了吧。”

娥急忙挣脱他的怀抱：“不不！”她定了定神，道：“那、那吃两颗呢？”

后羿搔搔头发：“问到我了，我也不知道，大概直接成神？”

娥忙把神果放回他手里：“那大王……呃不，后羿大人快自己吃了吧，这样大人就能直接回到天上去了！”

后羿莫名其妙：“我不急啊，我不想回天上。”说着又搂住她，低声道：“你还在我身边，我连神也不想做。我哪里也不去。”又道：“来，恒娥，咱们一起吃……”

“不、不！”恒娥面色惨白，再次打断他，看他皱起双眉，急忙解释：“这、这么重要的东西，哪能这么轻易使用……咱、咱们找个好日子一起吃怎么样？妾记得……再过几天就是满月了，咱们……就在那天吃它吧。”

后羿以为她只是又使小性子，笑了笑依从她。只要他的恒娥喜欢，他都会为她办到。

他们在远离部族的地方找了一个废弃的茅屋住了下来。羿虽然不再是族长，可他仍然是世间无二的神射手，生活还是不成问题。恒娥依旧乖巧，每日生火做饭、织布做衣。

虽然他们不再有华丽的宫室，没有亮如朝霞的绸缎彩钗，也没有精细讲究的美食和果品，但生活还是十分和美。

后羿几乎每天都要讲一遍他去找“西王母”的经过，对逄蒙的背叛和决斗的胜利也毫无避讳讲给恒娥听。恒娥每次都听得很认真，但从不提任何问题。有次后羿讲到一半不讲了，恒娥也没有察觉，也没有催他继续往下说。后羿很失落。

他觉得恒娥更不快乐了。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他还能为恒娥做什么。他给了她这么多，为她牺牲了这么多，可她似乎一点也不感激自己。或者说，自己无论做不做这些事、给不给恒娥这些东西，她对待自己的态度都没什么变化。

——或许，过几天吃了神果，她就不会再发愁了。后羿想。他们就可以永远做夫妻，做到天地相合，山无棱、海无波，世界毁灭的那一天。看着月亮一天天变得更圆，后羿就由衷地快乐。

可他跟恒娥提起这些，恒娥就一脸惊恐，甚至有一次害怕的赤着脚、披散着长发就跑出屋外。后羿完全不理解。他听说有女人结婚前会害怕、生孩子前会害怕，没想到得到长生不死的神体之前竟然也会害怕。女人真是不可理喻。

——所以后羿对那一天发生的事，事先没有一点察觉。后来他总怀疑，别人称自己“后羿”，会不会并不是什么尊称，只是嘲笑自己遇事总是“后知后觉”（注：开玩笑的，两个“后”不是同一个字）。逄蒙的事是，寒浞的事是，而恒娥……恒娥的事也是。

那天后羿为了庆祝终于到了十五月圆之日，早早地起床出门，猎到一头肉质肥厚的山猪，四五只不到一岁的嫩雉鸡，还有十几只白色的雪兔。他要为他的恒娥做一件雪白的兔皮裘，一定很衬她如雪的肌肤。

平时他总是还没到家就大声唤着恒娥的名字，而这次他想给恒娥一个惊喜。他拎着那些雪白的兔子，悄悄走到屋子窗边。

远远他一眼就看到恒娥站在屋里，手中捧着的正是两枚发着神光的神果，她表情看起来犹豫不决，似乎很为难。

后羿大声叫她，恒娥吓了一跳，惊恐地转头望向他。那眼神他熟悉，就是她第一天被人送到他面前时，兽皮从她身上滑落时，她露出的眼神——无助，悲哀，而且绝望。

——绝望，后羿自问怎么从来没看出，恒娥望向自己的眼神，总是透着深深的绝望？

看到他回来，恒娥似乎终于下了决心，一仰头将两枚神果都吞进了嘴里。

后羿更诧异了，他松开手里雪兔冲向恒娥，而恒娥浑身都发出神光，慢慢向上升起。

她要升天了，她不要自己了，她要拋下自己，一个人到天上去了。后羿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恐慌——逄蒙拔剑向自己时没有，寒浞背叛自己也没有。

