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装故事 第86章 《明月》-1

《明月》第一章

谁都知道她嫁了世间无二的英雄。

射日的英雄、有穷族最强的勇士——首领“羿”，人称“后羿”。

她不是羿族的族人，是羿打胜仗抓回来的战俘之一，她和她的父兄都是。羿不忍心造太多杀孽，只是将战俘们全贬为奴隶，没把他们活埋或祭天。她的父兄感念羿的恩德，将她送给羿。

她被送来的时候浑身胡乱地裹着兽皮，从头盖到脚，没怎么梳洗，简单挽着长发。

可当兽皮从她身上滑落，末端紧紧抓着她洁白细长的手指里，她孤独而无助地站着，露出小鹿般惊慌的眼睛，哀哀地望着羿，就像一只欲向南飞，却离群落单的孤雁。

所有人瞬间融化在她的眼波里。

后羿一眼就爱上她。

难怪她是附近十族之中赫赫有名的美女。

后来有人说，后羿就是冲着她开启的战端，但熟悉羿的人都知道这是谎言。至少在见到她之前，羿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

她不是后羿唯一的女人，后羿也压根没有一夫一妻的概念。这个年代，男首领可以拥有许多女奴，女首领也可以拥有许多男奴，这是自然的事。

但是自从她来了，羿再也没碰过别的女人，这到是真的。

就算宓妃这样绝世的美貌要与之以身相许，羿还是没有碰。

也不是想为她以身守节之类，毕竟那年头还没这概念。

后羿就是纯粹喜欢她，喜欢到对别的女性完全提不起兴趣。

她要什么，后羿就给她什么。

她要龙茸，后羿为她射杀了猰貐（音“讶与”），拔了它的角。她要牙钗，后羿射杀了凿齿、封豨（音“希”），拔下它们的牙。她想要七彩鳞衣，后羿射杀巴蛇、九婴，剥了它们的皮。她想要一件羽毛长裙，后羿射杀了大风，拔下它所有羽毛，为她制做一件华丽的长裘。

那件长裘完美地贴合她的身段。牙钗束起她如瀑般的黑发，七彩鳞衣衬托她如雁般修长的颈。她挥舞着龙茸做的饰物翩翩起舞，全部落的人都赶来观看，陶醉在她的舞蹈之中。

还有谁能比她更美？洛水神妃也不行，巫山神女也不行。

后羿称她为“娥”，与唐帝尧的女儿同名。还立她为妃。

女奴本不该有名字，娥却有了。女奴本不该有身份，娥也有了。

举行迎娶仪式之日，娥跪在地上拜谢羿的大恩。羿想从她脸上看上开心、喜悦的神情，可他还是失望了。

娥从不欢喜。

他甚至不知道娥到底喜不喜欢自己。

娥非常安分乖巧，在人前对自己无比顺从，对旁的男人从不假辞色。她的衣袍只为后羿敞开。

有一次后羿身边最得力、也最英俊的助手逄（音“旁”）蒙在后羿不在家时误闯家门，娥竟然惊吓得尖声大叫，面对着令无数女性倾心的缝蒙，娥却只想逃跑，甚至情急之下差点跳楼。幸亏后羿及时回来才救了她。

看到娥浑身抖栗惊恐的样子，后羿对逄蒙勃然大怒之余，也确信娥确实没有二心。

这令后羿内心好过了一点。

但为什么娥就是如此不开心？

娥几乎不与他主动交谈，饮食起居时不时心不在焉。甚至她从来没有开怀地笑过。

她的笑都是装出来的，为了讨好他，为了让他安心。

她最喜欢的事就是晚上夜深人静时，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月亮发呆。有时她会哼唱着自己本族的歌谣，跳起本族的舞蹈。

可当后羿出现，她就会立即收起舞姿，变得小心谨慎。

无论羿怎么鼓励，她都只会跳有穷族的舞蹈给他看。

她从不在他面前抱怨或哭泣，这反而让羿更加不知所措。

和他相处时，她孤独而虚假，像一个被祭祀的人偶。

只有当她独处时，她才焕发出真实而蓬勃的生命力。

后羿无数次问她是不是想为族人报仇，娥只是摇头。凭直觉，后羿觉得她的追求不是这些。

“你到底还想要什么，什么才能令你欢笑？”一次欢爱过后，后羿来回抚摸着她被汗水打湿的皮肤和漆黑长发，“我还有什么能给你？”

