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白幼琳已经全然没有了印象,再次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又是如何回来的,更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只觉得头疼欲裂、口干舌燥,身上一阵阵的发冷。
是做梦了吗?她似乎梦到自己和二婶外出采买东西,在茶馆喝茶的时候身体突然不舒服,然后叶靖琛就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她眼前,她激动不已,不管不顾的扑了过去。
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理智告诉她一定是在做梦,叶靖琛早就和她决裂了,怎么可能站着不动的等她来抱?可是直觉又在她脑海中一遍遍的喊着——这都是真的,是真实发生过的。
头晕乎乎的,疼的厉害,连带着眼前的事物都模模糊糊的。白幼琳挣扎着起身,觉得口渴难耐,扯着沙哑的嗓子喊了两声贴身丫鬟的名字,却没人应答也没有动静。
“小贱婢死到哪里去了,叫都叫不来,看我回头不扒了她的皮。”白幼琳咒骂道,无奈之下只能自己起身去倒水喝。
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双腿发软,脚刚沾了地就一阵阵的发虚,险些跌倒,好在她一把扶住床沿才稳住了身体。白幼琳站着不动缓了缓头晕和双腿无力的症状,直到好的差不多了才挪动着身体向房间当中的小桌子走去。
茶壶中只有冷掉的隔夜茶水,可见丫鬟们很长时间没有为她添换新的茶水了,白幼琳再次咒骂一声,不得已下“咕嘟咕嘟”的灌了一肚子凉茶水。
喝了茶,缓解了嘴巴和喉咙的干燥,就连身体似乎都有了点力气,头好像也没那么疼了,白幼琳终于能提起精神去找那伙怠慢主子的狗奴才们算账了。
她推开门走了出去,正想大声斥问下人们都在哪儿,结果刚来到前厅就看见了几位不速之客。
她的父亲、二叔二婶以及家中其他几位长辈和姨娘居然都在她的客厅里,似乎是在等她。客厅内乌泱泱的坐了十来位家人,每个人都闷声不说话,毫无交流的意思,气氛一时间诡异到了极点。
最奇怪的是,客厅里没有伺候的下人,就连长辈们贴身带着的那些小厮或丫鬟都不在,想来是有什么要事要说,将所有的下人们都赶了出去。
十来个人围坐在一起,彼此间却不说话,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任谁都不会想到客厅里居然会有人。白幼琳心里“咯噔”一声,一个不好的预感从心头蹿起,瞬间引发了一股凉意,侵占了四肢百骸。
她大气都不敢喘,就那么呆呆的站在前厅和卧室相连的拐角处,小心翼翼的插看着众人的脸色——父亲一脸的平静,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但是以白幼琳对父亲的了解,她敢肯定此刻的父亲已经处于愤怒崩溃的边缘。父亲往往都是内心越气愤脸色越平静,显然父亲现在已经快要压不住怒火。
二叔的脸色就比较复杂了,一会儿紧张不安,用惶恐的眼神瞟一眼大哥,一会儿又愤怒懊恼,对着妻子恶狠狠的瞪上几眼;二婶虽然胆怯畏惧的低着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恨不得将自己塞进地缝里,可是脸上仍旧挂着幸灾乐祸的得意表情。
至于其他几位长辈和侍妾,都是吓得大气不敢喘,诚惶诚恐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时不时的挪动一下,仿佛椅子上有针在扎他们一般。他们似乎根本不想出现在这里,却被迫不能离开,每个人脸色都很难看,眼神里流露出大祸临头般的恐惧。
这下白幼琳更加害怕了,很明显,这些人都是冲着她来的,否则也不会等在她的客厅里,而且父亲似乎生了很大的气,大到她一点也不怀疑父亲可能会打死她。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个疑问刚刚冒出来,白幼琳就立即想起那个“梦”,难道那不是梦?她真的在外面对叶靖琛失礼了,还闹的人尽皆知,传到了父亲耳中?
白幼琳刚感到恐惧,随即马上燃起希望和喜悦,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她当众对着叶靖琛又搂又抱,那是不是叶靖琛就得对她负责任?
