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严强突然向她求婚了。
赵瓀没答应。
严强半跪着,起身,赌气走到沙发边,拉着脸问她为什么?
原因自然是有,但她不好说。
严强妈妈不喜欢她。赵瓀很清楚。
刚和严强谈恋爱那会儿,她叮嘱严强不要往外说。一来起初和严强闹的不愉快,饭店里里外外都知道她把严强来了个背摔。虽然没人敢当面说,但她私下听到的议论并不少。十之**都是骂她的。赵瓀认了,毕竟她确实下手重了点。可她摔人前特意用脚往下垫了下,也用力抻他胳膊防止仰背磕了后脑勺,伤的最重的无非是他屁股。
以及她的左脚背。
严强病的不是时候。他住院时,赵瓀还托护士往他床前送了个果篮。
一百九十九。
比她当众挨巴掌都疼。
后来知道他是打球中暑住的院,还曾打趣要他把钱还回来。
严强却说,水果他妈给吃了,要问问她要。
赵瓀不敢。皱皱鼻子翻篇了。
从那以后,严强凡是要吃些啥,她都尽量给他做。只要她一次不给做,严强都会拉着嗓音念叨说,也不想想当初他是为了追谁才不吃饭的。
赵瓀很想说,嘴巴长在你身上,能管住的只有你自己。
可她也只是想想,饭菜该做还是做。
后来有一天,严强拉她上五楼。
饭店五楼不对外,专供严家几口偶尔休息用。当初装修想的是,就当五楼是个落脚地,故此房间里应有尽有,比起赵瓀常住的空荡窝,这倒更显有人气儿。
刚回饭店第一天,严强就说以后她可以上五楼。还说他爸妈房间就有卫生间,五楼尽头的那个压根没人使。
赵瓀头没点也没摇。心说再空她也不会去。
泼水泼到老板眼跟前,她怕是真的不想干了。
彼时正值下午三点,饭店生意略冷清。除了后厨忙着备菜洗碗外,就剩大厅打扫卫生了。
赵瓀在三楼卫生间门口被人抓住的。
看清是严强,她才压回即将飙出去的声。
严强眸色暗着。只一眼,她就知道对方打的什么主意。
赵瓀不愿意。一边小心挣着,怕大厅里的人抬头看着,一边低声给他画大饼。
严强不管那么多,一拽拽到楼梯口。这会儿前有掩体挡住半个大厅,也没人上楼梯。赵瓀还在思索刚刚同事看见没,严强就又使劲扯她手腕往上去。
赵瓀很烦。胳膊别在扶梯缝里,低声怒道:“你一天脑子里除了上床和黄色废料都还有些什么?”
严强不怒反笑,凑近坏笑道:“媳妇儿这是不满意?放心,多做几次你就比我还喜欢了。过不了多久,可就是你上赶着求我了。要是真到那时候,你求我我都不一定愿意给你呢!”
赵瓀又想分手了。
短短两个月,她不止一次想分手。
赵瓀觉得,自己和严强实在不是一路人。
可是命运就是这么好笑。每次她前脚想分手,严强后脚就略微正经一些。巧的就像上天故意透题给了他。为的就是把俩人绑一块。
然后,赵瓀告诉自己,就等三个月。
三个月以后,要是严强还是这个老样子,她一定头也不回的提分手。
不知道她又在低头想什么。
严强自己都想不明白,他怎么偏偏喜欢她。
以前他对自己另一半的期许是活泼的、爱笑的、话多的、机灵会来事的。
赵瓀没有一条是符合的。甚至,完全相反。
她性子闷闷的,是扔到人堆里也不会主动找人说话的那种。明明有酒窝,却总不爱笑,俩人在一起两个月,一次也没见她笑过。心理活动比说出口的多得多。人也不机灵,甚至在他想办事的时候,总是苦着一张脸。
他不喜欢看她皱着脸,也不奢求她笑了。严强现在最喜欢的,就是看赵瓀哭。
在他身下哭。
赵瓀越是哭,他就越兴奋。
想着想着,他又按耐不住了。严强突然头一抬,朝右一瞥,旋即焦声说:“来人了,来人了。”
赵瓀被他一惊,立马跟他上了楼。“是谁?”
严强说:“刚看阿香从那边楼梯口上来了,手里拿着大拖把,估计是来拖走廊的。”然后指指自己脚下两阶处的台阶,压低声音说,“到这她才看不见。”其实压根没有人,可她偏偏就是那么好骗。
严强想,这怕是赵瓀性格里唯一的可取之处了。
赵瓀应了。刚过来没站定,她的双脚突然悬了空。
严强把她抱起来,一副即将入洞房的喜气洋洋:“别喊呦,我妈这会儿在楼上呢。”
赵瓀挣着要下来。严强又说:“你再乱动,老子就在原地办了你!”
