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日宜嫁娶 第3章 真相

子时。

刚下过雨，细细密密的雨雾悄然爬起，笼罩在夜空，仿若一张大网密不透风。残月如钩，些微透出的一点光亮照在了一个黑影身上。

黑影伏在门上，侧耳听了听屋里动静才放心悄悄出门。

“咔嚓——”

王东猛然回身，“谁？”

眼神一瞬不眨地盯着周围。

树影稍动，一只漆黑的狸奴迈着优雅的步子缓缓走出，金色的瞳孔收成一根细线注视着眼前惊恐未定的人。

“呸，该死的畜牲。”

高悬的心连忙放下，朝着狸奴轻斥一声，放开步子朝着城外走去。

“怎么不抓住他？”

辛未按耐不住地想要站起身子，但没料到蹲伏的时间太长腿部一麻，侧身向旁边摔去。

“站好。”慕朝伸手扶了一把，对于辛未的疑问嗤之以鼻，“捉贼当捉赃。我真是不该对你的脑子抱有任何的期望。”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辛未杏眼一瞪，盯着慕朝就想要骂人。却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着慕朝露出一抹得逞的微笑，“以后你骂我一句，我就扣你一两银子。”

本想看辛未笑话的慕朝瞬间愣在当场，“你——”

眼见慕朝吃瘪，辛未故意向前一步，凑近他，眨了眨眼，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我真是不该对你的贫穷抱有任何的期望。”

慕朝薄唇几度轻启，最终却只愤愤开口，“行，辛未你好样的。”语气凶狠。

作为江都首富家的四小姐，辛父什么都缺辛未，但唯独银钱这方面从不曾对她吝啬。

打头第一眼，辛未就暗暗观察过。从慕朝的穿着打扮，以及谈话中都不难看出，这位慕少侠甚爱钱财，也甚缺少钱财。

辛未眼中兴味更甚，嘴角翘起来，杏眼化成一轮弯月，左颊梨涡似一粒雨珠投入面颊泛起一圈小小的涟漪，露出些少女的娇憨。

不过眼看着慕朝步子越迈越大，辛未这才暗道不妙，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跟上慕朝。

“你瞧，这小狸奴炸毛的样子也当真好笑。”少女嗓音低软，带着些讨好的意味。

慕朝嘴角一抿，不自觉地放慢了步子，妥协地觑了一眼眉眼弯弯的少女，嘴上仍不松口，只冷硬地丢下几个简短的字。

“在哪儿。”

听见回答，辛未活像只吃到肉食的狐狸，眼神流转，朝着慕朝狡黠地怒了努嘴。

“可不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咯。”

“……”

她那副表情，他就该料到她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慕朝面色平静，毫无生气的样子。

辛未“嘿嘿”一笑，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也怕真的把慕朝惹毛。炸毛猫固然可爱，但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亟待处理。

“好了好了，你骂我我也骂你了，咱俩扯平了。”

说罢，将手递到慕朝面前，“握手言和吧，慕朝。”

少女手指纤纤，指间白皙莹润，微微透出薄粉，如同才刚采摘的茭白，泛着娇嫩。

慕朝桃花眼微眯，简短地丢下两个字，“加钱。”

这人，当真是钻钱眼里去了。

“小财迷。”辛未小声嘟嘟囔囔一句，才堆起笑容，好脾气地应下，“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打闹间，已见王东停于一破庙前。

是一座石头胡乱堆砌的庙宇。四壁倒塌，碎石散落四周，屋顶瓦片只余零星几块盖在上面，月光惨白如纸，闪烁的星星好似鬼怪冷眼注视着地面。阴风飒飒，不时刮过干涩的枝叶，似鬼爪抓挠石壁，声音凄厉可怖。

辛未连忙噤声，随着慕朝侧身绕进庙里一座尚算完整的石像后委身藏匿起来。

王东冉冉行至庙内最中间的石像前，收住脚步。

辛未忙以手捂住口鼻，屏住呼吸，身子伏得更低，唯恐惊动了他。

而这边王东身形微动，右手抬起轻敲三下石像的底座，收手等待。

“咔哒——”

石碑轰然打开，王东探手拿出一件东西，视若珍宝般缓缓展开。

是一幅画卷。

辛未着急，身子一下子站起，贴紧石像，双手借力，脑袋稍稍越过石像，猛瞪着杏眼灼灼地盯着那幅画。

借着苍白的月色，细细打量起王东手里的画像。只见那画布整体破旧泛黄，皱皱巴巴，不似一般画纸光滑反而带着人类皮肤一般的肌理。画布正中，一位女子眉目风情，带着似水的忧愁，其穿戴打扮恰是现今还在家昏迷不醒的李三娘！

