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斯人知 第108章 宫宴

沈妙合和罗雪娟在慈仁宫中陪着皇后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其他受邀女眷才陆陆续续的进了宫。当然了，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来慈仁宫面见皇后的，她们大多数人都被直接带到了举办宫宴的御花园中，边饮茶边等待宫宴的开始。

等到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在宫宴现场忙碌的太监小为子跑了进来，对他师父李忠低声说道：“师父，女眷们都已就位，就等皇后娘娘了，是不是该请娘娘出去了？”

“知道了，你去忙吧，伺候好各位贵人。”李忠叮嘱道，小为子答应了一声就悄声离开，李忠走到皇后身边，说道：“娘娘，各位贵宾已经在御花园中等您了，咱们是不是该出去了？”

“走吧，宫宴即将开始，咱们也过去。”皇后站了起来，对着下首的几位女眷说道。

“是。”沈妙合等女眷起身，恭敬的跟在皇后的身后，浩浩荡荡的向着宫宴现场走去。

*

宫宴办的隆重又不失温馨，因为是皇后宴请女眷的宴会，所以不会像皇上举办的宴会那样过于严肃，地点又选在了热闹的御花园中，整场都带给人轻松随性的感觉。

沈妙合随着皇后来到宫宴现场，只见这里已经聚集了三十几人，各个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远远的就有一股股沁人心脾的香气随着微风吹入鼻中，也不知是花朵的香味还是女眷们的体香。

众女见到了皇后，集体跪地行礼请安，皇后说了两句客套的场面话，就让众人起身，只说今天的宴会权可当作家宴，大家不要拘谨，随意轻松些方可尽兴。

说说笑笑间，皇后坐上了主位，再一次赐座后，众女眷才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每个人的座位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按照家族的权势和家中男子官位的高低排序。

罗雪娟和沈妙合的位置自然很靠前，就坐在皇后右手边下首第一排。这在其他女眷眼中是无限的荣耀，很多人纷纷投来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只有沈妙合苦不堪言——她就坐在皇后眼皮底下，该怎么溜走呢？

这个难题在沈妙合无意中瞥到母亲和嫂嫂之后便迎刃而解了。

沈妙合惊讶的发现母亲和嫂嫂也受了邀请，就坐在离她不太远的地方，嫂嫂冯曼茹还趁着众人不备偷偷向她招手呢。

以前这种宴会很少会有沈家的份儿，沈妙合记忆中，母亲做了官夫人这么多年，参加宫宴的次数好像不超过三次，嫂嫂更是第一次进宫赴宴。她们本来未必够格参加皇后举办的宫宴，但是自从沈妙合加入叶家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宴会还未开始前，皇后甚至还招刘秀兰上前说话，并当着众人的面将沈妙合一通猛夸，称赞刘秀兰教出了一个好女儿。

在众人羡慕和嫉妒交杂的目光中，沈妙合羞红了脸，罗雪娟一脸自豪，远处的冯曼茹骄傲的恨不得尾巴翘上了天，刘秀兰则强压住激动的心情，恭顺又谨慎的谢了恩。

宴席准时开始，众女眷先集体向皇后敬酒，说了好一些吉祥话，皇后开心的与众同饮，预示着宫宴正式开始。

宫女们手中端着银盘鱼贯而入，穿梭在座位之间为贵客们上菜，一道道精美的佳肴摆在桌子上，看的人食指大动。

这是皇后时隔五年后，第一次亲自出场举办的宫宴，既是为了庆祝自己的康复，也是预告着自己将重掌后宫，所以格外的重视，不仅现场布置的精美绝伦，连菜品都是精挑细选过的，每一道都是佳肴。

当然了，众女眷此次入宫的主要目的也不是为了吃，而是重新和这位后宫之主建立感情。其中有不少昔日与宁贵妃交好的夫人小姐们，一个比一个卖力的讨好着皇后，只是眉眼间挂着浓浓的心虚和慌乱。

皇后倒是大度的很，从前的事一概既往不咎，没有为难任何人，统一都用温和的态度对待。但是慢慢的大家就察觉出不对劲了，因为皇后几乎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没有差别对待。这看似是彰显了中宫的一视同仁，可每个人心里都觉得不安。

人是有情绪的，有了情绪就有了感情，有了感情就会有亲疏差异。人在面对一件衣服或者一块点心的时候，都尚有不同的喜爱程度和差别对待，那么对待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呢？

皇后如此“平等”的对待大家，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她喜欢的，没有一个可以走进她的心里，成为“自己人”。

这个发现明显让众女眷心慌不已，她们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皇后，不知道该如何改正昔日犯下的错误，更不知道能否获得皇后的谅解和接纳。

就在她们心慌担忧的时候，她们发现了与众不同的存在——皇后对待叶家这对婆媳的态度非常不一样，明显是亲近的。

罗雪娟自是不必说，出身摆在那儿呢，谁都知道她有皇室的血脉，和皇后交好；但不知是否是爱屋及乌，皇后对叶家那个新媳妇沈妙合也另眼相看，连带着沈妙合娘家的两个女眷都获得了优待，虽是第一次进宫，皇后却格外的重视，甚至还当众赏了礼物给沈家的婆媳。

于是众女眷明白了皇后喜欢谁，所以在讨好皇后的同时，还不忘与叶家、沈家的四个女眷打好关系。

好好的一个宫宴，本是想让大家聚在一起重新联络下感情，顺带着放松放松，不曾想还是变了味道，从一开始就充斥着算计和目的。皇后看着底下众人丑态百出的样子，嘴角的笑容渐渐失了温度，眼神也满是嘲讽。