赵瓀哭了。
严强就是一个流氓。
可她偏偏选了个流氓。
赵瓀一哭,严强更兴奋。暗着嗓子说:“别怕。一会到床上,老子让你哭的更爽。”
那天,五楼转角处,赵瓀和冯娟在这样的情形下,双双打了照面。
其二,是她自己在犹豫。
“我们刚认识没多久,恋爱也才谈了一年多,是不是再多相处一段时间再考虑结婚不结婚。”
赵瓀对婚姻的态度,比恋爱更审慎。
在她眼里,恋爱是头疼脑热,是小打小闹。俩人不合适,可以商量着分手。
可是婚姻不一样。婚姻是柴米油盐,是一日三餐。
还是重症监护室,是坟地墓园。
一脚踏错,万劫不复。
她的答案严强显然不满意。戒指盒甩到茶几不远处,沉着脸说:“你心里是不是还装着别人呢?所以才不肯嫁给我。”说着一声冷笑,脱去外套,往后一窝,阴阳怪气的开腔:“也是,椒大是个什么地方?你身边围着的尽是这社会上的栋梁精英,一个二个都收拾的油光锃亮,就连皮鞋底都反着高尚的光。人家吃个地摊烧烤都喷香水,哪是我这个满身葱花气,成天厨房里掂大勺的比得了的。”
赵瓀知道症结在哪了。
“严强,我说过了。在你之前,我没有交过男朋友。前几天你见到的那两个人,也只是我的大学同学和他的妹妹。”
“我说什么了?你解释什么呀?”
赵瓀最怕严强这股无赖劲儿。开口解释不行,不开口解释更不行。
赵瓀远远背身坐下,心平气和道:“你不相信就算了。我也没办法。”
“是。我一说话你就没办法,你老同学千里迢迢过来找你,就为了找你想办法。”
“严强!”
“干嘛?见了老同学,跟我说话都开始烦了是吧。你那眉毛拧给谁看呢!”
赵瓀真的累了。
对上严强,她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俩人谈了三个月后,赵瓀第一次提了分手。
严强一怔,问她为什么?
赵瓀低头不回答。
严强弯腰凑过去,问她是不是嫌他床上太折腾了。
赵瓀抬头白了他一眼。
其实还有脾气方面的原因。
头三个月,她就觉得严强可能不单单是脾气大,更多还有脾气怪。
许是二人刚恋爱,严强临发火总能压制住。最多也就是一脚踹铁门,要么一拳抡墙上。也是因为这,赵瓀怯着没敢立即提分手。
后来只要赵瓀一生气,严强还会紧跟着就跪在她面前扇自己耳光。赵瓀伸手一拉,他就抱着她起来,贴她耳边糯着说以后自己再也不会强迫她。
除了床下的俩耳光是真的,严强说出去的话没有一句不是唬人的。
至于该办事的时候,也从来没问过她意见。
随心所欲。
更别提看她的脸色。
慢慢的,不止冯娟一个,饭店里基本都知道了她和严强的关系。
归根结底,最大的问题还是在床上。
第一次分手,严强很痛快。
他说,行。媳妇儿想分就分,反正我这辈子就认定你了。分一次,我追一次,哪怕你去到海角天边,我也照样追到你。
严强的确没说假。
他追人的方式就一招。
死缠烂打。
赵瓀再次辞职了。
严强干脆堵到家门口,赵瓀窝在家里好多天,直到一根挂面也没有,才拖着身躯出了门。
那天,赵瓀刚出门,正转身锁门的功夫。严强从楼上悄摸声的一个箭步冲下来,先捂住她的嘴,抱着搡着把她推进门。
然后,又是昏天暗地的一场酷刑。
赵瓀连泪都流不出来了。
从那以后,俩人又稀里糊涂的在一起。有时趁着严强心情好,赵瓀又试探着提过分手。
严强那会就只会笑着挑起她下巴,然后说出一句无赖话:“想分手?就等下辈子吧。”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赵瓀开始认命了。
她不止一次的想,算了。
以及,下辈子,快些来吧。
***
相处一年多,赵瓀从没想过改变严强。照她对严强的单薄理解,他怕是一辈子也改不了半点的。既然如此,赵瓀只能说服自己,一变再变。
现在的她,变得连自己都快不认识了。
无力到几近懦弱。
她一退再退的结果是严强一次又一次的突然发作。
赵瓀每天奢求最多的就是严强今天不要发脾气。她也下意识的尽量避免和严强单独相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对严强,更多的只有怕了。
残局还是要收拾。赵瓀转过身,背崩得铁直,深吸一口气,再度平静开口道:“严强。如果你今天生气是因为我前几天和同学见面没有跟你打招呼,我再次向你道歉。对不起。我可以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跟他们见面。”
严强闷着不吭声。良久,沙发里出来一句:“除非你答应嫁给我。否则这事过不去。”
赵瓀没回应。严强走过来,再次单膝跪地,眼底尽是恳求:“你知道的,我有多爱你。”
赵瓀脑子宕了机。爱,真的是这样吗?她反复绞着手指,一闭眼,回:“好。”
这辈子,她认命了。
***
赵瓀上午不到十一点就闭门关了店。提前和预定的客人挨个电话联系道了歉。说是取花要到下午两点以后了。
好在几人都是熟客。没多计较。寒暄两句就相继挂了电话。
