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场就跳起来了:“这怎么可以!?别人说这话也就算了,从殿下嘴里说出来,夏侯称实在难以接受!”
曹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所以我说你不会答应。你真是个异类啊,叔权。不光淡泊名利、不计较个人得失,感情上容不得半点沙子这事,也格外与众不同。你跟叡儿的事无法光明正大,你自己也知道,根本不妨碍你娶妻生子。叡儿和先帝不都是妻妾成群?就连司马懿,正妻不用说,家里侍妾也不少……”
“你果然知道司马懿是先帝的……”
“呵,我怎会不知?当年在邺城,‘世子四友’,与我兄长有染的,可不止司马懿一个,这你不知道吧?”
我深感震惊,下意识地问:“还有谁?”
“这就不必告诉你了。反正都是陈年旧事,早已过去。”
“不过这样说来,先帝确实……”
没什么节操,更不知“忠贞”二字怎么写。
“当年先帝御驾亲征宛城,我伴驾跟随,他还做弄过我,差点逼我侍寝……”
曹植愣了几秒,大笑起来:“不愧是他!不愧是他!的确是他可能干出来的事!那时候他就知道你跟叡儿已经两情相悦了吧?”
“现在说来可以一笑置之,当年我差点被吓死。先帝根本就是在耍我、驯服我!”
“那当然。你是他的猛兽,他怎么会愿意看到你把其他人放在心里比他更重要的位置?即便那人是他的亲生儿子……”
他说到这里骤然停下,脸色变得微妙起来,片刻之后又调侃道:“不过我倒觉得,若当时你被先帝逼迫成功,或许也不会把忠贞一事看得这么重。我劝你娶曹休之女,你大概也比较容易接受了。”
“要说服曹休,一定要娶他的女儿吗?以我的个性,即便勉强娶了,只怕也会冷落她,到头来还不是徒增一段不幸的婚姻,让世间多两个不幸之人?”
“联姻是最好的方式。你做了曹休的女婿,那么你建功立业,同时也光耀了他的家门,他当然乐意。”他淡淡地以一个过来人的口吻对我说,“至于说婚后的夫妻相处,人非草木。成婚之后,你自然会不忍心,慢慢也会对她好些的。”
“算了,再说吧,我暂时还不想考虑那么多,也不是说马上就要提亲!要想实施我的计划,首先要说服陛下,再来考虑曹真、曹休两位将军的意见吧?”
“说的也是。若是陛下不同意,考虑其他人的想法也没用。你打算怎么说服陛下?”
“我还真没什么好办法。两年前我返回江陵之前,和陛下说的是‘十年之约’。我让他等我十年。我有信心十年足以平定天下!”
“十年啊……对于伐吴灭蜀、平定天下而言,真是个大胆而自信的承诺。可对于两情相悦的恋人来说,未免太长太久。”曹植微微一笑,“叡儿等不了十年,是不是?他后悔了,所以才把永安大捷后的你召回来?”
“又被殿下说对了。”我苦笑,“他确实后悔了。口口声声,都是想叫我留下,说平定天下不急于一时。再说连年战事,百姓疲敝,府库也感觉有些吃力……”
曹植缓缓点头道:“连年战事,百姓需要休养生息也是事实。不过以我辅政以来的看法,大魏国力并未有明显衰退。同时平灭吴地、蜀地是不可能,各个击破,我国是有余力的。”
“毕其功于一役。只要先平定二者其中的任何一处,便可破掉三足鼎立的局面,剩下一方便不足为惧了!”
他沉吟着,手抚琴弦轻轻拨弄,缓缓道:“要说服叡儿,或许不能单靠言辞……”
我差点想问“那要怎么办?‘睡’服他吗?”想想曹植毕竟是曹叡的亲叔叔,这么说太不庄重。
“除了言辞之外,还有什么劝说之法?我能想到的是在朝廷重臣中多找几个盟友,一起劝说,可也还是要靠言辞啊……”
“你再想想,有什么能让叡儿相信‘天命’的方法吗?你要设法让他深信不疑,是天意决定了现在是伐蜀的最佳时机,不容错过。而不是你和我这样的凡夫俗子在他耳边唠唠叨叨地劝说。”
我醍醐灌顶。汉代三国乃至魏晋,整个社会都对谶纬占算之术深信不疑,各种模棱两可意味不明的谶语层出不穷。我为何不能利用?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多谢齐王殿下指点迷津!”
“我知道叔权是聪明人,一点就通。”他胸有成竹地笑道,“若有需要我帮忙之处,尽管开口。”
“我知道!我不会跟殿下客气!”
