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结束后,三更不睡的,还有司马家所在的舞阳侯府。
“逆子!收起你那放肆的眼神和不切实际的幻想!莫非你想因为自己,害死整个司马家不成!”司马懿回府后即忍不住对司马昭大发雷霆。
整个宴席期间,司马昭的眼神就从未离开过郭小蝶,要知道围坐席间的,都是一帮老狐狸,各个都城府颇深,不露声色,司马昭这种极其幼稚的表现,不知让多少人看去了笑话。
司马昭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表面服软,眼神里却满满的都是不服气。
“皇帝他就是故意的!前日他让我同游芳林园是故意的,今日他册封小蝶为夫人也是故意的!”
“啪”的一声,一记响亮耳光甩到了司马昭脸上,“混账!皇上妃嫔的名讳你也敢直呼?我许久不在洛阳,看来是没人能管得住你了!”
自从司马懿的原配夫人张春华被送去白云观修身养病后,舞阳侯内便由年纪最长的姬妾伏夫人掌家,伏夫人生性温和,息事宁人,不想管、不愿管、更管不了司马两兄弟平日的行事所为,但如今看到司马懿发怒,自知是作为主母没有尽到责任,因此也跟着一同跪了下来。
这时,唯有家中长子司马师敢站出来,劝父亲莫要动怒,念在司马昭尚未成年的份上,容许他成长,容许他犯错。
“算算年纪,昭儿,其实你也不小了!东吴孙伯符(孙策,字伯符),十几岁时就广交名士,声名远扬,十七岁继承先父遗志,能屈能伸,发誓建功立业,为父报仇。先皇文帝也是十岁起就随先祖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
“昭儿其实也想同父亲一起征战,是父亲您不允许啊!”
“昭儿你就少说两句吧!”见司马昭到了这时候还在顶嘴,司马师终也忍不住训斥几句。
“其实父亲也没有权利允许不允许,是那皇帝忌惮我们司马家才是!父亲,你举得这些例子,他们的父亲本身就是一方诸侯,不必看人脸色,儿子更是当做继承人来培养,自然要多带他们出去涨涨见识,不像我跟哥哥,整日要待在那无聊的崇文观,和一些空谈玄学之士谈经论道,子虚乌有,浮华蹉跎。若有机会,昭儿更想追随父亲,在沙场之上,策马扬鞭,痛快杀敌,建立战功,这才是男子汉应该有的人生啊!”
“哈哈哈哈”,这番大逆不道的话说完,原本以为司马懿又会动怒,不料,反而开怀大笑。
“就凭你?昭儿,就凭你?就凭你现在因为一个女人都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听到皇帝册立夫人,若不是师儿当场拦住你,不知你将如何冲动收场?男子汉成大事者,首先要沉着稳重,宠辱不惊,既要有像大海一样的广阔胸襟,又要有像高山一样的从容不迫。万万不可喜形于色,更不可在众人面前暴露自己的喜好和弱点,如今皇帝已经知道你在觊觎郭夫人,将来这郭夫人极有可能会成为要挟你,甚至要挟我们整个司马家的重要软肋!”
说完司马昭,司马懿又转身看向司马师,“师儿,还有你,今晚皇帝在寿宴上准了你跟夏侯徽的婚事,说是要你们年底完婚,师儿你是知道的,对于这门亲事,为父一向不看好,夏侯徽是那大将军曹真的外甥,曹家极力撮合这门亲事,必有图谋,恐怕以后会有变数。”
提到夏侯徽,司马师抱拳保证,“父亲,我和媛容(夏侯徽,字媛容)是真心相爱的,媛容她个性单纯,天真烂漫,绝对不会辜负我们的感情!”
“我也知道夏侯徽个性单纯,但就因如此,我才担心她日后会被有心之人所利用,不过现在事情已经成定局,我只希望师儿你日后小心,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听到父亲司马懿瞻前顾后,忧心忡忡,年轻气盛的司马昭继续在危险的边缘疯狂试探。
“父亲既然这般焦虑,不如干脆学习先祖,韬光养晦,卧薪尝胆,反正这乱世之中,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
司马昭还没发疯把话说完,就又被司马懿狠狠地扇了一记耳光,这记耳光像是用尽司马懿全身的力气,将司马昭打趴在地,嘴角处也渗出了鲜血。
“父亲!”
