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斯人知 第46章 勇气

提起梦里的场景，沈妙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只有她知道，那不是梦，是真实发生过的。是她前世的亲身经历，是她痛苦和恐惧的根本来源。

然而时过境迁，不管是迫不得已还是有意为之，她都要将那段过往当成是一场梦，每当恐惧时，她都要在心里大声的提醒自己——都过去了，噩梦醒了，她还好好的。

沈妙合稳住了心态，冷静的看着叶靖琛，一字一字的道来。

“在我的梦里，我嫁给你是三年后，那时你就已经在五皇子身边做事，而四皇子已经被封为亲王，身份和地位凌驾于所有皇子之上，五皇子已然不是他的对手了。四皇子之所以能被封为亲王，还得从这次的闽南水灾说起。”

“本来皇上属意于五皇子来闽南，大概是因为他长得高高壮壮又会些功夫吧。顺便说一句，其实你也向皇上请命过来闽南，但那时你在守孝，皇上拒绝了你的请求。来闽南赈灾是一件很有功绩的事，若做好了，不仅能得皇上另眼相看，还会在朝臣们心中留个有担当的好影响。可惜宁贵妃过于溺爱儿子，她担心来闽南会有危险，就在自己宫中装病，强行留下了五皇子，四皇子临危受命，代替五皇子前来赈灾，解了燃眉之急。”

“事后宁贵妃装病的事被戳穿，皇上恼了她，故意将怡妃晋封为怡贵妃，以此来制衡宁贵妃，宁贵妃在后宫一家独大的日子，不复存在。五皇子受到牵连，再不得圣心。或许是皇上认为他没有担当，不配为一国之君吧。总之四皇子从闽南回来后，就被封为亲王，地位一跃千里，五皇子再也无法和他分庭抗礼了。”

叶靖琛听到这，忍不住插嘴道：“所以你诱导我来闽南？”

“对，我之前并不知道你是四皇子的人，在我的梦里，也不知道。我害怕现实与梦境一样，让四皇子拿下这个功劳，所以才希望你来闽南，我真的一直都以为你是五皇子的人。”沈妙合苦笑道。

“言归正传，在我的梦里，大约三年后，我们成亲后不久，皇上龙驭宾天，四皇子登基。四皇子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收集五皇子谋逆的证据，他圈禁五皇子，将所有五皇子的党羽统统治罪。咱们叶家……”

沈妙合不忍再说下去，眼里隐隐有了泪光，声音也变得沙哑又哽咽。

“叶家怎么了？”叶靖琛的声音也在发抖，眼里又绝望的光芒闪过。虽然他在心里不停的告诉自己，这只是沈妙合做的一个梦，一切都不是真的，现实和梦境早就有了出入。可不知为何，他还是下意识的感到恐惧，还是忍不住把这个梦当了真。

或许是因为，梦里和梦外也有太多的巧合吧。比如他去求亲，比如他父亲的病，比如这次的闽南水灾……

沈妙合深吸口气，压下心底的恐惧和眼底的泪水，颤抖着说道：“四皇子登基后搜集到了你和五皇子往来的证据，判了叶家满门抄斩。叶家七十几口人，全都被砍了头。”

“也包括你？”叶靖琛满怀愧疚的问道。

“何止是我，连陪着我嫁到叶家的绿萼和红蕊都没能幸免。我就是在被砍头的那一刻，才……才梦醒过来的……”沈妙合身体有些发抖，连带着声音都是颤抖着的，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她只要一想到还是会觉得恐惧。

那种恐惧是浸透在骨头和血肉中的，平日里隐藏的很好，但每每想起那可怖的前世，恐惧就会翻涌而出，从身体的每一处渗透出来，就好像闽南呼啸的洪水一般，彻底将她淹没。

叶靖琛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嘴巴张开了好几次，似乎想要说点话，但就是发不出声来。

他知道沈妙合所说的都只是她的梦境，但他解释不清为何梦境与现实竟会意外的有重合。如果有些事在梦境和现实中同时发生了，那么最后的结局呢？

不，他猛然发现，即便是现实中和梦境中发生的事有不一样的地方，那也是由于沈妙合的介入，是沈妙合受梦境的启发和影响，在现实中做出了一些举动，从而改变了命运的走向。

就好比他父亲的病，正是由于沈妙合的提议，才得以痊愈；这次的赈灾之行亦是如此。

那么，沈妙合撞破了四皇子的阴谋，他们叶家的结局又会朝着怎样的方向发展？

两个人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沈妙合才勉强开口道：“梦里行刑前，你就那样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歉意和愧疚，你好像有话要对我说，可是你最后张开嘴的时候，舌头已经被割掉了半截，所以你再也不能说话了。”

“醒来以后我一直疑惑，为何你要对我感到抱歉和愧疚，站错队又不是你的错，我们这样的人家，卷入皇位之争中是很平常的事，既然选错了人那就只能愿赌服输，你愧疚什么呢？还有新帝要对你用刑泄愤可以理解，但为何你其他地方没有伤，他们只是割掉了你的舌头……”