他摸着琴弦道:“知音难觅,本就无须客气。”
我想起当年在驿馆,他月夜抚琴,我驻足聆听,他将他亲手作的琴谱赠送给我,我们就此成为知音。我是何其有幸!穿越了一千八百年来到这个时代,与曹植这样的人物成为知己,并且亲手改变了他的命运?我这段奇妙的交换人生,仅为此一事,便值得了!
“对了,殿下,我的确还有一事求助于殿下。——中书令孙资、刘放这二人,殿下可与他们有交情?”
“交情倒是没有。怎么,叔权有事要找他们?”
他以为我是想找人引荐与孙、刘二人结识。我笑着摇头:“正好相反。殿下说没有交情我就放心了。我想与殿下商议的,是如何将这二人从中书令的位子上拉下来!”
曹植挑眉:“为何?他二人得罪了你?”
“倒也不是得罪了我,而是……”我叹气,“殿下不觉得他们在中书令的位置上,时间太久了吗?”
“这样一说倒也是。从先帝改制,似乎就是他们两人担任中书令?”
“先帝设置中书台,本意是想制衡尚书台的权限。然而由同样人选把持中书台数年,是否不妥?我看陛下尚未意识到其中微妙之处,并无撤换之意?”
“确实未曾听陛下提起要换人……”
“中书令和尚书令一样,官品不高,但职权重要。尚书台掌管行政,中书台直接听命于陛下、处理各类文书。相比于尚书台,中书台的职责看似不引人注意,或许就连许多朝臣也没有注意到其危险之处吧?我认为这恰恰是一种隐患!”
当然,如果我不是穿越来的曹魏粉丝,对这两个人应该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敌意。我无法不去假设,公元239年曹叡去世前的那一天,要不是这两人撺掇着他改了遗诏,以后曹魏的历史还会不会是那个样子。
现在我有机会了,我当然不会放任他们为所欲为!
但曹植显然不太明白我的意思,而且我也没法向他说明我想扳倒这两人的真正原因。
“你说的不无道理。不过这两人平日里行事较为低调,加之中书台的工作更多是听命于陛下,他们在朝中的存在感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强。若要劝说陛下将其撤换,似乎也没有什么理由……”
我再次痛感自己不在朝堂,很多事情有心无力。想了想,又道:“这事姑且不急。若殿下有心,可否多加留意。若他们的确没有什么不轨之处,也能放心。”
“这个不难。经你提醒,我也觉得有必要注意下这两个人的言行。毕竟是亲近陛下之人,得信得过才行。”
经过曹植的提醒,我决定想办法制造点“谶纬”出来。但这并非是我的强项。早知会有这么个事,我真该把星寰带在身边。不过要真带他,估计曹叡会不高兴。
想了两天,最后我自己琢磨出一句——“阿斗阿斗出酆都,白马青龙入锦官。”
意思呢倒也不能说有多深奥。阿斗是刘禅的小名,酆都是传说中位于西南的鬼城。锦官城是成都的别称,白马是映射司马懿,至于青龙,既是指曹叡本人,也是指“太和”之后的年号“青龙”。这句谶语的意思无非是说刘禅会被司马懿赶出蜀地,不难理解。
琢磨好了,我让陈庆暗中设法散播。散播的方法也不难。史书上记载的所谓谶语,多半处于“小儿”之口,也就是童谣。乔装打扮找些街上的小孩,给他们小小一些恩惠,教他们传诵这句话。一传十十传百,过上一段时间,“谶语”自然就横空出世了。
当然,整件事必须做得十分机密。除了陈庆,我没让第三个知道,连对曹植都没吐露。主意是他点拨的,他不方便参与太多。他作为宗室亲王,也不方便与我走得太近。
过了几天,又一个机会出现了。曹叡决定去洛阳郊外的行宫打猎,钦点的随行名单有曹宇、曹爽、我、何晏四个人。夏侯霸作为安全负责人,不算是随行人员。没有曹植。同样是叔叔辈的,曹叡对待曹植的确像叔叔,可对曹宇更像是兄弟。出去玩的事,他会让曹宇陪同,但不会找曹植。
打猎散心这件事,他倒是提前跟我说过。我当即意识到这是个绝佳的机会。洛阳行宫位于邙山脚下,平常没什么人。我连夜和陈庆忙活一番,做了些准备。邙山算是我们的结缘之地,曹叡提出在这个时候去邙山真是天赐良机!
说不定连上天也想帮我,展示出“天意”给他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