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惊 第15章 腊梅

贺京逸自从去了林皇后那之后，整个人哪哪都不舒服。

他不知道林皇后到底是想表达什么意思，他心里总是觉得堵得慌，感觉总有些事有即将要发生但是他好像阻挡不了。

他约了贺初到马场，贺初不愿意来，他便自己一个人来了。

宽阔的马场一望无际，少有人行，他踩着靴子进了马肆，就看见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尾巴在身后甩来甩去的。

他抓来马场负责生育的人问：“她什么时候生？”

马场负责生育的现在是个年轻人，上一任负责此事的圉官已经老了，申请告老还乡，于是被塞进了一个靠家里打点的二十出头的人。

这人家里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能捞到这个油水还不错又不需要下太大的功夫的职位已经是家里费劲家财和心思给他搞来的，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他不认识这里会出现的什么个人，但是也知道这些人都是大富大贵得罪他不起的人，而眼前的这个模样俊俏的小公子非富即贵，气势凌人，看着脾气就不大好，给他吓得腿软。

这人颤声行了个礼：“见过这位……嗯，您是？”

贺京逸不耐烦地把人托起来打断对方的行礼：“有问题就答，磨磨唧唧的像个什么样子。”

这人立马直起身板：“大概还有个十几天。”

现在已经是四月中旬，天气不过分热，贺京逸一股烦躁的感觉也不知道来自于何处，无处发泄的感觉并不好受，他把人赶走之后倚靠在脏得还没擦过的栏杆，还没站稳，就听见身边传来的细微的声响似乎变了个变。

他转身向身后打去，一来一回短短时间内过了几十招，对面的人收着力道来迎，他知道对面人是谁，一点也不担心会把对面人打伤，放开了打，打了一刻钟的样子，终于停了下来。

“火气怎么突然这么大了？不过你这身手还真是有进步啊，都能在我收底下过这么多招了。”贺初那双狭长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带着一些揶揄的兴味。

贺京逸没说话，脸上汗珠顺着脸颊的轮廓滚落下来，落进衣裳里，又烫又凉。

“别一副天下人都欠你钱的样子行不，谁又惹你了。”贺初打量着他，有些无奈。

贺京逸总算开了口：“你不是说你不来吗？”

贺初有些心虚，他假咳了几声：“本来没打算来的，但是觉得还是要来关心一下你不是……”

犹豫了片刻，贺京逸问他：“你和母后说了什么？”

贺初沉默了片刻，导致贺京逸的心越来越沉，他就知道是贺初。

“皇嫂已经找过你了？”贺初打量着贺京逸的神色，也捉摸不透林皇后到底和贺京逸说了什么。

“嗯。”贺京逸又有些烦躁，想和人打架，但是知道他现在还打不过贺初，能在贺初手底下过招单纯是因为对方让着他。

“你怎么想的？”贺初闻言正色道。

贺京逸有些无语也有些郁闷：“母后什么都没和我说，你问我怎么想的？！”

贺初愣了愣，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很像是皇后娘娘会干的事。

他有些无奈。

皇后娘娘这是又把摊子踢给他了，自家儿子自己不愿意得罪，就让他去做这个棒打鸳鸯的屠夫啊？

“不知道皇嫂有没有和你说过她和我皇兄在一起成为我皇嫂之前的事情。”贺初深思熟虑之后还是打算把那些事情托盘而出。

贺京逸已经有如今这样大了，贺初希望他，真的能扛起一些东西了。

十八年前。

林家。

林婉兮是当时林家最小的嫡女，也是林家最优秀的女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论是女红还是礼仪都是出名的优秀。

可是没有人知道，林家最优秀的女儿不想当京城被囚禁的一朵娇生惯养养在花园的花，不想看着自己就像自家养的花一样因为少浇了一点水就枯萎，被无情地扔出林府，没有在花园里留下一点痕迹。

