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有多少对情侣,就有多少种爱情,我无法从别人身上找到可以映射在我和江闻身上的佐证。
和江闻的关系还没有理清楚,我母亲又着急等着我给她一个确定的答案,步步紧逼,简直让我怀疑再拖下去就要惹出祸来。
不知道江闻是不是和周瑞怡说了什么,她竟然不惜一直打电话给我,只因为我完全没有理会她问我的事情。
我接通,她在那边就是一通劈头盖脸的责骂,“早给你说了,让你自己小心一点,小心一点儿,你怎么搞的啊?怎么就让aunt知道了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周瑞怡说,“我刚刚和我妈吃早茶,听见她和aunt讲电话,说忙着给你物色对象,我妈还打趣你年纪小,你妈的意思是不管小不小,先找着,先处着。咱们这样的家庭,这样的话其实也不无道理,知根知底肯定是要好一点儿的。但我自己听着就不对劲,aunt那么着急,我就想着,是不是你出了什么事了啊?你别怪江闻,我自己找他诈的,他就给我说你俩撞见aunt了,我一猜就猜出来了。不过现在uncle应该不知道吧?”
这个我不确定,但是现在没有动静,应该是不知道的。江闻的消息不断从顶端提示栏划过,我匆匆回复:【等一下。】又着急给周瑞怡回电,“我爸应该不知道。”
“也是。”周瑞怡说,“就uncle那个脾气,他知道了,估计你现在得大卸八块了。嗯……说实话啊,越仔,也不是我觉得你和江闻不可能,好吧,你俩可能性确实不大。我的建议是,如果你真心喜欢江闻,那当下你就先低调一点吧,别在你父母面前刷存在感。明白吗?”
说到正经事,周瑞怡总会一副长辈的口吻教训我。
“我知道。”
“对了,长途很贵的,把话费转给我。”
我不由得被逗笑了,我知道她是知道我现在不好受故意这样说的。
挂了电话,才给她转了钱,正打算回江闻的消息,却被我母亲拦走,她给我发消息:【现在就回家,别等我亲自去你公司找你。】
我预感不妙,江闻此时却打来电话,我平复好心情接通,“怎么了啊?我刚刚在和周瑞怡打电话,没来得及回你消息。”
他在那头很高兴地说,“你出来。”
嗯?
其实我现在没在公司,我在我买的房子里,闻言我觉得疑惑,下意识走到阳台一看,江闻正站在我家院门外,手里面还抱着一盆小金桔,看见我兴高采烈地晃着手机跟我打招呼。
我给过他钥匙,但是他没有要。他不知道,如果没有他,这里之于我,不过只是一栋房子。
因为他,我才愿意冠以一个家的称谓。
我跑下去接他,如果不是因为他还抱着小金桔,我真想把他抱个满怀。
“怎么过来了?”我带着他往里走。
“给你送小金桔啊,你之前不是说我送你的小金桔死了吗?”
“还没呢,我浇了水,这几天恢复得差不多了。”
江闻撇嘴,“那我买都买了。”
“没事啊,多养一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我将他带来的小金桔同之前的那一盆放在一起,回到一楼,他没骨头似地躺在沙发上,我走过去,盘腿坐在地毯上,将脑袋搁在他身前看他。
“怎么了?”他撩我的头发,“像个没人要的小狗一样,可怜兮兮的。”
我问他,“那我没人要你会要我吗?”
“不要。”他傲娇地偏过头。但很快又转头看我,他盯着我的眉眼瞧了又瞧,很认真地说,“等你真的没人要的时候我再考虑吧。”
我笑着将头抵在他的胸前,他轻轻抬手摸我的后脑勺。
我没有给他说实话,我只说了坦诚的部分,但是并没有说我母亲是持反对意见,她只是一时不能理解。我告诉江闻,假以时日,我的母亲会理解我的,她从小到大最疼爱我。
江闻本来怀疑,但是见这些时日过去我母亲也没有找他兴师问罪,渐渐也相信了这个话。
然而于我而言,我只是想抱着他享受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最后一点儿宁静时光。
“你吃饭了才过来的吗?”
“唔?”江闻坐起身看我,“这才多久。”
“下午快五点了。”我也站起来,往厨房走,“我给你弄点吃的吧。”
实话说来,我其实不太会做饭,但还是由于之前江闻的话,我不止将冰箱填满,还在手机上搜罗菜谱照虎画猫地跟着研习了一番,但毕竟将近二十多年的日子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想要短时间内有所成就那是不可能的,不过简单的小炒还是能露上一手的。
我给他炒了盘青椒肉丝和土豆片,又煮了个西红柿豆芽汤。宣淮人好煲汤,舍得下料,我曾经想好好跟母亲学一学手艺等以后煲给江闻尝一尝,但现如今这个想法只能搁置。
安顿好他,我取了外套和车钥匙告诉他有事要出去一趟,他问我,“什么时候回来?”