他最为害怕、不敢面对的事，现在终于有答案了——恒娥不爱他，从来没有爱过他。

后羿唯一能做的，只有大叫大嚷，大声质问她为什么抛弃自己，自己是那样爱她，而恒娥连回头看他一眼也没有，就好像他只是水沟里一只吵闹的鸭子。

后羿从没感觉到如此受辱，他怒不可遏，手指发抖摘下肩膀上从不离身的黄金大弓，搭上黄铜神箭，扎个弓箭步对准恒娥慢慢拉开。他是一箭能将太阳从高高的穹宇射落的后羿，射下空中的一个女人太轻松了。

他要一箭射她个透心凉，他要让这个女人知道背叛他后羿的下场——

然而，恒娥笑了。

她张开双手扑向天空，好像拥抱着什么，好像终于得到了什么。她开心地发出咯咯的笑声，脸上全是泪水。她一边上升，一边跳起她本族的跳舞，她的粗布衣裙在空中来回旋转，好像一只离群很久的孤雁，终于又一次找到了前行的方向。

这么多年来，他从没在她脸上看到这样快乐的神情。

后羿缓缓松开弓，眼前一片朦胧，泪水也从他脸上落下。他站起身体。弓箭越放越低，后羿松开手，让铜箭滑落，扎进土里。

他怎么到现在才明白？他的恒娥从不喜欢什么彩衣、齿钗、长生不死药。

她一次又一次向后羿索要这些东西的真实意图，只是希望他一次又一次从自己身边离开。越远越好。

他怎么到现在才明白？他一直没有给她的，却是她最想要的，只有一样，就是“自由”。

——她终于自由了。

╮（╯＿╰）╭

许多许多年过去，后羿终于又一次回到天上。

地上的王权政治不断变化，天上也在变。他再回来，不能再随便见天帝，有专人接他，还专门有人为他安排行政岗位。他有具体的工作了。

“最近天上发生过什么事吗？”后羿在自己的工位上坐下问，顺手翻着地上各个国君的名册——

看到一个名字，羿怔了一下，随即笑了。是“他”，“他”果然信守了自己的承诺，也成为了国君。可惜自己却不能再和“他”平起平坐了。羿有些唏嘘地翻过这一页。

他的从事躬身道：“回正神：只有一件。一个原本没有神格的女性升天了，但她已经有了神骨，还有神光护身，有正神资格，天帝破例赐给了她神位。”

后羿“啪”得合上名册，脸色千变万化，半晌道：“哪儿……她在哪儿？”

从事伸手一指：“回正神：在月宫。”又解释：“那位女神不喜欢和其他神打交道，也不喜欢受天帝差遣，所以住到了最苦、最冷的月宫之中。但她好像也不怎么觉得苦，天天都能看到她在跳舞，好像很快乐的样子。”

羿站起身，快步走到露台，向远处的明月张望。这里距离月还很远，只能隐隐看到她的身影。果然，她又在跳舞，跳地还是她本族的舞蹈。羿痴痴望着那个朦胧的身影。

从事看他的脸色，小心道：“正神，您是要现在过去和她认识一下吗？”

羿呆了好一会才回过神：“什么——啊，不、不用了。”顿了顿又道：“千万别提我。”

从事道：“回正神：可按规矩任何正神上位，都要向各位仙家发帖子通知拜会一下……”

羿再次道：“不必了。”又道：“如果需要发帖子，也不要直呼我的名字。”

从事不理解：“那该叫您什么？天上神这么多，居同一个神位的神都不知几何……”

羿想了想，道：“‘宗布’。——以后就称我为‘宗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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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23-8-22

主打一个满篇胡说八道。七夕快乐……鬼节也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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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明月》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