也不知是否偏心的缘故，在皇后眼中，只有叶家婆媳坦然自若，心思单纯——罗雪娟见惯了这种场面，也用不着讨好任何人，她是真心来赴宴开心的，也真心为皇后能康复感到高兴；沈妙合看上去有点拘谨，不怎么说话，可能是太年轻第一次进宫赴宴的缘故。

还有就是沈家的婆媳也很合她眼缘，二人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但看得出来是真心为沈妙合能嫁个好人家感到激动，可见一家人的感情很好。

皇后微微抿了口酒，心中泛起无限的凄凉——原以为皇室中亲情难得，现在看来在那些权贵之家也同样不易得。若叶沈两家这般感情和睦真挚的，实在是难能可贵呀。

此刻身处宴席上的沈妙合既有些忐忑又有些兴奋，一想到待会儿要去执行那个任务了，就激动的几乎要坐不住。

她在席间并没有看到男子的身影，据说是几位年幼的皇子还在上学，要待会儿才会过来。趁着还有空，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席间众女眷，这里面大多数她都有印象，只不过是前世有过接触。

皇后左右下首边，右边坐着她和婆婆，左边的是一位年纪很大的女性，同席的是一位七八岁的小姑娘。小姑娘衣着比她还素净，身着月白色的衣裙，一件首饰也没有，若非是坐着吃饭，沈妙合简直要以为她是个小宫女了。

只是不知为何，小姑娘席间频频的看向她，一开始她还以为是错觉，但几次过后终于确定小姑娘就是在偷看自己。而她每每的回望过去给予回应时，小姑娘都迅速的移开视线，表情带着一丝慌乱，好似偷偷摸摸的做一些事情的时候被人发现了。

被小姑娘偷瞄了数次后，沈妙合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凑到罗雪娟的耳边，低声问道：“娘，对面的那位年长的女子和小姑娘是谁啊？”

“那是愉太妃，是先帝的遗孀。”罗雪娟解释道，“现在共有三位先帝的嫔妃还在世，这位是愉太妃，还有一位颖太妃身体一直不好，想来今日也是不舒服才没有参加宫宴；最后一位舒太妃自先帝走后就吃斋念佛，宫里的宴会是一向不参加的。”

说着，罗雪娟抬头瞟了一眼对面的一老一小，看着她们如同亲祖孙一般亲密，微微叹了口气，语带怜悯的说道：“那个小姑娘是云时郡主，是……是五皇子的长女。”

沈妙合默默的倒吸一口凉气，瞳孔不自觉的放大又缩回，她抬头迅速扫了小郡主一眼，心里有个声音在狂呼——原来是五皇子的女儿，怪不得穿的如此素净，是在为父亲守孝吧。

只是她为什么一直偷看我？沈妙合又泛起疑虑，她很肯定云时郡主就是在偷偷的观察自己，只是想不通这其中的原因。

她与五皇子、五皇子家眷及子嗣都不认识，今天更是第一次见云时郡主，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需要云时郡主不停的偷瞄她？

直觉告诉沈妙合，云时郡主偷偷看她绝非出于好奇、喜爱或者惊艳之类的原因，否则云时郡主不会只盯着她一人看。她偷瞄她大概也不会因为她是沈妙合，唯一合理的解释是，云时郡主知道她是叶小侯爷的妻子，才会产生探求欲，实际上云时郡主感兴趣的是叶靖琛，是叶家。

那就很令人玩味了，一个七八岁的小郡主为何会对叶靖琛感兴趣？总不能是出于男女之间的爱慕吧？难道与五皇子有关？或者与五皇子的离奇死亡有关？

沈妙合曾听叶靖琛提起过，五皇子一直想拉拢他，在前世，五皇子也是十分的看重叶靖琛这个幕僚——尽管叶靖琛是个内鬼。可是五皇子眼馋叶靖琛，小郡主如何得知？这种大人之间的政事，五皇子就算再蠢也不会告诉一个小姑娘。

合理的解释就是云时郡主偷听过五皇子和别人谈论叶靖琛，可是五皇子都死了，她对叶靖琛好奇有什么用？是单纯的对父亲生前推崇之人产生了浓烈的好奇心，还是另有所图？

等等，云时郡主另有所图，她图什么？她一个女孩子是不可能继承父亲的位置的，难道是想求自保？或者替家中的男子求什么？

沈妙合隐约记得五皇子有三个孩子，一女两儿，此刻都在宫中由太妃照顾。难不成云时郡主想联合叶家，为自己的弟弟们保住父亲生前的地位和家产？那这个女孩子也太不简单了。

正感慨间，一道闪电猛然划过沈妙合的脑中，另一个答案呼之欲出——莫非云时郡主知道父亲不是自尽而亡，知道是谁害死了父亲，所以在找人帮忙报仇？

这个想法让沈妙合有些呼吸急促，她赶忙喝了满满一杯桂花甜酒压惊。酒水的微微辛辣和桂花的香气充斥着口腔，顺着喉咙一路下滑，仿佛身体里有一团微弱的火在烧着，烘的人暖暖的，带着点微醺的绝妙感觉，立刻就让她的情绪舒缓了许多。

算了，她自己在这儿猜是没用的，回家后和叶靖琛商量一下，让他去查吧。又或许云时郡主会找个机会过来搭讪呢，毕竟对于一个困在宫中的小姑娘来说，想要联络上叶靖琛，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和她这位叶夫人搭上边。

沈妙合最后一次偷偷看了一眼云时郡主，正巧又撞见了对方也在偷瞄她，二人的目光在空中对上，这次却没有立即移开，反倒是停留了一瞬间，然后再若无其事的滑开。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的对视里，沈妙合读懂了对方的眼神，她现在可以很肯定云时郡主就是对她有特殊的关注，她也用眼神告诉了对方——你可以来找我说话。

如果不出意外，她猜今日云时郡主一定会寻个机会过来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