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流小说 第4章 第 4 章

郝央一声“老婆”，大厅里一瞬间寂静了。

徐停去拉郝央揪着他衣服的手：“你别乱喊啊，我一大老爷们，当你老公还差不多，怎么就是老婆了，哎，不是，我是说我不是你老婆，你别乱发酒疯！”

“你就是我老婆！你骗我了我的感情，还骗了我的钱。”

郝央说着就要开始掉眼泪，仰着头看徐停，眼里蓄满泪水，在顶灯下亮盈盈的，看着还怪好看的，徐停把郝央的手从自己胸前拽了下去。

威胁到：“再乱喊，我揍人了啊。”

郝央低着头站在徐停面前，开始掉眼泪。

“你骗我，还要打我，你果然不是个好东西”，说完还伸手抹眼泪。

“你别哭啊，别人看了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

徐停最怕人在自己面前掉眼泪，“有话好好说，哭什么哭，是不是男人了。”

郝央一听哭的更厉害了，带着哭腔说：“男人，对，你是个男人，你赔我老婆，赔我皮肤，我攒了好久的钱。”

李西西早在两人的对话中明白过来，这小子恐怕就是徐停游戏里的“老公”。怪不得上次那么仇视自己，原来是沾了徐停的“光”。

大家都赶着去续第二摊，徐停被郝央拉着，杵在原地，李西西见状，扬手一挥，一个人走了。

小镇的晚上挺安静的，车少，人少，灯少，李西西一个人走在街上，夏季闷热的湿风中飘着蝉鸣声，在这夜里显得孤寂。

蝉叫声让他想起去年暑假和徐停去山里捡蝉蜕，收购价是两百六一斤，结果他俩转完整个山头半斤都没捡到，最后只得了十几块钱。理想和现实的差距，永远让人胸痛，徐停就为这十几块钱，捶胸顿足，胸痛不已。

李西西用这十几块钱买了冰棍和徐停分着吃。

徐停说这冰棍挺甜美，不亏。两个人嘻嘻哈哈地朝家走。

李西西想他也许会一直为这种差距不停奔走，但是在奔走的同时，也可以为自己买点快乐。

这样的夜晚应该好好享受，再来杯酒，万千忧愁都随酒，咽进肚子里，慢慢消化吸收。

不过李西西只是走回小卖部，推出李广东早年为了进货买的电瓶车，骑着往镇中心去了。

本来应该是自行车，毕竟他还没有成年，但是他要迟到了，李西西在镇中心的补习机构当助教，今天晚上该他守班。

这家叫橙光的英语补习机构在镇上商场的四楼，楼下溜冰场，楼上电影院。李西西把车停在地上广场靠近人行道的地方，那边划了一片非机动车停放位置。

晚上九点，补习室里面灯火通明，李西西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教室里都是些初中生，看小说的看小说，聊天的聊天，说实在的，李西西不知道有什么必要，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睡觉。

不过顾客是上帝，是衣食父母，他自认没有把灯关了，撵他们回去睡觉，陪他们“宵衣旰食”，已经算是很有职业道德了。

他每周末都会过来当四个小时助教，有时候白天，有时候晚上，18块/h，两天就是144块钱，一个月就是576块钱，比去村里捡蝉蜕划得来，他已经干了有一个学期了。

李西西坐在椅子上打瞌睡，教室里忽然吵闹起来，此起彼伏的交谈声，他睁开眼睛，顺着学生的眼神看过去，卞京华站在窗户边看着他。

白色的顶灯把卞京华笼在灯束下，李西西发现他的人生主角粉墨登场，在这个夏夜，在这束灯下。

人生如戏，卞京华会成为他人生中永恒的角色吗？

“哥！”

“过来。”

李西西站起来走过去，看着卞京华黑亮的眼睛，话还没出口，笑意先爬上脸颊。

“哥，你怎么过来了？”

“有时间吗？带你去个地方。”

李西西往窗户看了眼，教室里的孩子都假装看书，实际眼神早飘到窗户外面来了。

“等我一个小时成吗？”

李西西白天过来守了三个小时班，晚上只需要再守一个小时，一天的时长就满了，他期待的眼睛看得卞京华心中发软。

今天是幸运的一天，和卞京华见了两次。

李西西望向卞京华的时候感觉到了很明确的喜悦，让他想要摇摆，像一株花，像一颗草，被风拥住，飘飘荡荡，轻轻柔柔。

此刻他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又想时间慢一点，在这种矛盾中，他看向卞京华的眼睛很认真。

一个小时后，两个人站在楼上的电影院里。

“想好志愿怎么填了吗？”

“早就想好了。”

“想填什么？”

李西西在自助售票机上划来划去，都没找到想看的，今年暑假档为什么没有爱情片，全是些科幻战争片，他还想在甜甜的爱情片氛围中偷偷牵住卞京华的手，要是被发现了就说“不小心碰到了”，要是没发现，那自己就赚翻了。

