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梦 第15章 第十五章解咒（二）

陆玖的梦魇还在继续。

“刀鞘还你，再过些时日，我会再来中原。”

“嗯，那时我的腿一定已经好了。”

好黑的屋子，要做些什么？

“你可要想好了。”

“来吧。”

“陆首领，这是维系咒术的药，吃了这药他便会逐渐忘记过往的人事物，包括当下的事，待咒成，药效过去，便可与常人一般。”

梦魇结束的时候，陆玖已躺在了床上，四下空无一人，投进屋内的日光已有垂暮之色。

起身时的腰酸背痛，头晕脑胀让陆玖有一瞬间的僵硬，僵持着起身姿势好一会儿才缓慢从床上下来，多年来的习惯作祟，先是将所处之地每一个边角都收入眼中，普通的客栈，没有特别之处，再走到窗边，街上行人零落，落日温柔，安定祥和并无不妥，走到门边耳朵附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寂静无声，戳了个小孔看向外头也是空无一人。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在他睡着的时候，飞宿就把他们找到了？

陆玖手放在刀柄上，没有刀鞘还让他有些不习惯，缓缓拉开门，打算一探究竟。

念头刚落，便见风闲端着饭菜从楼下走上来，陆玖打量着风闲，脸上的易容已经揭下，露出那道稍显凌厉狰狞的伤痕。

陆玖把手从刀上放下，暗中松了口气，“我睡了多久，方竹佶呢？”

“两日，公子还在休息，若要吃饭便到楼下去。”

风闲说着推开隔壁房门，陆玖稍一犹疑也跟了过去。

一盏小灯被风闲点起，方竹佶脸色甚为憔悴，睡梦中紧缩眉头，风闲替他掩了掩被子。

方竹佶梦中还在想着解咒的事，睡意浅薄，稍有动静便睁开眼，风闲歉意道：“把您吵醒了。”

“与你无关。”方竹佶一边说着一边重新合上眼，“阿九，站在那儿做什么？”

站在门边的陆玖被点，不自在道：“没什么。”说罢便要离开，方竹佶喊住了他，“阿九。”

一个称呼在陆玖嘴边呼之欲出，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脱口而出，陆玖有一瞬的愣神，好似又回到了梦魇之中，不自觉道：“......翎。”话一出口就回过了神，方才那个字只在脑中停留片刻就瞬间消散，赶忙道：“什么事？”

方竹佶半垂着眸子，遮掩住眼底的晦暗，对陆玖道：“把脸弄弄，和风闲一起，随我出去走走。”

“嗯。”陆玖已经习惯“护卫”这个身份。

镇子太小，没什么新鲜事物，陆玖兴致缺缺，风闲和方竹佶倒是兴致勃勃，风闲从小就生活在山里，此番下山看什么都新鲜，方竹佶是因为双腿不便极少下山，乍入红尘看什么都好。

长龙灯笼从街头到街尾，叫卖与食物飘散的香气交缠，不似初下山时所见的疾苦，也不似鬼市那般不同寻常的奢靡，这般祥和平常的景象才是方竹佶下山前满怀期待的事。

不一会儿陆玖和风闲手上都抱满了小玩意儿，坐在四轮车上的方竹佶也怀抱了许多。

陆玖无奈道：“......公子，你就不要买了。”他叫停了又打算买东西的方竹佶，让方竹佶看看他们三人手上的东西，“再买我们也带不回去。”

方竹佶颇为可惜，“那吃个东西再回去也不迟。”

陆玖：“......”

风闲：“是。”

三人在小摊前坐下，吃食在碗中冒着热气端上桌面，陆玖似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你不是不吃这个吗？”他自然而然的接话，“阿翎，分你一些。”

话刚落地，陆玖便愣住，困惑地看向四周，并没有与他说话的人。

方竹佶道：“怎么不吃？”

陆玖赶忙道：“没什么。”

似是掩饰尴尬，陆玖用极快的速度吃完了面前的东西。

刚才叫了谁？

这个疑问盘旋在陆玖心头，他确定方才是叫了一个人，可这个名字在也同方才一般，刚一出口就在脑海中消散。

临回房前，这个疑问还是没有得到答案，方竹佶道：“阿九，早些休息。”说罢就示意风闲推着他回房。

“方竹佶。”陆玖叫住了他。

方竹佶偏头看向他，“嗯？什么事？”

这句话与梦中那人说过的话相互重叠，之前没有记起来的名字忽然浮现而出。

阿翎。

名字出来的瞬间，陆玖的头便隐隐作痛。

见陆玖不说话，方竹佶又问了一次，“阿九，什么事？”

“没什么。”陆玖忍着头疼，冲回房中，直至现在他才模糊的意识到，或许他真的忘了些事情，而那些梦，就是他以前忘掉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会忘，难道也是因为他背上的残图？以前也受过不少伤，为什么以前不会做这些梦？