司马师一边担心司马懿的身体,一边又极为心疼司马昭,左右为难的他,无奈只有跪伏在地上求父亲息怒。
“司马昭!你这个逆子!我劝你赶紧抹掉脑子里这些忤逆的念头,先皇对我们家有恩,为人臣而不忠者,必遭天谴!”说着,司马懿抄起身边的青花瓷瓶,就要往司马昭身上摔去,司马师和伏夫人见状,赶紧左右开弓,试图拦住司马懿,唯恐闹出人命。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这么晚了,二哥一家怎么都还没睡啊!”
来者是司马懿的三弟,司马孚。
这会儿得亏是司马孚来了,司马懿便也不好继续发作,于是先让司马师带着司马昭回房休息去了。
司马孚此番前来,是为了与司马懿共同商讨孟达叛变之事。
蜀将孟达此前降魏,大魏待他不薄,但司马懿一直认为孟达巧言令色,首鼠两端,不可信任。先帝驾崩后,孟达就开始与诸葛亮暗通款曲,图谋叛变,此次曹叡派司马懿亲自率军征讨,而刚刚被曹叡任命为度支尚书的司马孚掌管国家财政,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因此,司马孚对这场征战的支持和谋划,也就变得重要。
司马师将司马昭送回房后,刚要转身离开,却被司马昭握住衣角,“如果爹爹让大哥放弃夏侯嫂嫂,大哥会肯吗?”
司马昭眼里挂着泪,脸上挂着伤,却依然锲而不舍地追问。
“我和你夏侯嫂嫂相爱多年,从我认识她那天起,就立誓将来一定要娶她为妻”,司马师坚定地回答道。
“哥哥如此,我也如此,我也不甘心就这么轻易放弃……”
司马师转过头,有些怒其不争地按住司马昭,苦口婆心地规劝道,“昭儿,你清醒一点好不好!郭夫人已经是皇上的女人了,你跟她是没有结果的!昭儿,或许你年纪也不小了,我明日就去找伏夫人,让她早点给你张罗门亲事,也好让你这颗野惯了的心,能早点安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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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外,春雨濛濛。
司马师、夏侯徽、夏侯玄三人站在渡口,撑着纸伞,等待故人归来。
“徽,这是吉祥楼今年新出的蛋黄肉松口味的青团,甜而不腻,可好吃了,你快尝尝!”在爱情面前,司马师和每个愣头小子一样,也是会为了博得爱人的欢喜,天还没亮,就等在吉祥楼外排长队,排到日上三竿,才好不容易买到了这一盒“珍贵”的青团。
“太初(夏侯玄,字太初),你也一起尝尝看!”司马师见夏侯玄从早上到现在,始终淡漠地依靠着河边垂柳,然后眼看着司马师和夏侯徽你侬我侬,自己却一言不发。
然尽管夏侯玄的脸上面无情绪,但眉宇之间还是掩饰不了他独有的风流与锋芒。
“拿开,拿开,你这些招式,也就是哄哄我那傻妹妹,至于我,才不稀罕呢”,夏侯玄这人,不张口还好,那时谦谦君子,翩翩有礼,一旦开口说话,就会立刻暴露其毒舌的属性,“还有徽儿你啊,我奉劝你也不要吃太多了,最近你已经是肉眼可见地越来越胖了,小心最后人家悔婚,不要你这个胖丫头了。”
“哥哥你胡说!”夏侯徽气得直跺脚,“等我出嫁后,家里就剩你一个人,到时候你就会想念我的好啦!”
“瞎说,快走,快走,赶紧快走,一个人最好,一个人清净”,夏侯玄不以为意地淡淡冷笑,和夏侯徽吵架,他可是从来没有输过。
“好了好了,我们都知道,太初您是神仙,一直都是餐风饮露的,不食人间烟火嘛!”
夏侯玄正要继续跟司马师理论,这时,夏侯徽远远望见了他们要等的人,正乘坐一叶扁舟,朝他们缓缓驶来。
“诸葛大哥!”
“公休兄!”
来的人名叫诸葛诞,字公休,他比司马师、夏侯玄二人要年长几岁,三人从小一起长大,诸葛诞是他们的老大哥。前几年诸葛诞被任命为荥阳县令,离开了洛阳,如今皇帝回诏诸葛诞入京,任命为吏部郎,并在洛阳赏赐与其一套新的官邸。
许久不见的好兄弟激动地拥抱在一起,千言万语,等待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