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善使大人说得是不是真的啊?”一个中年男人,头上戴着一顶帽子,躬着背和身边人交谈着。
另一个人也蹲在地上,余光注意着四周,分心和男人交谈:“应该是真的,使者大人们不是都在我们面前展示过了吗?”
戴着帽子的男人点点头,神情有些瑟缩,干瘦的脸上满是冷汗:“我也就是有点担心,我家毛儿……”
另一个男人不耐烦地摆了下手:“别说,我的孩子也还在太平间躺着呢,急什么。”
戴帽子的男人沉默下来,蹲在原地等候着。
而在这里,有着许许多多和他们一样的人,全都不约而同地选择就地蹲下,慢慢等着所谓的善使来临。
送他们来的大巴已经离开,但是他们并不关心自己怎么回家,眉眼间的担忧汇聚在一起,形成了深深的沟壑,那是他们对所爱之人的殷殷期盼。
没过多久,穿着掩人耳目的黑袍的使者来到了这里。
他们看不清楚面容,但是在这里等候的人一看见这身熟悉的打扮,就知道自己等到了要等的人,全都站了起来,焦急地凑上前想要打听情况。
使者伸出手拦住他们,温声道:“会场已经搭好了,善使大人即将开始施展法术,诸位既然在这里,必定是十分心诚,所以善使大人决定邀请你们近距离观看。”
“好好,谢谢善使大人!”有些人在大声应和着。
使者示意他们安静:“进了镇子之后,不得大声喧哗,不得使用现代产品,等你们回去,自然有好消息等着你们。”
有些人登时就蹦了起来,捂着嘴不敢大声呼喊,但是眉眼间的喜色足以证明,这所谓的“好消息”是多么的振奋人心。
使者转过身:“走吧,随我来。”
众人混乱中又带着秩序,全都目标明确地跟着使者们进了小镇,许多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越来越浓的雾中。
……
赫连天奴手中抓着雕像,探查了许久,居然半点行迹都查不到,雕像从哪里来,由什么制作,他一点头绪都没有。
他有些头疼地点点额头,说:“回生泉……胆子是真不小。”
封长独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见赫连天奴一脸疲态,指尖搭上了他的太阳穴,轻轻揉着:“找到了,他们去了淮新镇。”
“好耳熟的名字。”
“二十年前,淮新镇爆发过异象,档案被封存,这段时间才又出现在大家的面前,白花银应该知道其中的内情。”
杜览清此时刚好从外面进来,听见他的话,说:“白局长回来了,带回了淮新镇的档案,上面要我们尽快解决这件事。”
赫连天奴见到杜览清,姿态放松了些许,端起了桌上的水杯,淡淡道:“你们的上面在给我下命令?”
杜览清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不是,是请求你,请求你协助我们,结案之后有奖金。”
赫连天奴叹了口气,假意道:“搞得好像我好穷似的,封长独,给他亮亮家底。”
封长独略微思索,然后对杜览清道:“我生前是王爷,明面上还算得宠,陪葬品应该养得起赫连。”
杜览清:“……”
赫连天奴瞥了他一眼,说:“听见了?不过呢,我之前就答应帮助你们,我也做到了,最近晚上是不是太平了许多?”
杜览清只需要想一下就知道,现在的晚上不但没有精怪出没,甚至连人类自己本身的犯罪事件都少了许多,看来这件事还是被赫连天奴他们插手了。
杜览清垂眸,温声道:“我们还可以给一个好处,事成之后,我们会将赫连山神的雕像和事迹编订成册,承认其正统神位,这样一来,建造庙宇更加方便,香火连连,你就能够收到信仰的力量了。”
赫连天奴一愣,他确实没想到这些人会做出这种决定,若是放在千年前,庙宇什么的,根本不是问题,但是现在的话……
地区管理严格,如果有官方插手,香火岂不是手到擒来?
赫连天奴眼珠子转了转,身体往后靠了靠,淡淡道:“差强人意吧。”
“那……”杜览清将手中的文件放在了石桌上,“这是相关信息的复印件,你有空的时候看看吧。”
赫连天奴摆手。
杜览清离开后,封长独先一步拿到了这些文件,在手中随意翻了一下,然后放在了赫连天奴的手中。
“怎么了?”一副奇奇怪怪的表情。
封长独皱着眉头,低声道:“这些文字和我们之前学过的文字,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赫连天奴沉默了片刻,随即笑了出来:“不认识字?”
封长独有些不好意思,抓着赫连天奴白皙的手腕,说:“只是有一些不认识而已,我还是看得懂大部分的。”
赫连天奴笑着点点头:“我懂,王爷的威严不可侵犯。”
封长独:“……才不是。”
赫连天奴看着手中的文件,说道:“你上次不是查到了关于淮新镇的信息吗,怎么没有派人去看看?”
