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沥沥的雨拍打在窗上,余怀生闷在被子里昏昏欲睡。
窗外人影晃动,一个黑影出现在余怀生的视野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余怀生一把蒙住头,又把脚缩进被窝。
“叫什么叫,是我,吴佟。”
余怀生将被子拉下一角,只露出一双眼和被搅合的乱七八糟的头发丝,不由得打量起背靠电闪雷鸣的那人。
吴佟穿着白色t恤被雨淋了个透,布料紧贴着他的身体曲线展露出来,常年去山里摘果子,他的身体比同龄人要健壮不少,尤其是腰腹间的肌肉轮廓十分清晰。
吴佟把窗户关好,将头发撩起:“暴雨下的太大,我姥歇亲戚家了,我没带钥匙。”
“这就是你爬二楼的理由?”
余怀生脸上烧的厉害,嘀咕着继续说:“我刚刚快被你吓死了。”
“你家一楼的门我就差用脚踹了。”
吴佟脱下黏在身上的衣服,在屋内四处寻视:“借件衣服穿呗。”
余怀生像是想起了什么,但也来不及了,吴佟开了灯,倒吸一口凉气。
屋内的衣服摆的到处都是,就是没有一件进衣柜,大多都是干净衣服随意撇在一边,床角、椅子、甚至桌子上。
“余怀生,你...”他啧一声,又叹口气,欲言又止。
“你...”
“你怎么还是个邋遢鬼呢?”
“谁邋遢了!”余怀生暴怒,他立马坐起来:“我只是没整理,每一件都很干净的好不好!”
他的脸通红,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更为明显,连带着脖子,耳根也一起烧起来。
“那个衣柜里...一股霉味。”余怀生噘着嘴嘀咕。
吴佟随便捡起一件卫衣套在身上,清香扑鼻而来,他心头一动:“给我100,我保证把霉味儿给你驱散的干干净净!”
这人怎么这么贪财...
但是他也好厉害,余怀生的眼睛发亮,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红钞递过去:“谢谢你。”
吴佟别过头,他轻咳一声:“你怎么有这么多钱?”
“捡的。”余少爷不肯好好讲话。
两个人并排坐在床尾,余怀生侧过头看窗外被风雨吹散开来的绿枝丫,谁都没有讲话,被子包裹在一起的安全感灌满了余怀生的心中,他最喜欢下雨天睡觉,眼皮开始发沉。
“吴佟,我买凉菜那天为什么你要打那个老板?”余怀生有些好奇。
“你现在还不明白吗?”
吴佟低垂着眼看见摇摇晃晃被风扇动起的发丝,撩在他的臂膀上,有些发痒,是心头痒。
他往床边挪了位,两个人中间架起了座桥,被隔开来。
“如果一个男人摸上女孩的手和腰,是猥亵吗?”
“是。”余怀生回应的很干脆。
“男女是没有差别的,违背对方意志的一切接触,都是猥亵,都是侵犯。”吴佟吞咽了口唾沫,他眼底清明:“你得保护好自己。”
“那我给你钱,你保护我吧。”
余怀生侧过眼眸,他的瞳仁很大,像一汪清澈的泉水,水波流转,余怀生突然眯起眼笑了。
“我只有钱。”
其他的我一无所有。
吴佟看着和呆子一样,愣着个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
一个要求,一个应允。
十七岁的他们在雨夜里,两个人的关系悄然拉近,吴佟那晚的心跳太吵,吵的余怀生反复侧身,无法入眠。
在余怀生满眼期待下,吴佟大清早从家里拿出一包樟脑丸,大手一挥,全甩在衣柜里,他还将吴佟的衣服都叠好,按照季节摆放进去。
他当然知道余怀生是懒,不会做家务活,什么霉味不霉味的...
娇气...
“霉味果然少了好多!吴佟。”
“嗯?”他回过头看向那双明亮的眼,流波似水,笑意盈盈。
“你真厉害!”余怀生朝着他比了个大拇指。
吴佟微征,他吞咽了口唾沫。
这人是不是真的傻...几毛钱的樟脑丸“药到病除”又简单又便宜,他不觉得钱花亏了,居然还夸...
吴佟到底还是心虚,闷着声嗯了一句,像是弥补一般又从家里拿出好几大袋樟脑丸给余怀生家里堆满了。
“买一赠十,你慢慢用。”
“你人真好。”余怀生将那一大堆廉价至极的樟脑丸齐整整的摆进柜子里。
吴佟冲出房门,带着一阵风消失了。
吴姥姥背着一箩筐红果果才从山上下来,她手里拿着把锄头:“佟佟啊,今天也不热,你脸怎么这么红哇,别感冒了。”
她凑近一看,一把拧上吴佟耳朵:“你耳朵怎么红了!干啥子亏心事了!”
吴佟脸红可能是因为天气闷热,但耳朵红一定是干亏心事了。
“没没没没!我我,我去找梁二狗玩。”
一溜烟跑出小巷,扫把丢出去连吴佟的影子都没甩着。
“小兔崽子,别让我发现你干什么坏事,不然卸掉你一条腿!”