卞京华没等到李西西的回答，也不再问，只是看见他皱着眉在苦恼选什么片子。他伸手过去点了一个科幻片，说：“看这个吧”。

“你想看这个吗？”

说完李西西马上就付好钱取了票，卞京华在等李西西下课的时候，听到好多看完电影下来的人在讨论刚刚看的电影，说这部科幻片还挺有意思的。李西西和那些人差不多大，应该会喜欢吧。

晚上十一点半，看完电影，寂静的街，昏暗的灯，摇晃的树影和并肩而行的两个人。

李西西看着地上并肩而行的影子，忽然开口：“卞京华。”

身旁的人偏头看过来“嗯？”

“没什么，就是想叫叫你。”

卞京华听完笑了笑，认真地看着李西西，街灯映在他眼睛里，像星星。

他想吻上去，吻一吻那双眼睛。那么亮，不知道他会不会被灼伤。他转过头去，害怕羞耻的想法被察觉。

身旁有辆电动车在夜色中疾驰，差点剐蹭到李西西的手臂，卞京华伸手将李西西往自己身边揽，李西西看着前面越跑越远的电动车，脑子一惊，脱口而出：“我的车！”。

这条街都要走到头了，他才想起自己骑去的小电瓶还停在商场那边。

刚喊完，李西西感受到肩膀上传来的热度，发现自己被卞京华环握住肩膀，看起来就像被他揽在怀里。

李西西色令智昏，他的小电驴瞬间为美色让位，明天再去取车也是一样，但被卞京华揽进怀里可能只有今晚。

卞京华看着手边这个嘴角都要咧到后槽牙的人，最终没有把手放下来。

两个人往回走，路边的蝉鸣都变得可爱。

李西西抬头看天，今夜的星星不再是烟头在幕布上烫出的窟窿，他心中很亮堂，他感到他在生活。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心情好时，眼中万物都明朗，心情坏时，处处都觉厌烦。

而这好心情也可以一秒变成坏心情，李西西在看到店门口的人，心情一秒转换。

小卖部门口站着两个民警和一个大妈，那大妈经常来店里买东西，在看到李西西的瞬间，指着李西西朝那两个民警说：“就是他！”。

李西西面色僵硬，心中郁闷，忍不住腹诽“干嘛非得现在来打扰”。

他感觉卞京华搂着他的手收紧了几分，李西西偏头看过去，卞京华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对上前方投来的视线。

卞京华走到前面，很自然就挡住了比他矮半个头的李西西。他只走了这一步，就不再动了，两只手插在裤兜里，整个人懒洋洋地站着。

反倒是那两个和卞京华对上视线的民警几步走上前，在卞京华两步远的地方停下来，其中一个伸出右手。

“你们好，我们是街道派出所的，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卞京华把右手从裤兜里面拿出来握上对方伸出来的手：“你们好。”

刚刚没有说话的那位民警，视线一直落在卞京华的脸上，几秒之后眉峰聚拢，像是对卞京华的态度不满，在思索些什么。

反而是被卞京华挡在身后的李西西没有得到任何关注。

看完电影出来都晚上十二点多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位民警深更半夜来了解情况。虽然有点疑惑，李西西还是越过卞京华去前面开了店，把他们叫进店里去。

小卖部的灯管很亮，惨白的光打下来，照得人面色苍白。

戴眼镜的民警，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腿，开口说：“我姓张，喊我张哥，小张都可以。”

李西西看小张朝他看了过来，马上意会张哥是给他喊的，小张是给卞京华喊的，他瘪了瘪嘴。

“叫我小李就行了”，李西西脸臭臭地回应道。

说完就去看他哥，见卞京华靠着柜台，眉头虽然没有皱起，神色淡淡的，看起来很礼貌，但其实给人一种他在不耐烦的感觉。

“小李，李广东和你是什么关系？”

“生物学上的父亲。”

似乎是知道李西西和李广东之间的关系并不和谐，对于李西西的回答张哥好像并不意外。

李西西接着说：“我也不知道他在哪，他已经好久……”，李西西边说边往柜台里面钻，从里面搬出一把椅子，“……我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他了”。

旁边那个拿着本子不知道在写什么的民警，看到李西西搬椅子，刚准备开口说：“不用，我们不坐。”

就看见李西西把椅子搬来，放在了卞京华脚边，望着卞京华说：“哥，你坐”，压根就不是给他们坐的。

其实李西西还是有点慌，这种感觉因为卞京华在旁边得到缓解，虽然他是镇上闻名的小变态，但他平时不偷不抢，文明做人，除了说点脏话以外还是挺文明的吧？

想到这里，李西西憋不住的说：“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话一出口，两位民警的表情凝住了，卞京华扬了扬嘴角。

李西西又接着说：“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要找对人啊。”

卞京华笑了笑，坐在了李西西搬来的椅子上。

小张他们留了联系方式，“总之，如果你们有关于李广东的消息，请告知我们。”