作为当年京城四大才女之首，林婉兮不论是样貌还是才艺都是最拔尖的，在她十四岁及笄那年，无数人都抛下了婚书请求娶她。

林婉兮都拒绝了，她和最宠爱她的爷爷说，她还不想这么早早地嫁人，当时万分宠爱她的林家家主看在林家老母的求情下，也是答应了。

然后林婉兮又在深闺里，被娇娇嫩嫩地养了两年。

可是这两年里，她认识了一个人。

那个人没有多么的荣华富贵，长相也是一般，却被她撞见了。

当时先皇已经不行了，皇子们拉帮结派，在皇帝快要灯枯油尽的时候想的都是抢下他们梦寐以求的那个位置。

举朝上下文武百将都被迫要选一个站位，除非你根底实在是强大，要不然随着朝代更迭当权人的风波起伏的后果不是家破人亡就是妻亡子散。

林家被迫站位，但是当时掌权的林家老爷子骨头硬，根底也深，为人正义，家里虽然没有多少当官的，但是育人这方面是真的一点都不落下，朝廷上下的子女基本上都受过林家的照拂，也有不少官员是他的学生。

眼看弄不动软硬不吃的林家老爷子，于是有些皇子打主意打到了林家最在意的林婉兮身上。

在京城最热闹的时候，就数上元节左右了，尽管是冬天，满城灯火在雪色与夜色中摇曳，熠熠生辉，照着满城的市朝和百姓。

刚融了一点冰的河流上就漂浮着数不完的花灯，路边的百姓手里全是小玩意，酒楼歌舞彻夜不息，河流上的船只里也许就有市坊里才听说过的什么大人物郎情妾意地坐在里头，看着灯光，听着歌舞升平的景象。

这个时候，正是朝廷最暗流汹涌的时候。而不知世事的林婉兮差一点就真的没了，她被绑在河流上的一所小小的船只里，随着水流摇晃上下颠簸，早就被打湿的衣裳一点也抵御不了寒气的入侵，整个人从头凉到尾，彻骨的寒冷一点点蚕食她的理智。

她听见河流对岸的不远处家家喧嚣的吵嚷，透过草蓬的船的缝隙看见波光粼粼还掺杂着冰块的湖面倒影着花灯隐秘的轮廓，模糊的灯光在眼里变得更加模糊，泪水一滴滴地掉在船的木板上。

生不如死有时候对于一个小姑娘家来说很简单，也很残忍。

如果，她早一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就好了，不贪恋京城的灯火带来的那一点温暖，她现在才知道，温暖只是京城浮于表面的假象，驱散不了京城冬天的彻骨寒冷。

模糊中，林婉兮紧紧地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发出脆弱而无用的哭泣，再大的声音也传不出这只小小的船只，只会堙灭在京城灯火透亮的喧嚣里。

她突然听见有人问：“请问能让我暂时停留一会儿吗？”不是抓她来的几个人的声音之一。

她的心突然悬了起来。

绑她来的人把她身边的暗卫都杀了，身手明显不凡，她贸然呼救，只会害了别人。

父亲和爷爷，家里一直教给她的道理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还有……“祸莫大于从己之欲，恶莫甚于言人之非”。

可是，她还只有十六岁。她还没有去过江南听雨赏花，还没有见过她一直想要看到的洛阳的牡丹赏，也没有去看过听闻边疆月如弓下挑灯看剑的盛世美景……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自私的时刻，模模糊糊里，她尖叫了一声。

她不知道她的那一声尖叫被听到了没有，只知道现在的自己一定很难看，那一声嘶哑的叫声一定很难听，如果对方出了事，她就算活下来了，也一辈子都难以原谅自己。

她没有想到，已经感受不到时间流逝的漫长感觉之后，她被一个人抱起来了。

大氅被披在她的身上，大氅上那一圈绒毛暖呼呼的，围在她的脖颈上，怀抱带着一点点冬天的凉意，却让人安心。

“抱歉。我先带你离开这里，冒犯了。”那人抱着她，她只觉得自己下一瞬间像是飞了起来，应该是对方抱着她腾空踩在了湖水之上的船只上，带着她离开这里。

这一刻，她干裂的嘴唇尝到了咸味。她清晰地知道泪水应该是糊了满面。

如果不是短暂地飞了起来，而是永远地飞出京城，那该有多好啊。

救下林婉兮的人带着她在京城附近住下了。

林婉兮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晌午了，她闻见饭菜香味，饿得感觉自己前胸贴后背，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这么饿。