叶靖琛苦笑出声，叹息道：“我被割掉舌头，是因为四皇子不希望我说出真相；我对你感到抱歉和愧疚，是因为我觉得自己信错了人，被昔日追随的主子斩草除根，还连累了你。”

“应该是的。”沈妙合也跟着苦笑，似乎事到如今，他们两个都只能苦笑了。

“你要除掉庄毅也是……”叶靖琛再次追问，说实话，到了这个地步他仍旧有些不太相信沈妙合所说的一切。因为太过诡异了，怎么可能现实中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和梦里对上，他不信怪力乱神之说，也不相信什么命运什么天意，可沈妙合身上发生的事，实在无法解释。

“在我的梦里，他就是叶家的内鬼，是他偷偷收集了你和五皇子往来的证据，才最后呈现给了皇上，导致了叶家的悲剧。所以当我在你身边真真切切的看到他的时候，我就知道必须要除掉他，哪怕此刻的他可能还没有投敌。”沈妙合冷着声音，一字一字的咬牙说道。

“你猜的没错，他就是四皇子安插在我身边的，我其实早就发现了，只不过装傻罢了。但如果我所料不错，他应该也猜到了我早已知晓他的身份，我们两个人无非是都在演戏罢了。”叶靖琛道。

“他确实知道，他今天跟黑衣人说，他怀疑你早就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沈妙合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再次陷入沉默的二人各怀心事，沈妙合想的是她的话叶靖琛信了几分；叶靖琛想的是莫非这世上真有怪力乱神之事，否则无法解释的通梦境和现实的每一处贴合。

沈妙合喝了一大杯凉茶，好容易缓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本来以为这只是一场荒诞的梦境，毕竟那时候我都不认识你，而且以我沈家的门第，如何能得叶小侯爷的青睐。直到你来沈家提亲，从那时起，事件的走向就开始不对劲，现实与梦境有了越来越多的重合，我才不得不害怕，不得不殚精竭虑。特别是圣上赐婚后，我更是害怕现实的最终结局会像梦里那样，我不想死。”

说着说着，沈妙合委屈的哭了起来，这并不是她在装样子博取叶靖琛的怜惜和信任，她只是在发泄，发泄这段时间以来内心无法排解的痛苦、恐惧和绝望。

重生以来，她的恐惧和危机丝毫没有缓解，她时常能梦到前世被砍头的那一段经历，每次醒来后，她第一反应就是去摸自己的脑袋，看它还在不在自己的脖子上。

表面上她装作若无其事，甚至在外人眼中，沈家的小姐简直是福星高照，不仅能得叶家小侯爷提亲，就连圣上都亲自下旨赐婚。

可是只有她知道，她是在重复前世的悲剧，如果嫁给叶靖琛，她最终的结局会不会仍旧难逃一死？重生了她做了那么多，能否救自己一命？

绝望恐惧过后，她开始反击，她要让前世那些害了叶家的人血债血偿，她迈出的第一步就是这次的闽南之行。

也许是上天垂怜，她居然无意中发现了四皇子的阴谋，并知晓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叶靖琛一直都是四皇子的人。

幸好叶靖琛早就和四皇子离了心，幸好叶靖琛相信了她的话，也幸好她要嫁的这个男人绝非泛泛之辈。四皇子的狠心和算计让叶靖琛彻底失望，愤怒之下的叶靖琛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想必连四皇子都是始料未及的。

沈妙合无比庆幸自己当初执意要跟来闽南的行为，更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长久以来的恐惧化作眼泪流下，但随着眼泪的流尽，她内心深处所有的不安和担惊受怕，都将烟消云散。

她无比的清楚，哭过这一次后，她将不再畏惧。是叶靖琛给了她走下去的勇气，正因为有叶靖琛在，她敢于面对所有未知的挑战。

叶靖琛没有劝沈妙合，而是轻柔的握住她的手，任由她通过眼泪宣泄心底的情绪。这段时间她一定吃了很多的苦，活在担惊受怕中，既要担忧梦境成真，又不知该如何向他坦白这一切。

老实说，他并不是很确定自己是否完全相信沈妙合的话，因为她所诉说的事实太过匪夷所思，这和从来不信鬼神之说的他背道而驰。虽然说他也没有更好的理由解释这一切巧合，但直觉告诉他，沈妙合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过他并不打算继续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或许沈妙合心底最深的秘密就是不能和任何人开口，只能一辈子的埋藏在心中，直到生命的终究。他不觉得这是什么不坦诚的行为，反而尊重她的决定，更心疼她的为难。

他现在唯一想的就是顺利的、彻底的解决掉他和四皇子的恩怨，给她一个安稳人生。只要有他在，他绝不会让她像梦里那样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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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