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惊 第6章 熬鹰

宽敞而明亮的屋里摆放着众多不同花样的挂件饰品，华丽的外表下也都洋溢金贵的气息。

屋子的西南角落摆着一个木格，木格上摆着一个青花白瓷瓶，蓝靛色的鹤纹盘旋其上，白瓷质地上乘，懂行的人只需看上一眼就可知这是出自于几百年前那个早已没落的镇子遗留下来的古董，已经几乎绝迹。

这还是里面不太打眼的视频，于角落蒙灰，在这一屋子满是富丽堂皇的气息的称托下，这个外表还算朴素的花瓶都显得格外不值一提。

一眼望过去，只能用震撼来形容心情，只是屋子里格外格格不入的便是那个挂在窗棂前的红漆竹鸟笼。

鸟笼的棚顶是圆形的，整个鸟笼看起来都油光发亮，漂亮精致。

鸟笼里困着一只鸟兽，乌黑的羽毛看上去没有光泽而只是过于黑而像厨房遗留很久的陈旧的煤炭，和这金贵的鸟笼也不太搭。

鸟头上的毛接近于深灰，比躯体上的毛颜色要稍微浅一些，它头部的喙尾很尖锐，微微向下勾，而那双眼睛黑里泛着白光，乍一看让一些普通人就毛骨悚然。

它的爪子牢牢抓在笼子的底座上，爪子也是尖锐的，光是看上去锋利的程度堪比那些泛着冷光的刀枪剑戟。

它的脊背是直挺的，但是与它身上没有光亮的羽毛实在是不太相称，以至于那种源自于骨子里的锐气就下去了大半。

贺京逸站在不远处，背对着窗棂，眉眼的笑意却透着几分无情和冷漠。

他已经几天没合眼了，他看着面前顽固不化的鸟，都被气笑了。

当初皇叔把这只幼鹰赠予他的时候，怎么和他说的来着？

那天皇叔贺初靠着窗棂，落在一片春光里，弯着唇，嘴角荡开温柔的弧度：“我家那只鹰弄了几只小鹰回来，你感兴趣吗？”

他说完觉得好像一只鸟而已，对贺京逸可能没有足够的吸引力，于是接着说：“这种小鹰刚出生，可好用来熬鹰了，而且里面有一只特别机灵的，这刚生下来没多久已经会飞了，你要不尝试熬鹰看看。”

贺初见贺京逸目光懒散，依着他寝殿的门半天也不见有什么动静，又往上面加码：“错过这村就没有这店了，你要知道，鹰崽子可不好抓，要是你将来想熬，就没什么机会了。想当年我熬小黑的时候，可是八天八夜都没合眼呢。”

小黑——就是贺初那只从十六岁那年一直带到现在的黑鹰，贺京逸也一直对贺初随手取的名字很无语。

贺京逸正好这几天闲着无聊，于是就答应了下来。

结果他按照贺初说的话去熬鹰，根本就是白瞎功夫。

刚出生没多久就能飞的鹰崽子可不是什么好打发的主，一身傲骨，比贺京逸本人还有之过而无不及。

他也想饿这只初出茅庐的小崽子，也是人家根本从一开始就不吃他东西，想要饿小崽子也要给他机会啊，这小崽子别说不给他机会了，这几天死撑着不吃东西，感觉下一秒就要奔西了似的。

他站在这只丑死了还蠢死了的鸟面前，想起他皇叔那招牌式的笑容就头疼。

他打小也不是没被贺初坑过，但是不怎么长记性，因为贺初每次坑他，虽然导致他比较惨，但还在接受范围之内。

但这次，贺京逸是真的吃到苦头了。

虽然不全是贺初的问题，但是贺京逸已经发誓下一次皇叔不管说得比唱的还好听还是别的，他都打死也不信了。

他就该打死几天前不动脑子的自己，他当时怎么就不用脑子想想，皇叔什么时候会这么好心了。

贺京逸的皇叔贺初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是皇祖膝下最疼爱的小孩，算是皇祖母老年得子，于是如今也就刚过了立冠的年纪。

贺初长着一副深情又薄凉的相貌，那一双仿佛盛着凉泉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灵动而温柔，让人感觉如沐春风般温暖。

但是贺初如果不笑的话，你与那双狭长的眼睛对视，那双眼睛把清冷的目光放在你身上，你就能感受到冬日里铺面而来的冷风的孤冷，只是一眼就仿佛让人如坠冰窟。

贺京逸打小就和这位不太按常理出牌的皇叔很是亲近。在他还只有六七岁的年纪，在其他家的少爷都在背着“之乎者也”的时候，贺初就拉着他逃出逼厌的房子，开始了磨人的练武生涯。