这些困惑越想脑子就痛的越发厉害，陆玖开始擦刀，放空脑子的时候，擦刀最为合适。

刀刃上刻着的飞鹰栩栩如生，梦中少年的话不自觉在脑中浮现，好不容易缓和的痛楚又有了重来的架势，陆玖手上动作不断，细心地擦干净刀身所有细节，待他回过神来时，夜色已深。

回了房的方竹佶道：“去京师的脚程快些。”

咒术缺口比他想的更大，不宜再拖。

风闲张了张嘴，方竹佶的近乎严厉的目光让他把话吞入肚中，“是。”

方竹佶一行人天不亮便出发，陆玖大多时候都在睡梦之中，梦中人越来越多，那名叫阿翎的人时常贯穿一整个梦境，但无论如何都无法看清他的脸。

“陆玖，陆玖。”

谁在叫他？

在梦中不愿醒来的陆玖被突如其来的痛楚唤醒，茫然看向四周，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看着床边的方竹佶许久才道：“这是哪儿？”

方竹佶舒了口气，收好长针，“客栈，你从出发时就一直在睡，药我已经替你换了。”

药？

陆玖这才记起，他身上还有伤。

“多谢你。”

陆玖起身，因睡得太久而头脑发晕，坐在床上沉思，忽道：“还是之前的药吗？”

方竹佶不解：“嗯？”

“换一种药或许就不会这样整日去睡。”

陆玖看着方竹佶，这张脸逐渐与梦中那名少年重叠，这让他有一瞬的恍惚，头疼又让他回过神，以至于他都没有听见方竹佶说了什么。

方竹佶见他又陷入咒术带来的幻象，晃动着他的肩膀，声音中添了几分焦急，“陆玖，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方竹佶确实是心慌了，这几日他时常懊恼操之过急，眼看陆玖再度晃了神，便有些克制不住情绪。

头疼还被晃的陆玖难过得要命，赶紧道：“你别晃了。”

方竹佶见他眼神清明，脸色也无异样便松了口气，放开了他的肩膀，心下也安定了些。

陆玖的头反倒因为方竹佶这么晃而变的舒服许多，呼了口气道：“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没有听到。”

“我说你的伤已经不需要用药了。”方竹佶又恢复了平日的冷静自持。

陆玖应了声，沉吟道：“你的本名就叫方竹佶？”

在梦里，他读过一封信，是那个叫阿翎的人寄来的，上面写了一个“方”不知为何就联想到了方竹佶。

方竹佶眸光一沉，“我随师父的俗姓。”

正打算再问下去的陆玖又觉困倦，眼皮子耷拉下来，方竹佶将其推了一把，迫使他从困倦中醒来，“你不可以再睡了。”语气中是难以觉察的心焦。

“嗯。”陆玖也清楚这两天睡的太多，索性下了床在屋内走动，方竹佶道：“正好风闲和故渊去办事，我无趣得很，你随我一同出去走走。”

陆玖似笑非笑看向他，“别买东西。”

“不买。”

出去前的方竹佶不忘与护卫们打声招呼。

这次的镇子倒比之前的大些，陆玖混沌的脑子被晚风吹拂清明了不少，推着方竹佶与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两人见大部分人都往镇尾去，方竹佶便也让他跟着人群一齐走。

镇尾有棵百年老树，男女老少一脸虔诚将红绳挂置其上。

方竹佶道：“看来是有祭祀。阿九，弄几根红绳来。”

陆玖：“......这个时候你倒是摆起了架子。”

方竹佶仰头看向他，显得天真，“不行吗？”

陆玖：“......行。”

方竹佶满意了，陆玖带着他在不远处的摊贩处买了几根，陆玖听着方竹佶指挥把红绳挂上，以往早就不耐烦的陆玖在此时倒是显得格外平和耐心，挂完后无奈道：“好了吧？”

方竹佶仔细看了看，眉眼中都透着愉悦，看向他道：“嗯，走吧。”

陆玖替他拂去落在头顶的红绳，推着他往回走，心中已有微光长明。

方竹佶：“我来时数了灯笼。”

陆玖：“数灯笼做什么？”

方竹佶：“这儿的灯笼格外亮。”

陆玖：“......多少只？”

方竹佶：“没数完，后面只顾着跟你说话，得再数一次。”

到了客栈门前，方竹佶又道：“四百三十五只。”

一直沉默不语的陆玖道：“少算了一只。”

“少算了哪一只？”

陆玖指了指客栈斜对面那只灯笼，“那只。”

“你怎么知道是我少算而不是你多算了。”

陆玖见方竹佶脸上又出现了近似戏谑的笑，知道他又不打算说什么好话，并不接话，只听方竹佶道：“难不成你一直关心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