辛未回头激动地一把抓住慕朝，忙用眼神示意慕朝行动。慕朝却轻轻摇头，安抚似地拍了拍辛未的手。

却见那画布突然通身诡异地泛起幽蓝色，王东缓缓伸手，抚上画布，手下柔软的触感让他满意地发出一声喟叹。

“今日过后……你就彻底属于我了……”

语气发痴，目露癫狂。

一听这话，辛未哪还有什么不懂的。李三娘魂魄应当就被困于画内，拿到画就能解救李三娘了。

忙冲动地想要从石像背后出去，却被一旁神色凝重的慕朝按住。

“不是说捉贼捉赃吗？贼都偷到你面前了，慕少侠。”

“等等，画不对劲。”

辛未疑惑，不就是一幅普通的画吗？哪里不对劲？

才想到此，就注意到周围温度骤降，冷得她一哆嗦。抬头望去，发现刚刚还清明的月亮不知何时隐退，星星也全然消失，黑云成团铺满天空，厚重地积压向这座破庙。

辛未这才后知后觉地想靠近慕朝。

“我突然好冷啊，慕朝。”

无人回应。

扭身，却不见慕朝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羊肠小道。很窄，拳头大小的鹅卵石铺满路面。两旁空旷，寸草不生，弯曲地往远处绵延。

一时之间无任何破局之法，而且尚不知慕朝是否也遭遇同她一般的困境，眼下还是得靠自己。

拿定主意，辛未站起，壮着胆子踏上这条未知的道路。

“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是今天路上慕朝教她的，说是他师父青川道人发明的驱鬼咒，十分有用，辛未不信现下正好有机会一试。

又走了一段，浓雾袭来，不待辛未作出反应眼前场景一换。

一座恢宏的庙宇突然出现在视野里。

庙身高大，左右两根高耸的石柱托住飞翘的房檐，柱子底部朵朵团云环绕，几只仙鹤乘云而起。柱身往上，一条栩栩如生的黑龙盘虬其间。黑龙身形巨大，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鳞甲，两只鹰爪尖锐而锋利地踩在仙鹤之上。龙头的位置隐匿在浓雾里，只些微漏出几颗尖利的牙齿。

待走近些，辛未才瞧清它的样子，一股不适从心底缓缓升起。

她年幼时看过许多稀奇古怪的画本子，上面描绘的龙并不如此。传说中的龙，头有鹿角，口有鲤须，而这条“龙”的头部却异常光滑，瞳孔里雕刻着长长的竖线，这哪里是龙，分明是只龙身蛇首的怪物。

“嘎吱”一声，柱子中间的朱红色庙门轰然打开。

一丝暖光从门里撒了出来，驱散了些眼前的阴冷。

寺庙香火正旺，各色香客游曳在庙内。一位妇人身姿虔诚跪拜在蒲团上祈愿，旁边衣衫简朴的书生手捧签筒不停晃动，左边还有一名头戴华美朱钗的少女对着庙里的沙弥低声啜泣，单薄的脊背纤细瘦弱。面前一位慈眉善目的沙弥正小心开导少女，讲解佛法。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低头间，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了几支正在燃烧的香烛，火星点点像几支暗红色的眼睛牢牢锁住辛未，袅袅烟雾散开，闷得人头脑发晕。

沉思片刻，辛未抬脚走到了寺庙门前，一根陈朽发黑的乌木横亘在门口，拦住去路。

香客们各种声音也在此刻传入耳内。

“这道长也太灵验了，我上次许愿生个儿子竟然真的生了。”

“这道长也太灵验了，我想要高中这次果然应验。”

“这道长也太灵验了……”

…………

一句一句，拂过耳边再狠狠钻入脑子不断啃噬着辛未。

视线逐渐模糊，周遭环境越来越看不真切，朦胧间只有手里香火忽明忽暗，细烟汇聚一团，如一只无形的大手牵引着飘向庙宇。

“进去吧，进去吧。”

有人在耳边反复呢喃，诱哄。

一层蛛网骤然变大蒙住思绪，脑袋愈来愈重，直接一歪坠在脖颈上，左脚不受控制地被提着往庙里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