放五年前八年前,吴姥一定蹬上个三轮一路追过去,不追上不罢休,但是她也蹬不动了,可吴佟还是没有长大。
孩子脾性...
余怀生头探出窗外许久,他朝吴姥挥挥手:“姥姥,梁二狗是人名吗?”
“是的呀,鼓浪屿一个酒吧搞乐队的,那个叫什么...吉...”
“吉他手?”
“是的伐,吴佟就喜欢那些玩意儿,闲了就去听。”
吴姥将背篓放下,又朝上喊着:“怀生啊,你是乖孩子,帮姥姥把吴佟看住,别让他惹事。”
余怀生在那时还在好奇,吴佟虽然浑了点,但看着也算个正常人,有什么事能惹呢?
“好,姥姥。”余怀生探出头笑了出来:“姥姥我想吃清蒸海星。”
“好,好。姥姥给娃娃做。”
余怀生饭后散步,耳边突然传来吉他的声响,那是一个开在鼓浪屿边角的小酒吧,红色破烂的牌头摇摇欲坠,只写了“酒吧”两个字。
浓厚的木质香和小麦胚芽混杂在一起向余怀生的鼻腔涌去,他捏住鼻子。
真难闻......
黑色幕布简单装饰这主唱台,余怀生一眼就看到了吴佟,他坐在最边角,昏黄的灯光照耀在他的眉眼间,琥珀色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台上那把吉他。
吴佟的睫毛很长,扎眼时像轻盈的飞蝶抖动蝶翼,鼻梁硬挺笔直,少年风气又带点野性在吴佟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咔——余怀生没注意脚下,踢上了台阶。
吴佟一愣,朝着他挥手:“你怎么来了?”
待余怀生走到面前时,他笑,露出两颗虎牙:“不会是派来监视我的吧?”
杯中冰块摇晃,淡黄色的液体流转,吴佟在喝酒,肯定在喝很烈的酒。
余怀生捂住鼻子:“你一身酒味,好难闻。”
少爷想耍耍脾气,挑挑刺。
“有吗?”吴佟牵起一角衣袖闻了闻,蹙起眉:“大少爷,话可以乱说,鼻子不可以乱闻。”
“这是,冰.红.茶。”他举起酒杯递到余怀生面前,看着白净的脸一瞬间的爆红,吴佟坐在角落笑的直不起身。
“你耍我。”
“没有啊,这真是冰红茶。”吴佟装作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指尖沾染上一点朝着余怀生的唇角抹过去。
有些薄茧的手在余怀生的下唇一掠而过,蜜意顺着唇角流入口腔之中。
“你......”余怀生拍掉他的手,低声道:“别碰我嘴巴。”
吴佟一把将余怀生拉下:“不许发火,我们一起听歌。”
两个人齐齐的坐在一排,这酒吧的椅子都是这样设计的吗?余怀生打量着。
一个人坐着太宽,两个人坐着又太窄,身体紧密的贴合在一起。
余怀生侧过头,他比吴佟要矮上一些,视线平移过去可以看见他的喉结,随着冰红茶的吞咽一上一下,说话时还会发出轻微的颤动。
这人怎么连喉结都比自己大...他想。
皮靴和地板发出清脆声响,一个长发男人从幕后走到幕前,台下稀疏无几的人开始鼓掌。
他身着一件牛仔皮夹克,裤子上还扎了几个大洞,腰间的五金饰品几乎挂满了,繁琐却又意外的协调。
原来鼓浪屿还有这样的人,余怀生看着他将麦克风扶稳。
吴佟吹了声极响的口哨,朝着他挥挥手,悄声对着口型:“梁师傅,好好唱。”
原来这就是梁二狗啊...
梁二狗朝着吴佟眨巴眨巴眼,在拨弄琴弦的那一刻,他的笑容收敛了起来,垂下眼眸,低声吟唱。
-走在风中今天阳光突然好温柔,
-天的温柔 地的温柔 像你抱着我,
-然后发现你的改变孤单的今后,
-如果冷该怎么度过,
是五月天的《温柔》,比原版更加柔和些,余怀生顺着吴佟的目光看过去,又回到了他的那双眼上,充满希冀和热爱,以及深深的向往。
“你很喜欢唱歌吗?”
吴佟有些羞怯:“我只会哼几下,不会唱,但是...”
他转过头,灯光的颜色变为暖黄照耀在他的每根发丝上,吴佟目光炯炯:“我觉得,就那样站在台上唱歌,特别好。“
“为什么不试试呢?”
吴佟眼里的光一瞬的黯淡,勉强的勾起笑:“看看就好。”
余怀生沉思了会,开口:“胆小鬼。”
他又戳了戳吴佟的胳膊,重复了一遍:“试试呗。”
那人的眼底像是染上了点点星光,又疲倦,又生动。
吴佟不说话,他的指尖在桌上模拟着琴弦拨动着,神情落寞。
“我好迷茫啊。”他终于开口。
明明喝得也不是酒,吴佟却被醉意上了头,他的大脑混沌一片,许久之后他才想起来,余怀生那天向他说出的话。
他说:“向前走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