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斯人知 第95章 请客

齐元莳居住的地方是生母宜妃生前的宫殿——永和宫，宜妃出身好又颇为得宠，还有皇子傍身，生前在宫中的待遇很好，永和宫也是后宫中数一数二的好地方。

因此齐元莳虽说一个没有生母的孩子，在父皇面前也不得宠，但是仗着宜妃生前的积累，日子过的可比其他皇子都好，还能独自生活在永和宫中。

回到永和宫后，齐元莳就命小厨房开小灶，生怕怠慢了“贵客”，他拉着叶靖琛和沈从山在自己的永和宫四处逛了逛，甚至连自己的寝室都大方展示。

本来臣子和皇子走的太近是一件很招皇上忌讳的事，而皇子将臣子领回自己的宫中、殷勤招待这种情况，更是闻所未闻。此事若是传到了那些文官们耳中，怕是要上奏皇上给叶靖琛治罪，也会招来皇上的忌惮和呵斥。

但好在他们都知晓其中的厉害关系，回永和宫的途中十分的小心，尽量避开人群。齐元莳虽然年幼却并不糊涂，每每在路上遇到宫人，都会主动远离叶靖琛，装出一副“不认识，只是刚巧碰到”的假象。

永和宫只住着齐元莳，伺候的宫人不多，每一个都是宜妃生前用惯的老人，忠心的很，根本不会出去乱说，所以叶靖琛被邀请来永和宫的事不会有外人知晓。最最重要的是，齐元莳年幼也不得宠，就连皇上都会时常的忘记这个几乎毫无存在感的儿子，更别说其他人了。

没有人会耗费时间和人力，去盯着一个近乎是透明人的年幼皇子，这既是齐元莳敢放心大胆邀请叶靖琛来做客的原因，也是叶靖琛盯上了齐元莳的原因。

在齐元莳有了足够的实力之前，他们必须尽可能的降低存在感，既不能让四皇子记起这个十一皇弟，也不能让外人发现他和十一皇子是同盟，否则叶靖琛担心会害了十一皇子的性命。

无论如何，这位年幼的皇子都是无辜被他卷入战争中的，若是没有被他盯上，齐元莳未来的人生几乎可以一眼望到头——顺风顺水的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出宫开府，将来无论谁做皇帝，他都会以皇子或者亲王的身份平安终老，过完他自在富足的一生。

是他的出现和谋算，让十一皇子彻底终结了安稳的人生，从今以后的每一天都要活的忐忑而艰辛，每一步都要面临万丈深渊。叶靖琛无不自责的想着，齐元莳对他一片赤诚，他却满怀算计、刻意靠近，还要将一个无忧无虑的小皇子拉进漩涡风暴当中来。

只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保全家人的性命，他也只能对不起齐元莳，只希望未来他们的大计能成功，用整个江山和那张龙椅，来补偿齐元莳的付出。

*

晚饭时辰降至，叶靖琛还没有回家，沈妙合十分的担忧，她知道今日叶靖琛和大哥都进宫去见皇上了，可是这个时辰还不回家，该不会是有什么意外吧。

沈妙合正犹豫着要不要请公公派人去宫里打听一下，顺便去沈家问一问大哥是否回来了，刚巧这时候喜乐过来告诉她，说叶靖琛和沈从山被十一皇子邀请去吃晚饭了，叶靖琛怕她担心特意传回了消息。

沈妙合这才松了口气，放心的去陪着公婆吃晚饭，她将这个消息告诉给二老后，叶广生若有所思的呢喃道：“是十一皇子啊，还不错。”

她愣了一下，随即马上反应过来——叶靖琛这是挑好了人选，十一皇子就是他要扶持争夺皇位的那个人。

只是不知这个十一皇子是什么来头。

因为有心事，沈妙合食不知味的匆匆吃着晚饭，期间罗雪娟还担心她吃的太少，一个劲儿的追问是否家里的饭菜不合胃口，她平时喜欢吃什么菜、可以让厨房照着她的喜好做菜……沈妙合既感动又愧疚，强打起精神来多吃了几口应付罗雪娟。

吃过了晚饭，叶广生就自顾自的回了书房，沈妙合想问十一皇子的事，于是找了个借口也离开了正厅，她快步追上叶广生，气喘吁吁的喊道：“爹，等一下，我有事想问问您。”

叶广生早就猜到沈妙合按捺不住想要问他有关十一皇子的事，特意放慢了脚步等她，他命跟着的下人离的远一些，和沈妙合边走边聊。“你是想问十一皇子的事吧。”

“是，因为刚刚吃饭前您的那句 ‘是十一皇子啊，还不错’，我才意识到靖琛这是开始行动了，对吗？”沈妙合调整着气息，低声问道。

“没错，十一皇子就是他选中的人。”叶广生闲庭信步，悠然自得的说道，“之前我们俩在众皇子中审度了一番，都觉得十一皇子是最合适的人选。他动作倒是快，这么快就和十一皇子搭上了。”

“您能和我说说有关十一皇子的事吗？我对这位皇子完全没有印象。”沈妙合追问道，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她都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实在是想不明白叶靖琛选中他的理由。

叶广生笑了笑，说道：“他年纪还小，你又不曾经过宫，不知道他很正常。十一皇子名叫齐元莳，今年十三岁，生母是宜妃。宜妃出身非常好，娘家也是大凉赫赫有名的世家，家中男丁代代做官，官职都不低，特别是宜妃的父亲，那可是三朝元老。宜妃是后宫出了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性格也好，坡得皇上宠爱。只可惜红颜命薄，她生下十一皇子后身体就不太好，六年前撒手人寰了，只留下十一皇子这唯一的儿子。”