那个时候贺初也就十二三岁，书没认真读过几本，但在同龄人甚至还要大几个年岁的人中武功是从无敌手的。

贺初没有贺京逸这样灵光的脑子，不能不读书也比别人读书的人知道的东西还多，但练武的确是一把好手，比别人每天晨起晚练的正儿八经的武家弟子要厉害多了。

贺京逸如今能这么无法无天，也少不了贺初的汗马功劳。总之，他们两个大抵就是一脉相承，一个更比一个能惹事。

贺京逸五岁的时候，就已经从身边的人口里听说了这位小皇叔没少干的那些混账事。

因为贺初深得皇太后喜爱，所以十多岁的年纪也是胆大包天的主，真没少干什么缺德事。

比如说一把火点燃稻草丢皇家马场刚为每年的狩猎准备的马匹堆里，惊得马到处乱窜……

最离谱的就是，贺初还亲自砸了一个当时最富有盛名的青楼，二话不说就把当时的右宰相手底下最大的产业给砸了稀巴烂，然后直接撮合着一堆证据把人家给搞垮台了。

贺京逸每次干完那些足够让人狠狠抓狂的事后，回想起贺初当年年少轻狂干过的事，完全没有负罪感，也就仗着有人宠，恃宠而骄。

所以他这短短十几年栽跟头就全在了贺初身上。

主要是熬鹰这玩意，要熬就要坚持到底，何况贺京逸本来就不是说中途放弃的人，是不可能半途而废的，于是就造就了这四天除了吃喝，他都和这只倔强的鹰崽子大眼瞪小眼的局面。

真是见鬼了。

贺京逸这么想着，却突然听见了熟悉的腔调。

来人也是一副好皮囊，生得极好，眉眼像是被精雕细琢过的似的：“咦，贺京逸，你干嘛了这几天？怎么看上去和彻夜不眠似的，眼睛赤红赤红的？”

贺京逸头也不抬就知道是谁，他现在都没力气像往常一样斗嘴回去，只觉得全身比他不久前连着好几天晨起晚练还累。

贺京逸没好气地问：“你来干嘛？”

贺子涵今天穿的是一件青绿色长马褂，腰间系着一块白色的玉佩，配着他温润如玉的声音，整个人看上去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与面前一身大红袍的贺京逸形成了强烈气质对比。

贺子涵笑了起来：“你说我能来干嘛？”

贺京逸听了，张口就是：“不给。”

贺子涵有点郁闷：“我都还没说我要什么，你怎么就不给？”

他这次来事因为不久前，扬州那边来人上贡了几盆金带围芍药，陛下深知当今皇后喜爱花草，全部赏给了贺京逸和皇后。

要知道，金带围芍药那个是举国上下，都拿不出多少的名贵芍药品种，当年还一直流传着谁要是能寻得芍药金带围，今后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而且金带围是扬州的特产，还曾经失传过一段时间，不知怎么又突然冒出几朵被当作贡品送上来了。

贺京逸笑得有点邪气，因为状态和心情不好的原因，他今天火气格外大，根本不想看见任何人，也不想让贺子涵知道他在干嘛，要是贺子涵知道他初次熬鹰这么失败，估计能拿这破事说一年。

他的目光很冷：“管你要什么，我今天心情不好，别来烦我，什么你也都别想要。”

贺子涵也是给老虎拔毛习惯的人了，虽然有点怕此时此刻的贺京逸，但是他对芍药花的渴求还是远超他对火气大着的贺京逸的担忧。

贺子涵开口道：“你可以提要求，我可以拿东西和你换。”

贺京逸毫不客气地怼道：“就你那一堆破书，你能和我换什么？”

贺子涵有些无奈，他是对草药医学十分感兴趣的，所以一直都有搜罗古今的草药名书的习惯。

他已经和贺京逸说过很多遍他的藏品里有几本都是算得上孤本，价值连城，可是贺京逸对不感兴趣的东西向来都是嗤之以鼻的，所以千万别渴望贺京逸因为某样东西有价值就能多施舍给某样东西几个目光。

贺子涵快要被贺京逸气死了，他在心中默念完好几遍要冷静之后终于开口：“你不是一向对花花草草不感兴趣吗？你就把那盆金带围芍药送给我呗。”

贺京逸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你再不滚我帮你。”

贺子涵这才兴致缺缺地打算离开，转身的时候瞥到了那个被他一直忽视的鸟笼。

这鸟……

看上去有点凶。

能被贺京逸收着，应该不是普通的鸟吧？

贺子涵还想再看几眼，就被那鸟锋利的眼神给吓到了。

贺京逸这几天不会再……熬鹰吧？

虽然贺子涵自己没干过这事，但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他也是偶然见识到了贺初当时熬鹰的时候的惨状，他记得贺初光是鹰都熬废了好几只。

难怪贺京逸现在脾气这么大，难得见贺京逸在某方面吃亏，他不得不承认，他有点幸灾乐祸，好吧，不是一点，是很多。

谁让贺京逸虽然上房揭瓦，但是脑子转得快，硬是干什么都要比别人快亦或好上还不是一星半点。

于是贺子涵在贺京逸几乎真的要帮人滚蛋的目光里，非常舒适地离开了，打算过什么十天半个月再来讨要他一直心心念念的金带围芍药。

本文熬鹰有关描写都出自于网络，经不起考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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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熬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