如果她可以因此嫁给叶靖琛,那简直是天大的喜事。虽然她知道有沈妙合在,她就只能做妾,但是没关系啊,先嫁给叶靖琛再说。
只要她嫁给叶靖琛,就能找到机会对付沈妙合,她一定会想办法要了那个贱人的命,只要沈妙合一死,她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成为叶靖琛的正室。
做叶靖琛的妻子,是她从小到大最渴望实现的梦,她不在乎中间出现了多少曲折、自己又受了多大的委屈,甚至愿意委曲求全的先做妾。只要结局是她想要的那个,过程不重要。
到时候叶靖琛就算不想负责任都由不得她,她当众和他搂搂抱抱,若是不娶了她,一定会被世人嘲笑他始乱终弃,那些文官也会上书在皇上面前参奏他,如果他不想前途受阻名声尽毁,就算再不情愿也得娶了她。
再说了,他们白家还有她父亲这个兵部尚书可不是吃素的,叶靖琛敢不负责任,父亲也不会答应。虽说父亲想要将她给四皇子做侧妃的计划泡汤了,父亲一定会很生气——看看父亲此刻的脸色就知道他有多愤怒。但父亲只是要她嫁的好对白家有帮助,那么嫁给叶靖琛和做四皇子的侧妃其实差的也不多。
只要她向父亲阐明自己的计划和做叶靖琛正室的决心,再撒撒娇卖个乖,相信父亲会答应的。白幼琳一心以为自己有希望嫁给叶靖琛,短短几个瞬间已经在脑海中制定了一套完美的计划,她甚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心——如果叶靖琛不同意,她就赖在叶家以死相逼,她就不信叶家能绝情到这个地步,在污了她清白后不想负责任,还想害她丢了性命。
这一切的自信都建立在白幼琳误以为和自己当众搂搂抱抱的男人是叶靖琛,她在心里一遍遍的给自己鼓励,越想越觉得没有任何的差错。她是看到了叶靖琛才激动之下扑过去的,和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行不雅之事的不是叶靖琛还能是哪个?他修想赖账。
白幼琳自以为万事俱备,刚刚的恐惧居然一扫而光,镇定自若的从拐角处走了出来,边走还边打招呼道:“爹您怎么带着这么多人过来了,我这儿好生热闹啊。”听她的声音竟带着些喜气洋洋。
白尚书本来气的几乎快要昏厥,若非要强挺着善后以及不想让二房的人看笑话,他怕是早就病倒了。这会儿见他那个不要脸的逆子居然像没事人一般打招呼,甚至语气还颇为的得意,他顿时就怒火中烧,只觉得一股心头火蹿起,烧光了他全部的理智。
二话不说的,白尚书站起身来就狠狠给了女儿一记耳光,用力之大直街就将虚弱的女子打翻在地。
白幼琳也被这个耳光打懵了,她倒在地上,半边脸颊连带着头一起疼,脸上火辣辣的,轻轻一碰就疼的她龇牙咧嘴,不用照镜子也知道此刻的那半张脸已经肿了起来,嘴角有液体缓缓流出,嘴巴里尝到了鲜血的味道……
因为疼痛和屈辱,眼泪夺眶而出,白幼琳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的看着父亲,心中交杂着委屈和恨意,用颤抖的声音不甘心的问道:“爹您做什么?”