“五年前？那宜妃娘娘去世的时候，十一皇子才七岁啊，按理说皇上应该给他再找一位养母的，一个七岁的小皇子在宫中怎么生活？”沈妙合嘀咕道。

她虽然没进过宫，却也听说过宫里的人拜高踩低十分严重，那些没有宠爱位份低的嫔妃，以及没有生母庇护年幼的皇嗣们，其实过的都不太好，被其他嫔妃皇嗣欺辱那简直是家常便饭，就连得脸的太监宫女都敢给他们脸色看。

皇上日理万机，每日朝政上的事都忙不过来，如何顾得了后宫所有人？平日里也只有得宠的妃子和受重视的皇嗣能被他多看上几眼罢了。

从前皇后身体好的时候倒是能遏制的住宫中这种欺软怕硬、拜高踩低的行为，奴才爬到主子头上这种事倒也不常发生。后来皇后病来如山倒，自顾尚且不暇，再也没有精力庇护其他人了。而那时协理六宫的是宁贵妃，她自己就是那等喜好欺负底层人的人，在她的带头下，宫中霸凌的风气愈发的严重，那些位份低的嫔妃和他们的孩子，在宫中的生活甭提多艰难了。

十一皇子是运气好，虽然没了生母，但外祖一家能靠得住，宜妃生前在宫中广结善缘又拥有一批忠心耿耿的宫人，这才在死后也能继续保护儿子。

叶广生低声回答儿媳的提问，“宜妃生前和皇后的关系最好，她走之前将十一皇子托付给了皇后，皇后也是信守承诺，将十一皇子带到身边抚养。两人一个没有子嗣，一个没了生母，凑到一起倒也渐渐生出了母子之情。”

“可惜皇后自己就被宁氏算计，收养十一皇子后没多久就病倒了，身体一天比一天糟糕，她自知无力再庇护十一皇子，也害怕将病气过给小孩子，便让十一皇子回了从前宜妃居住的宫殿。可怜十一皇子小小年纪，就被迫一个人生活，也实在是令人唏嘘。”

沈妙合问道：“皇上就没想过给十一皇子再换一位养母？宫里多的是没有孩子的女人。”

叶广生摇头，惋惜的说道：“十一皇子也不知是不是自小就没了生母，皇后这个养母又病重，他渐渐变的有些自卑又沉默寡言，并不讨皇上喜欢。宜妃刚走的那会儿，皇上可怜十一皇子年幼丧母，对这个儿子还颇为关照，但随着十一皇子越来越胆怯躲闪，皇上也可能是觉得这个儿子不成器，便逐渐疏离了。”

“哎，皇上的儿子实在太多了，十一皇子不在皇上面前表现，自然会被其他皇子取代。真是可惜了宜妃生前给十一皇子拼下的那么好的开局。”叶广生无不唏嘘的说道，“十一皇子是个很好的孩子，若是就此埋没，着实不应该。”

沈妙合从容一笑，自信的说道：“没关系，他遇到了靖琛。”她对自己的丈夫向来是有十足的信心。

“是啊，他遇到了靖琛。”叶广生也呢喃了一句，与沈妙合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

齐元莳为尽地主之谊，恨不得使出浑身的解数招待叶靖琛和沈从山，生怕怠慢了“贵客”。

他自己拿出银子置办了一桌酒席，虽然只有三个人吃，但菜式却异常的丰盛。

三人落座后，齐元莳搓了搓手，有点紧张的说道：“也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我就让御膳房挑最好的来做了，看看合不合你们的口味，如果不喜欢再让他们加菜。”

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明显的紧张和讨好，似乎是很怕自己的这次请客不能让叶靖琛满意，叶靖琛之后便不会再和他来往了。

叶靖琛有些心疼的看着齐元莳，他了解宫里的规矩，每日嫔妃和皇子们的膳食都是按照份例来的，也就是说御膳房做什么他们就吃什么，想要单独吃些别的就要让小厨房单做，而这是要自己掏钱的。

齐元莳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御膳房不会倒贴他，他置办这么一桌子酒席肯定需要添不少的钱。想他堂堂一个皇子，一言一行尽是小心和讨好，如此的不自信可见平日里活得很艰辛，他还那么小就将“卑微”这一套练的如火纯青，是遭了多少的罪、受了多少的欺负，才练就了这份“本事”？

本来叶靖琛还有些内疚不该为了一己私利就将这个无辜的孩子拉入夺嫡的浑水中，因为这条路的前方并非一片光明，在前路等着他们的，可能是危险和死亡。

然而看到齐元莳活的如此辛苦卑微，他反而庆幸自己的决定，也坚定了要带着齐元莳一路拼下去的心。就算前方有无数的危险和艰难等着他们又如何？就算他们可能会死又如何？堂堂男子汉，活的就是一口气，他相信如果可以选择，齐元莳也不会愿意如此卑微的活着，那应该也不是死去的宜妃想要看到的儿子的未来。

叶靖琛看着齐元莳，心里默默的说道：十一皇子，我将要带着你走上一条满是荆棘险阻的路，路上很危险，前方有死亡的阴影笼罩。但是请你相信，只要我们闯过去了，你的人生从此就会柳暗花明，你的未来便是另一番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