“不确定。你要是困了的话就先睡。”
“算了,我到时候给你收拾好我回家了。”
我不好强求,点了点头答应。
回家路上,车子保持匀速,然而这段路程竟然是第一次在我印象中变得这么短,我其实十分害怕接下来会遭遇的事情。
但我也设想过,母亲不可能将我的事情告诉父亲,否则父亲肯定早就会发难,母亲多半是想叫我回去在饭桌上警醒我几句。但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嗅到了战争的硝烟味。
家中前院有很大的花圃,请了园丁时时照管着,对方看见我,有点儿讶异,毕竟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家了,但还是笑着跟我打招呼。
我点头回应,还没有走到前厅,就被我母亲叫住,“去书房找你爸爸。”
母亲多余的什么也没说,我猜不出父亲找我到底什么事,但隐约觉得苗头不对。
一推开那道红木双开门,我没由来觉得压抑。
父亲的书房很大,一面摆放着红木的茶桌,用来会客,另一面是直抵穹顶的壁柜,第一眼望过去绝对有一种铺天盖地倾轧过来的肃穆庄重,让人喘不过气,不管来过几次,我都觉得不适应。
我父亲此刻穿着家居服正在茶桌后冲茶,见我进来动作依然不停。我负手而立站在他的正对面等他开口。
他对于小辈总会端着一套架子,我虽然从小到大和他不亲近,但落到实事上还是不敢忤逆他。
“你知不知道我叫你回来干什么?”
我下意识皱眉,我母亲竟然只是传话的,我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但依旧选择默不作声,我不相信我母亲真的会将我和江闻的事情告诉我父亲。
见我不说话,我父亲提高了音量,陡然呵斥,“我早就说过让你不要做这些工作,你看现在是什么样子?整日里和那些不伦不类的人混在一起,你是想造反啊?我问你,你最近到底在干什么,家也不回,你和谁混在一起?”
“都是朋友同事。”
“朋友同事?”我父亲冷笑,“混到床上去的朋友同事我还没有见过!我问你,到底是谁?男的女的,你给我说清楚,说不清楚你就别想出外面那道门!”
我不由得凝目,父亲果然知道了,但知道得不彻底。肯定是母亲告诉他的。是啊,我猜测得也没有错,母亲肯定不会实话实说,她大概只是在其中做了润色,从父亲的说辞可以猜出,母亲说我和一些所谓不伦不类的人混在一起,必须敲打一下。
也是,我怎么能忘了呢?我母亲多聪明啊,生意场上的手段,八面玲珑心,她当然明白做人留一线的道理。这样既没有将我逼到绝路,但也可以让我无路可走。
我咬牙,“你说话太过分了,什么叫混到床上去……”
我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我父亲一巴掌拍在桌上打断,“你说说,你都多久没有回家了?更难听的话我还没说出口,你这就听不下去了?周司越我跟你说,你老实交代和谁混在一起,别被我查出来!”
“你本事多大啊!”我越发不忿,我可以忍受他对我的责骂,但我不能接受他恶意揣测江闻,“有本事你就去查,你以为警察局是你家啊?!”
话音才落,就是,“哗啦!”一声,他猛然将桌上的茶杯向我掷来,茶水溅在我的手背上,烫得发痒。
我母亲听到动静走进来,看到地上的碎盏,慌了神,想过来拉着我查看,但被我一偏躲开了。父亲登时气急,“你看看,你看看他被你惯成什么毛病了?骂也骂不得,打也打不得!”
“行了,再怎么说你怎么能乱扔东西!”
母亲又做出慈爱模样,但这一刻,我竟然只觉得心寒。在从前没有遇到事的时候,我坚信母亲是我在这个家的保护伞,此刻我才明白,统一战线的永远是他们,只是从前我并没有跳脱到让他们真正不顺心罢了。
我突然感觉很累,我累到想立刻逃离这里,我很想江闻,我想让他抱一下我。
我待不下去,转身要走,我父亲怒喝,“你再敢走一步试试。”
“我就走!”我梗着脖子说,“有本事你把我腿打断。”
我父亲要从茶桌后冲出来,被我母亲拦着,“行了行了,让你们好好说个话,闹成这样。阿越你先出去,冷静一下。”
闻言我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身后父亲的骂声模糊到听不见。
我坐在花圃的长椅发呆,现在天色暗下去,亮出星子,我数着星星,母亲拿着烫伤药出现,坐在我的身旁。
我往旁边挪位,这动作深深刺痛了我母亲,她想要给我抹药的动作顿住,“你非得这样吗?”