她掀开暖和厚重的被子，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下来了。

她一时间有些慌乱，推开门的却是一位妇女。

“醒来了啊？”一看就是普通百姓的妻子穿着普通，浑身上下也找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为了避免弄脏了难洗，颜色都是暗色的，哪怕还年轻，脸上都是饱经风霜的皱纹。

都是二十多岁的姑娘，城里的姑娘还正是上好的年纪，而她们看上去却已经不年轻了。

“昨天我把你的衣服换下来已经洗了，我也没什么好衣裳，你凑合着穿吧，希望你不要嫌弃。”普普通通的话语却带着温暖，林婉兮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然后她笑了起来，几滴昨天剩下的眼泪流了下来，打湿了一片被褥，被人抱在怀里安慰了好几番才肯作罢。

下了床，林婉兮吃上了热饭，听着妇女说，才知道救她的人是北上的南方人，到处游历一番，打算找一个喜欢也的合适姑娘人家，想要带回家好好宠着。

“小伙子上元也不回家，我猜啊，是和家里人闹矛盾了，不愿意娶家里人给他找的妻子呢。”女人笑了笑，往林婉兮的碗里夹菜，温柔地告诉她关于她的消息。

昨天夜色深重，她也不舒服，估计是有些轻微的发热才能一觉睡到这个时候，模糊的灯影下，她抬头并没有看清楚救她人的脸，这个时候却突然好奇了起来。

她漫不经心地吃完了饭，农家的饭味道还不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饿了，比起自家的饭菜，她甚至都不觉得差到了那里去。

她换上了农家颜色暗淡也不够保暖的棉袄，还是觉得冷，又加了几件贴身衣物才敢出门，顿时觉得自己都快要走不动路了。

这里是山间的小屋子，远方是青色的山峦，白色的雾气缠绕在山峦上，波涛骇浪的竹林像一片湖。

林婉兮第一次这么贴近鸟鸣，贴近自然里的花鸟虫鱼，她低下头，就看见了草丛里的花。

都是她不认识的。

她蹲下来摸了摸，像是在摸家里那只猫一样的感觉，阳光下暖绒绒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个时候抬起了头，远方的花香第一时候传到了她的鼻腔里。

远处有一个身影缓缓向她走过来，庭院外种着三三两两的花树，开着黄色的花，花心是红色的，香味就是从那传来的。

那个人从远方而来，伴随着身后青黛色的起伏绵延不绝的山色，带着冬末料峭的寒气，身上却洒着暖阳，眉宇安静而带着淡淡的温柔，眼睛干净透彻，映着面前的花树。

尽管他的面色对于见过京城太多青年俊杰的她来说太过于普通，这一刻，只有他才能让她觉得安心。

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那短短的一眼，就触动了一个少女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林婉兮这一刻从没有如此笃定过一件事情，是面前的人救下了他。

她知道，就是面前的人救下了自己，却不知道，这一眼对她来说，却是从此漫长一生悲伤的开始。

过场作话预警。

这章是关于现在皇后娘娘的故事，犹豫是放番外还是放这里，思考了一下，觉得还是放在正文里可能效果比较好。

没看过主男主视角的言情，也不知道男主视角应该怎么写才好，这本书会选男主视角是因为男主这边的故事发生的多一些，女主那边太平淡了，断断续续的叙述感觉也会显得故事写出来很散吧。

隔了一年半再来看这个故事，发现之前的大纲实在是……于是，大纲也等待重修中。

写得不好的地方多多谅解。

感谢小可爱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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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腊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