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宫中传出陛下怀孕的喜讯,赵云黄忠恰率兵将百越之地拿下,她便将东汉的国土,尽收矣,百官皆为她贺,天下再次分而合之,太平的号角传了很远,百姓皆知短时间不会再有战争。
刘琼让兵部将伤兵残卒妥善安顿,户部可以拨款,再将老兵退伍一些,他们离家太久了,如今太平了,可以发放补贴,重新招新兵练着驻守边地。
华佗率着这些年选出的最好的医疗团队,个个家世往上翻着十八代清白人,住进宫里,宫殿新修,他们正好住进宫内的太医院,宫人们对宫内的安全问题更细心,原本在另招宫人,毕竟宫殿一建,每日的洒扫这两百人都不够,如今也搁置,招的人也先搁宫外一一调查,每晚留两女医住她楼下陪着。
谢衣要住进来照顾,被刘琼拒绝了,她其实只是想要这个孩子,谢衣是开国重臣,握的是大明原始股,今后纵使她立后另有子嗣。也有班底能给这孩子助力,他没有亲族,有权而无根基,所以刘琼才强求,她其实也觉得很怪,感情这么多年没变质,不可能因为一个孩子就产生男女之情。
打完天下只是一个开始,新朝初立,人心不稳,人人都想分一杯羹。天子与朝臣,向来权力此消彼长,这是另一个战场,没有硝烟,却更为艰难。
刘琼觉得孩子已经有了,藕断丝连就很尴尬,而且她拉着谢衣非让他入以后的夺嫡局已经够了,倒也不是真想让他搭上一生。
刘备与她是天然的同盟,毕竟父女关系,可他们都不是重权的人,因此权力是下放的。如同宋恪所说,国家需要人治理,她二十年以内,除了世家子弟,别无选择。
科举制推行,纵使二十年后,寒门想挤掉士族,如同初唐一般,也极为艰难。
她几乎可以预见,她的朝堂,如果她像之前计划的那样,封宋恪为后,那么士族会像闻见血的血蛭一样,疯狂向他靠拢。他原本就有曹家班底,初时他们翻不起风浪,那么待刘备老去,她只与宋恪几乎是分庭抗礼,如果她生了继承人,孩子就是最大的变数。哪怕宋恪没有一丝心思,也会成为她吞得了咽不下的针。
归根结底,最开始的那句话,在她心里扎了根,唯名与器,不可假手于人。
当敌在外时,那么所有的一切都会为统一让步,为战争上下一心。可当外敌消失了,党争是政治绕不开的死结,其他州郡已在掌握,江东六郡虽归附,但归根结底还是在江东士族手上,朝庭的政令难以在其中通行,只能慢慢磨。
她能完全把握的,是三军兵权,至于功臣班底,人心难测,谁知未来变数?
朱元璋初得天下时,想的也是富贵同享。
当她处在政治漩涡中心时,她必须清楚知道,她永远当不了那岸上的看客,所有人向她涌来,奉她为主,如果她胆怯,放权,那么,刘璋是最好的案例。
当初涌来捧起她的浪,也能将她打翻让她万劫不复。
此时宫里很静,其实这一切在入许昌之时便已注定,她坐在汉帝的龙椅上,嫌着许昌的宫室,昔日长乐未央,如今只剩方寸之地。
那方龙椅她坐上去,她从那个位置下望,她就注定一生为此厮杀。如今明堂的龙椅更高,堂下群臣开始互相结交拉拢结为姻亲,他们希望明君在位,又希望圣天子垂拱而治,放权选贤任能。
她不动声色的看着,想着似乎可以欲见的将来。她一直说,她最快乐的时候,大概就是在幽州,创业的最初,是最为艰难冒险的时候。他们三个最为肆意,无话不谈,什么都敢为,仿佛天地一切都可任由他们改写。
随着地盘扩张,她越来越身不由己,她的感情,自由与意志,都得为权柄让步,为天下让步。她学着制衡之道,又不敢再继续加码,直到山河一统,她发现,她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事。
她所能改变的,只是天下人希望变的,否则,她就要面对层层质疑与阳奉阴违,天高皇帝远,她强行改变除了吃力不讨好,什么也改变不了。
如果宋恪建洛阳一般,他建了,他按的是他们最初的想法造的,只是没想到,如一面镜子,照出人心诡测。
自她怀孕,身边照顾的人实在太多了,多到刘琼都冒了火气,诸葛亮又把宫内给细查了一遍,还好这时候宫殿少,什么事情很是一目了然。
她将沮授法正调了回来,提拔了一个政绩卓越的太守,一个叫杨越的新人当了兖州刺史,至于益州,刘备带着文臣团够了。沮授重新当了刑部尚书,看着郭嘉这侍郎有些恍惚,法正任了左相,诸葛亮居右相,两人在丞相府时有磨擦,毕竟治世思想方法不同,就容易出问题。
她与宋恪除了在朝会上见过,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说话了,除了工作上的事,他变得很沉默,导致谢衣在朝上更沉默,她依旧不动如山的听着大臣汇报。
她怀孕谢衣位置并未动,大臣们也默契的没有提。
科考如期而至,这应该是最后一年简易科举,明年停一年,后年开始,便开始院试乡试会试,科举规范化。当然举荐也可以,但她要求担保人,敢举荐也得敢负责人的德行不是?