“我做什么?你还有脸问我做什么?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货,我这张老脸都要被你丢光了,白家因为你一个人颜面扫地,逆子,我当初就应该打死你,免得你出去给我丢人现眼。不要脸的贱货,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不害臊的女儿,真是家门不幸啊。”白尚书没有再动手,却居高临下的指着白幼琳怒骂,说出口的话粗鄙不堪,难听至极。
白幼琳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像是看陌生人似的看着父亲,不敢相信父亲居然会用如此恶毒的话骂自己。这一刻,她甚至忘记了疼痛和委屈,满心都只有一个念头——这就是我的亲生父亲,可是他此刻用能想到的最具羞辱性的言辞辱骂我,半分脸面都不给我。
绝望弥漫,白幼琳突然有了撕破脸皮孤注一掷的勇气,如果说她之前对父亲的感情还夹杂着些许的畏惧,那么到了此刻便只有恨和狠了。
她明白父亲不会再帮她了,没有任何人会站在她这边帮助她,她能够依靠的就只有自己。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她靠自己依旧有办法嫁给叶靖琛,等她做了小侯爷夫人,她一定要叫白家的这些人悔恨终生,让所有轻视羞辱不看好她的人,亲眼看到她过的有多幸福。
带着豁出去的决心,白幼琳胡乱的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和鲜血,两者混合在一起被她擦拭的满脸都是,显得那张娇媚的脸庞如此的可怖。
“爹,你一心要把我送给四皇子做侍妾,来成全自己的前途,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女儿终究让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不过我就要嫁给靖琛了,不管你高不高兴,我总算是实现了自己的心愿,我很欢喜就是了。”白幼琳说着,居然放声大笑起来,听那笑声,似乎她真的很开心。
白幼琳深陷自己的美梦当中,竟没有顾得上抬起头来细细的看一看其他人的表情——包括她父亲在内,几乎所有人都用看疯子的眼神打量着她。
“白幼琳你疯了是不是?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惦记着叶靖琛?还以为能嫁给他啊。”白尚书气急败坏的跺着脚,由愤怒转变为哀叹,“真是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
这个时候,白幼琳才察觉出不对劲,她怔怔的看着气的直跺脚的父亲,又从其他人脸上看到了欲言又止和不可思议,终于,她发觉事情好像不是她以为的那么美好。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白幼琳的一颗心被恐惧死死的攥住,不祥的预感在心头蔓延,她的声音发着颤,眼神中的光亮一点点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恐和绝望,但是她仍旧不肯死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和希望,挣扎着问道:“我不就是在茶馆里抱着靖琛不放吗?被人看见了是不是?没关系,他娶我就好了。不,是他必须得娶我。”
说着说着,白幼琳似乎又被自己编织出来的美梦控制了,她再次相信自己绝对没有想错,她马上就可以嫁给叶靖琛了。于是,她的眼神瞬间再次变得雪亮,嘴角上扬着,看得出来她此刻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她得意无比的重复着同样一句话。
“我马上就要嫁给叶靖琛了。”
容颜绝美的女孩子,脸上混合着鲜血和泪水,嘴角的笑容诡异又决绝,眼神雪亮,歇斯底里的一会儿大笑一会儿呢喃自语,看的在场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没有人会怀疑,白幼琳的神志已然不正常了,众人不敢想象,若是这种时候告诉她真相……
然而白尚书已经不顾女儿的死活了,他的计划全盘落空,一想到日后要面临四皇子的怒火、训斥和猜忌,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必须找个人来宣泄怒火。
“好个不要脸的小贱/货,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嫁给人家小侯爷呢。你还以为你今天在茶馆抱着的人是叶靖琛吗?放屁,你抱着不放的人是十一皇子,人家十一皇子跑过来和你道歉,结果你像得了失心疯一般扑过去死死的抱着人家不放,十一皇子甩都甩不开,几乎整个茶馆的客人都看到了你丢人现眼的一幕,怕是到了此刻全定京城都传遍了。你这个丢人的东西,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完了。”
白尚书的话宛如刀子一般割着白幼琳的肉,一句一句好似凌迟,她脸上刚刚因为激动而涨的通红的颜色在一点点的消失,白尚书每说一个字她的脸色就白一分,到最后已经是惨白如纸。
不,这不是真的。白幼琳突然爆发出尖叫,同时双手在空中不断的挥舞着,仿佛那里有一个看不见的恶魔,恶魔控制了她的梦境,让她的美梦变成了噩梦。
她以为只要发出尖叫,就可以听不到父亲口中那一句句扎心的真相;她以为只要敢走那只让她美梦变噩梦的怪物,她的美梦就可以永远不用醒来。
白尚书被女儿的疯癫吓得不清,他上前一把揪住女儿的肩膀,下了死力气的不停的摇晃,同时嘴里不停的骂着污言秽语,直到将白幼琳折腾的精疲力尽了,才将人松开。
“冷静了吗?清醒了吗?能好好说话了吗?”白尚书冷笑着问道。
白幼琳已然是心如死灰,她瘫软在地上,似乎爬都爬不起来了,她抬起头来,绝望的看着父亲,发丝凌乱满脸泪水,是从未有过的狼狈。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白幼琳痛哭着哀求,事到如今她的心都碎了,她只想要知道真相,好让自己“死”个明白。
白尚书豁然扭过头去,用想要杀人的目光瞪着自己弟媳,咬着牙,一字一字的说道:“劳烦同时在场的弟妹好心告诉幼琳,你们在茶馆里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