我压着声线回敬,“是你先对不起我的。”
母亲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但是借由着路灯看到我手上的红肿,还是一瞬间红了眼睛,“阿越,妈只是没有想到,你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呢?如果早知道当初让你去拍戏会害你变成这样,我说什么也不会同意的。”
我知道母亲误会了,我给她解释,“我不是因为拍戏的事。”
“可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母亲柔声问我,“阿越,你给妈说实话,是不是你现在公司环境太过于宽泛了?才让你迷糊了,我知道,你年轻,经不起诱惑,也没有遇到过什么大事。要不先这样,先和女孩子相处看看呢?你没交过女朋友,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是啊。
母亲已然妥协,我大可以答应着,然后再慢慢谋划,可此刻夜风拂过,我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夜景,只觉得如果答应下去,我和江闻的未来大概也是这样,永远见不到光了。
“妈。”我用着平常的声音叫她。
我母亲在我刚刚的态度对比下,愣了愣,反应过来赶紧答应我,“嗯?”
“你知道吗?我是可以和女孩子相处的,也可以等到了时候找一个在你们的设想中,和家庭门当户对的女孩子尊于父母之言结婚。”
“是啊,这样就很好。”
“但是我不好。”
母亲再次愣住了,她喟叹了一口气。
我说,“我以前也是这样想的,到了年纪结婚生子,人之常情。但妈你知道我以前是怎么拍下那些戏的吗?因为我没有什么感觉,所以我觉得无所谓,怎么样都行。但是他不一样,他真的不一样,他让我发现,我竟然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抱着枕头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脑海里面就装着一个人,也是他让我想要洗手作羹汤。我给他说过,我干什么都会想他,吃饭的时候想他,爬山的时候也想他,见不到他想,见到了……也想。”
我母亲听得目瞪口呆,甚至笑了,但更多是被气笑的,她实在不能理解我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说辞竟然是为了一个男孩子,“不是,你们才认识多久啊?”
“很久了。”我想起十六岁那年第一次遇见他,不由得笑道,“很多很多年了。”
但我先前分明又说了从前不这样,我母亲觉得我语意有误,实在不能理解,“可是阿越,你爸爸要是知道了,他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我知道。”
母亲微微错愕,“你知道你还要这样?”
“嗯。”我点头,重复,“我知道。”
母亲没话说了,我们坐了不知道多久,她终于开口,“吃顿饭吧,你都多久没有回家了。”
“不了,不安宁的,过几日再说吧。”
母亲看我非要走,知道拦不住,只说,“不管怎么样,妈还是希望你可以认真地想一想,试着和女孩子相处一下。行吗?”最后两字已然近乎哀求。
我本来因为她对父亲告状的事心怀不满,但此刻见她这样,确实于心不忍。于父母而言,尤其是在我父母依旧完全浸润在祖籍本土文化之下,我这样的行为,对于他们而言,大概就是大逆不道了。
我不好再反驳,含糊着点头。
母亲大概也知道我只是敷衍,但现在情况她也不好过多说什么,只嘱咐了路上开车小心,并把药管子给了我,说我没良心,让我自己抹,并且特意交代过几日一定回家。
我答应下来。
回程路上又觉得这条路太长,我不知道江闻回去了没有,给他发了消息没回。
但现在挺晚了,应该是回去了。
果然,回到房子一片黑,我还未来得及开灯,就注意到沙发上的黑影。
照道理来说我应该吓一跳,但我偏偏觉得惊喜,心头涌起雀跃。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
我走到他的身前,俯下身看他。就好像是长着翅膀不该被束缚的林中精灵,他明明可以自己逃走,可还是为了我留下来,甘愿沦为我一个人的珍藏。
江闻睡眠质量不好,很容易惊醒,大概也是没睡多久,他睁开眼睛看我,问,“怎么不开灯。”
我蹲下身,“怎么不去房间睡?”
“你没叫我去啊。”
怎么可能?叫过多少次了,是你自己不愿意。
但我没有说这话,我只说,“去楼上睡吧。”
他没说话,抬手揽住我的脖颈。
我不禁失笑,反过身,他没等我说话,就自觉地趴在我的背上。
我背着他上楼,他问我,“你做什么去了?”
“太晚了,你不困啊?”
“有点儿。”
“那明天给你说。”
“哦,那你不能忘了。”
“好的。”我答应他,“忘了就是小狗。”
“你早先时候就像是流浪小狗。”
“那你就是流浪小猫。”
“小狗。”
“小猫。”
……
他真的困了,小猫小狗车轱辘绕了一圈安静下来。将他放在我床上后,我洗漱完轻手轻脚躺下看他。
我吻了吻他的额头道晚安,没指望他回应。
我只突然心念一动,在心里祈求神明让时间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