赵瓀先拐到街口陆伯那里买了捆韭菜和鸡蛋。结账时候陆伯一边打称一边说:“小瓀啊,严强早上好像来过了。你要不要和他打个电话问问买了啥?我怕你俩买重了。”陈伯上了年纪,记性不大好。隐约记得严强似乎买了板鸡蛋,可又总是掐不准。转头问老伴,老伴从货架后头探出头,听了问题也是摆摆手。
老了老了,脑子实在不行了。她的记性还不如老头子呢。
于是婆婆说:“打个电话问问吧。”
听到要和严强打电话,赵瓀下意识的想回避。她摇摇头,笑着递了张五十过去,嘴上撒了慌:“不用问了。回来路上他打电话跟我说过了,就差韭菜和鸡蛋。正好这会儿买过去。”
陈伯低头找着零。闻言笑着递给她,说:“那就好。”
赵瓀扯扯嘴角。拎起菜,一转身,笑容立刻消失不见。
***
上到六楼,赵瓀摸着从包里翻钥匙。外道铁门经年未修,哪怕只是开个门,也能晃的呼啦呼啦响。
赵瓀刚刚打开铁门俯身拿个鸡蛋的功夫,里道的掉漆绿木门径直开了。
四目相对。一时周围蔓延的全是尴尬。
赵瓀木着把鸡蛋往前一伸,愣愣道:“我买了鸡蛋。回来晚了。”
严强略一点头,伸手要去接。赵瓀没看见,背身关了门。
“我来吧。你先换鞋。”
除了她,严强也在没话找话。
韭菜鸡蛋被她顺手放在鞋柜上。一伸手就够得到的物件还要特意张口和她说。足见严强也是尴尬的。
每次两人吵完架,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严强单方面的输出完。
他的眼力会呈指数级增长。活会抢着做,脾气顺的多,话也有分寸的紧。
这种状态维持不了多久。一般会随着另一件事情结束而结束。
比如今天这顿饭。等到饺子出了锅,上桌吃完,严强抢着刷完碗,上午的胡搅蛮缠也就在他那里翻篇了。
至于下次什么时候会再发作,取决于赵瓀什么时候惹他生气。
偏偏,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最终解释权,归严强一人所有。
不高兴的是他,过来哄的也是他。
开始和结束,从来不由她。
赵瓀唯一能做的,只有配合。
笑着配合。
赵瓀低头解鞋带。点点头,“嗯。”
她又想自己呆着了。
和严强同处一个屋檐下,大多时候,不是害怕就是尴尬。
磨磨蹭蹭换了鞋。赵瓀朝里一喊:“我上个厕所。”
厨房很快有声音传出来:“没事,你慢慢来。不着急。”
赵瓀没回。关了卫生间的门,愣愣站在镜子前。
她想,只能允许自己休息五分钟。一不留神多了,就是上赶着给严强递话柄、下次挂脸新素材。
赵瓀又累了。她只能告诉自己,严强就是这样的。他不坏,至少还能意识到自己的失控。
至少,还会放低姿态,主动上门道歉。
哪怕是以这幅委曲求全的模样找上门。
哪怕她依旧胆战心惊。
赵瓀蹲在门后角落里。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这个姿势给她无尽安全感。
她知道,自己这是病。
心理上的病。
这病具体叫什么,赵瓀不知道。她也不在乎。
她只知道,心理疾病,通通都是富贵病。赵瓀没钱。无暇顾及自己这不值一提的心理病。
反正不花钱的法子她已经知道了。
赵瓀每次一无力,就想找个地方藏起来。安安静静的,没人打扰的。
最好连丝人气儿都传不来的地方。
日月饭店唯一能和密闭空间搭上边的只有卫生间。
赵瓀不挑。虽然这个空间于她而言越小越好,但她一个打工的,能有地方躲就不错了。
虽然锁了门的空间会更好,但赵瓀有的是自知之明。如果饭店卫生间的隔间门能有一人高,她也就不会竖牌子。
偏偏隔间只有半人高。
门也关不严。
进进出出,起起落落,毫无丝毫**可言。
比起被人背后议论是个神经病,她更乐意成为一个十成十的公主病。
都是女的,矫情个什么?
身边有人推搡了女人一把,使着眼色告诉她,人已经出来了,别说了。
女人嘴巴不饶人。乜眼道,怎么了,我就是特意说给她听的。上个厕所还泼水堵门,嫌脏有本事别上啊,有能耐就辞职啊。还椒大毕业生?我呸!大学生就了不起?大学生就比我们高贵了?真当自己是个公主了,懂不懂什么叫做公共场所啊!自己敢做就别怕人家说!什么东西!
赵瓀打一群人身后经过。女人暗骂声逐渐响亮,清亮嗓音穿透力十足,轻松从走廊一侧飘到另一侧。
赵瓀面无表情走过去。她承认,第一次听到这番话,自己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暗自庆幸,庆幸阿香当众带跑偏的头。
五分钟转瞬即逝。
打开水龙头的一瞬间,看着肆意横流的水柱,赵瓀突然不受控的闪了神。她想,和严强在一起后,自己缩起来的时间,好像变长了。
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12.26 20:28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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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