娥伏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想了好一会。

“长生吧……”她突然说。

羿侧过身，饶有兴趣地望向她刚刚满足过，还带着红晕的脸颊。

娥手指尖拨弄着他的胡子，轻轻说：“妾知道大王不是人，是神……是因为上古大战，绝地天通，大王回不去天上了，只能在地上生活……可过一百年、两百年，大王总要回到天上去的……”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清冷的月光：“可妾不一样……妾只是个普通的凡人女子，很快就会衰老、死去……”

“原来你要的是这个。”后羿来了精神，“或许我可以带你一起回天上。”

娥悲哀地轻轻摇摇头：“妾是凡人，骨头沉，飞不起来。”

后羿一伸手从床头举起自己的大弓：“我可以做一张巨大的弓、再做一支巨大的箭，把你绑在箭上，射到天上。”

娥哭笑不得：“那妾吓也吓死了。何况上去容易，落地怎么办？到了天上要如何平安落地？别提万一撞到什么鸟雀、山石，就把妾撞成肉饼了。”

后羿有些为难，道：“让我想想。”

娥低下头：“妾只是随便一说，大王请不要为此为难……”

后羿伸手将她搂在怀中，柔声道：“只要你想要，我都想办法弄来给你。”

娥靠在他胸膛，轻轻道：“说不定大王有一天会为此而后悔。”

羿哈哈大笑：“爱妃，你还不了解本王吗？我后羿从不后悔。”

娥只是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羿四处打听有什么手段能让凡人升天。

大部分部落的祭司都说把娥绑起来用火烧死，后羿嗤之以鼻。

“我要的是让她拥有□□活着升天，不是变成天地间的幽魂。”后羿愤怒，“这群呆鸡怎么就是不懂？”

一个老得胡子都快垂到地上的部落族老说，往西很远很远，有一片黑色的群山。这之中有一座高山叫昆仑，它是所有山中最高的，也是最险恶的。这座山里有一眼泉，叫做黄泉。黄泉上长着一株桃树。吸收那眼泉的水所长出来的桃子，具有各种各样的神奇效果——吃了能让人百病全消的、吃了能让人心智开明的、吃了能让人精通鸟言兽语的……当然也有吃了就让凡人升天的。

“但是……小心，”族老颤微微地说，“看管昆仑的，是邪恶无比的刑神——‘西王母’。西王母掌管着整个昆仑，使用许多残酷的刑罚惩治上山的人，恶毒凶残。你要在她前面偷到仙桃，可不容易唷。”

后羿还是嗤之以鼻。

这世上就没有他的剑和他的弓对付不了的敌人。

他像平常一样，将族中事务交给得力助手寒浞（音“卓”），自己带上一百来个勇士和另一位得力助手逄蒙，向西出发。却没料到这次的旅途，比以往所有的路途都更遥远，也更艰险。

向西一开始是一片茫茫草原，一望无际，没有尽头。他们连续走了一个月，别说山了，风景都没什么变化，他们甚至一度以为走错了。

走到第二个月……或许更久，他们才终于看到了黑色的群山，缓缓从地平线上出现。

后羿突然冒出一个很奇怪的想法。在平地里看到山，总是先看到山尖，走得越近，才能看到山的整体慢慢自地下冒出来。难道说他脚下的世界并不是一块平整的大地，而是一个像龟壳那样的丘陵？那为什么他们走路时又感觉不到丝毫起伏？当然这个念头在他心中只一闪而过，根本没放在心上。他只想快点回去见他的美娥。

走到草原尽头，他们被一条通天的大河拦住路。他们在河边修整了几天，打了不少羊和牛，饱饱吃了几顿，好好歇歇脚。他们在浅水区捡到不少半透明的、或是洁白如羊脂、或是绿如树叶、或是通红如鸡血的五彩石头，握在手里温润可亲。有人说这就是女娲补天后剩下的。

后羿想到了娥，或者她会喜欢这些五色石。他爱不释手捡了又捡。

几天后，他们起程渡河。可谈何容易，河边只有怪石，连能做浮伐的树木也没有。

这难不住后羿。他久经争战，去过很多地方，对待大河早有准备。他们出发时就每个人背着数个清洗干净的猪羊尿脬，往里面充满空气，把口扎紧绑在一起扔到河里。尿脬无法承担人的体重，但物品的重量还可以。他们把衣服和行李脱下来放到尿脬之上，自己则跳下河游泳，搂着这些尿脬游过河。

这法子很好用，但是太苦了。虽然天气还算暖和，但河水冷得刺骨，浪头一阵一阵没过他们的头顶。到河中间时，他们一度被冲散，几个族人就这样消失在黑色的河浪中，再没冒出头。

他们在河里漂了一天才到对岸。大概一半人决定不往前走了。

主打一个满篇胡说八道。七夕快乐……鬼节也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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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明月》-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