由于是封名批卷,她看着最后状元的名字,陷入了沉默,司马懿。
无妨,曹操孙权她都用了,别说一个司马懿,毕竟如今司马家人才济济,如果想要治理天下,稳步上前,她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才。
诸葛亮为什么如此被人景仰,在罗贯中写三国演义之前,他被后人口口相传了千年,武侯祠香火从未停过,当翻开他的记载,里面的人比故事里的更为能耐,像他如此才干还有品性的人,就算放浩瀚青史里,也是凤毛鳞角。
这一次科举的质量,肉眼可见的,比去年高了很多,大乔也挤了进来,她看着乔婉与孙尚香的名字,虽然靠后,但在世家发力的情况下,她们能通过层层筛选挤上来,已经是非常不易了。
由于长安也得翻新,她将宋恪外派去了长安,让谢衣带人去江东,虽然吐槽江東是个烂摊子,但是也不能不管呀。
而且他们现在氛围有些压抑,容易影响她的心情,这不妥。
牵招来到洛阳,被小孩撞了一下,反应过来那小孩已经跑远,他从斜襟里搜罗到袖兜内,两只宽掌在自个儿腰封上下又摸一圈,指下抻的是这一身锦衣袍,边边角角掖平了褶儿,也没找见那一袋碎钱。顿住脚,定定瞅着前方一阵儿失神,稀疏两道眉毛就皱起来了,连同两眼凝得僵涩,把一张仇深似灌药的脸,拉得愁苦愈加。
那孩子偷了钱,撇了撇嘴,心里想着,亏他穿着锦衣,钱袋里就这么点。结果刚把钱袋拉好,往前走几步,就看见刚才那个人,在前面拉着脸盯着他。
小孩吓到了,转身就跑,但他又怎么跑得过个将军?牵招伸手,刀柄架在他脖子上,世道一太平,法律还是很有效力的,杀人偿命,他也不准备把人吓死。
“小子,我的钱好拿吗?”
小孩立马乖顺,把钱袋还他,“别拉我去见官好不好?我没爹没娘,没人能赎我出来。”
牵招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了。
牵招前半生如他的长相一般,长着一张灌了一斤药的苦相。他武艺师从乐隐,学成之后,回到琢县,他与刘备自小一起长大,可以算是刎颈之交,一起讨伐黄巾。
眼看刘备一直颠沛流离,他为奔前程,去投靠了袁绍,当了一个小将,但是没几年袁绍就不行了,然后他就又被分到了,袁尚的手下,这就更坑了。
曹操打过来,官渡之后,他随着降将一起入了曹营,他在边地与胡人撕杀,结果没多久,曹操也不行了。
他养好伤出来,天地都变了,老大哥刘备当上太上皇了,他开始怀疑人生,他这半生,折腾个什么劲?
他听说刘备在洛阳,毕竟女帝登基,只是他赶到洛阳,黄花菜都凉了,刘备又去了益州,洛阳花费又大,他甚至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他的老板曹操,都已经去了荆州。
他准备去见简雍,叙叙旧情,帮他引见一下,年近半百,一事无成。
简雍看着旧友,感叹那些年乱世不易,让他先在府上住着。
刘琼听说了此事,她曾经去河西旅游过,是听过这位曹魏名将的,他一生都在与鲜卑胡人打交道,在曹丕那里,当雁门太守,他持节镇守那里的时候,也将那边治理得很不错,胡人与汉人都对他很是敬重,还开凿引河,将荒凉之地,治得绿树成荫。
而且又是她爹的发小,她让简雍将人带来,她看了看牵招。
“牵将军在关外待过?”
牵招在曹魏那里,一直在关外驻守,他点了点头,他觉得有些恍惚,他上次见刘琼的时候,她才四岁,闹着要骑大马。而今已是开国皇帝,再不是那年需要哄着的小孩,他有些无厘头的想着,早知道今日,当年还是应带着她骑大马,好歹还能有点旧情。
牵招行了参拜大礼,起身回复,“臣一直驻守关外,与乌丸对战。”
刘琼笑了笑,她正缺这样能治理边事,能处理胡汉关系,还能打仗的全能将军,毕竟那个地方,派人过去,文人是很脆皮的,他们嘎得很快。
“既如此,便封将军使持节护鲜卑校尉,任雁门太守。”
牵招猛的抬头,他还以为得打旧情牌,没想到陛下封得爽快,昔日魏尚持节云中,留千古佳话,而今他持节雁门,亦能。
“谢陛下!”
刘琼扶起他,“朕听闻牵将军幼子也骁勇,不如让他来执金吾,也可历练历练。”
牵招自然忙应下,执金吾是个好差事,刘秀当年的梦想不就是,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娶阴丽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