李西西在他们走后，把店门拉下来，跑去柜台后面蹲着，双肩耸动。以为李西西在蹲着哭，卞京华难得变了脸色，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柜台旁边。

轻声说：“别怕。”

说完低下头去看柜台里面的李西西，发现对方只是在鼓捣他的小电锅，甚至都没有听到卞京华在说什么。

“哥，你说什么？”

李西西头都没有抬，把小电锅的插线拔了又插，还嘟囔着：“怎么没亮灯？坏了吗？”。

说完抬手抓了两下脑袋，又去按开关，打开，关上，都没有动静。

他想煮个泡面吃，让卞京华多留一会儿。人在慌张的时候总是会望向令自己心安的人，刚想抬头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今天晚上他总是去看卞京华。

其实不止今天晚上，只要卞京华出现，他的眼睛总是看着他。

李西西站起来，去货架上拿了包泡面，握在手上，冲卞京华摇了摇。

他笑了笑说：“捏碎直接吃也不错。”

卞京华越过他，去货架上拿了剪刀，铜线和胶布。他示意李西西把锅抱出来：“线断了，接好重新缠一下就行了。”

李西西从冰柜里摸了根冰棍出来，坐在小竹椅上，含着冰棍看卞京华修锅，卞京华动作很快，拿剪刀把线外层的黑胶剪开，露出里面的铜丝，找到断开的位置接上。

当看着卞京华把修好的线用胶布一圈圈缠上的时候，李西西脑子里突然想起在王瞎子那里买过的一本杂志，男模特裸着的上半身缠着一圈一圈的白色的绷带。

卞京华缠胶布的手指像是羽毛，扫在李西西的心上，又麻又痒。他觉得卞京华可真有本事，让他像进入发情期的动物，总想发情。

看得久了，嘴里的冰棍没来得及嗦，化了的水流到手上，黏黏的。等他擦完手，卞京华的锅也修好了。

卞京华还把线接了一长截，就可以把锅放在柜台上煮，不用蹲在柜台里面的地上了，泡面在锅里咕嘟冒烟，李西西把调味料包放进去，又打了个鸡蛋进去，拿筷子搅散。

他不喜欢整个的鸡蛋，小的时候不想和李广东呆在一起，老是害怕被卖掉。

每天早上吃饭的时候都躲在一边，把稀饭几下咽进肚子里，鸡蛋也几口吃完，经常被噎着。

有次吃鸡蛋的时候听见李广东走过来，他着急忙慌地把鸡蛋塞进嘴里，就想往外面走，鸡蛋堵在嗓子眼里，噎得他翻白眼。

现在想想，真是胆小得搞笑，但那段时间是真的害怕，战战兢兢，听到李广东打电话就怕是在商量把他卖掉，李广东的牌友一来，他就躲在阁楼上不敢下去。

他的存钱罐一半都没有装到，摇起来叮当响，他还不能被卖掉，他的赎金还没存够呢。

他俩一个站在柜台里面，一个站在柜台外面。面好了，李西西关掉开关，把筷子递给卞京华。

卞京华没有接，他正在看手机，李西西凑过去，瞥了一眼，屏幕上好像是照片，卞京华把手机倒扣在柜台上，接过李西西递过来的筷子。

李西西夹起一筷子面条，在筷子上裹了好几圈，放到嘴边吹了吹，问他：“在看什么？”

卞京华没看他，在锅里捞面：“没什么，好吃吗？”

本来李西西也只是打趣一句，见对方不想回答，便顺着话说：“我还没吃呢，等我两秒。”

他把面放进嘴里，虽然吹了好几下，入口的时候还是被烫到了。

“嘶……好烫，好次，哈……”

灯光下李西西悄悄吐了一下被烫红的舌尖，白净的脸上红润的嘴唇在泛着光，活色生香 。

卞京华的眼神暗了暗：“舌头放进去。”

李西西心想：“管这么宽，你当我媳妇呗”，但是面上不显，乖巧地收回舌尖，闭上嘴巴。

灯下，两双筷子，两个人，锅中缭缭生烟。

李西西看着往上飘的缕缕白烟，那些烟在他眼中好像随着夜风飘出了窗子，整个屋子都活泛起来，是他想象中家的感觉。

这一瞬间，他忍不住地说：“哥，我好喜欢你啊。”

卞京华伸向锅中的筷子顿了一下：“吃面，凉了不好吃。”

李西西瘪了瘪嘴，大夏天的，凉的才好吃，他知道卞京华在转移话题，但他还是接着说：“我真的很喜欢你。”

他早就发现，卞京华这个人表面礼貌，内心孤傲，端的是君子做派，行的是流氓作风，不是让你帮忙点烟，就是动不动握住你脚腕，假正经。

吃完东西，李西西没了留人的理由，卞京华看他跟在自己脚边打转，到底是没忍住许诺他“明天见。”

李西西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床上，洗漱完躺在床上，久违的感到放松，眼皮开始打架，他很快就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