“去了,他们被挡在了外面,没能进去。”
赫连天奴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下:“道行不错嘛,看样子还非得我亲自去一趟了。”
封长独眉头皱了一瞬,随后拉着赫连天奴的手腕,轻声道:“我去就行,你留在这里。”
赫连天奴看了他几秒,眼神有些微妙,启唇问道:“我发现你最近有点奇怪,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
封长独摇头。
“是吗?”赫连天奴满脸都是不相信的表情。
封长独煞有介事地点头,对着赫连天奴非常认真地说:“你相信我,只是一个野神而已,用不着你来。”
赫连天奴看着他的神色,静静坐了几秒,随后直起身,在封长独的脑袋上揉搓了几下,说:“不行,这件事其实和我有关,我必须去。”
封长独有些着急,拉下了赫连天奴的手腕,抬头道:“只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野神,怎么会和你有关?”
赫连天奴沉思几秒,最后还是决定坦白:“是当初赫连山脚下的一眼泉水。”
“他借着赫连山的天缘,催生了不少灵草灵药,在这些草药的影响下,他渐渐有了灵性,泉水的功效也变多了,起先只是能舒缓外伤的病痛,后来就能治愈各种各样的伤口,如果不是天缘崩溃,赫连山倒,他应该……”
赫连天奴眉头拧了一下,满脸都是得意,摊开了双手:“就算给他一万年,他也炼不成起死回生术。”
封长独:“……赫连和他有仇?”
赫连天奴艰难地在藤椅上翻了个身,腰线一览无余,然而他自己并没有发觉,直直地看着封长独道:“当然不是,我怎么会跟一眼臭不拉几的泉水置气,不过是他蹦跶太久,我看着烦而已。”
封长独神色严肃,手掌落在赫连天奴的腰间,认真地说:“我明白了,我会去处理他的。”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厉害,等瞳声回来,我们就出去看看。”
封长独揽着赫连天奴的腰,将他从藤椅上扶了起来,说:“淮新镇的事不急,总之先让安全局出手,等到他们没有办法,我们再出现吧。”
赫连天奴顺着他的力道,抬眼望天,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自己确实是受制于此,不管是多年前的消亡还是近年来的重回世间,要说没有头顶这玩意的控制,他就不叫赫连山。
他拍拍封长独的手臂,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说:“让你成为死地之主已经是破例,这次就不胡来了。”
赫连天奴仰头打了个哈欠:“真小气,又要我帮人类,又不让我帮太多。”
封长独沉默了一瞬,说:“自古以来,人定胜天,大概是在警告我们,人能成就神,也能毁灭神。”
赫连天奴看着他的侧脸,突然笑了一下:“我认同这个观点,还是这样比较好,免得是个玩意就敢称神了。”
他轻轻蹬了一下脚:“困了,回楼上睡觉。”
封长独在原地迟疑了一会:“这个时间……不是回笼觉也不是午觉,那应该是什么?”
赫连天奴也不解:“困了就睡啊,还要取名?”
封长独手指微动,低下头,眼神落在赫连天奴的脸上,嘴唇动了动,眼神逐渐幽深:“赫连……”
赫连天奴瞬间感觉背上汗毛倒立,一阵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冒了出来,催得他恨不得立马从封长独身上跳下去。
封长独动作更快,肩膀又有力,完全压制住了赫连天奴的动作,缓步上楼,身后乌黑的长发被赫连天奴扯散了,散落在后背,平白添了几分妖异。
他将赫连天奴放在床上,扯下手腕上的发圈,将头发随意地扎了起来,几缕没有被抓上去的头发散在额头两侧,整个人都显得既慵懒又重.欲。
事实也确实如此。
封长独从在战场奔波,到封王之后战死,身边也没有过人,平时忙于战事,自读也少,放下刀剑就端起了书本,想要文武两手抓,根本没有时间思考床笫之事。
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心上人,自然是巴不得天天粘着。
更何况这个心上人还消失了那么多年,回来的时候也一声不吭,封长独的心中自然是有些恼火的,只是一看见这张笑脸,心中顿时什么气都消了,只剩下满满的怜惜。
赫连崩溃,身为山神的他,又吃过多少苦呢?
不过目前来看,赫连天奴觉得山体崩塌的苦,都苦不过面前的苦头。
究竟是谁创造出来的人类,为什么能有如此……如此宏伟又骇人的东西。
赫连天奴有苦说不出,心中苦闷也无处倾诉,只好憋着嗓子,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才泄出些闷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