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周烟补办了手机卡,先把周思源的号码存进去——
因为担心周思源需要找她,她给他买了一部儿童手表电话,只有接打电话和看时间的功能。刚存好号码,周思源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她接通电话,听到那头呼哧呼哧地喘气:“姐姐,我们放了半天假。”
周烟更关心他的状态,急忙问道:“怎么喘不上气了?”
周思源说:“我刚跟郭小磊比赛来着,他说我要是先跑到十字路口,就把他那篇满分作文给我看看。我跑赢了!他现在有点难过。”
周烟笑道:“你要是在你们学校正门那条马路上跑,我也会让你难过一下。”
周思源的笑容消失。
“那条马路全是车,你还跑到红绿灯那儿?”周烟一边说着,一边走进车行。店里有个戴着棒球帽的小工,看到有人进店连忙迎上来,见周烟在打电话,便等了会儿。
周思源没有为自己辩解,乖乖说了句:“我知道错了。”
周烟看了眼时间,说道:“在学校门口等着,我打个车去接你。”
周思源回应道:“好。”电话挂断后,周烟把脸转向小工,问道:“我车打不着了,咱们厂能修吗?”
听周烟报了车型后,小工点点头说:“可以,你车现在停在哪了呢?”
周烟回答:“在糖果停车场。”
小工接着说:“我们可以拖车,但需要付拖车费。”
“嗯。好。”周烟同意。
把车的问题解决后,周烟打车去了实验小学。周思源乖乖地等在路灯下,旁边还有一个蹲着吃小零食的男孩。
周思源先看到她,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飞奔过来喊她:“姐姐!”
周烟接住周思源,擦了擦他额头的汗,问道:“饿了吗?”
周思源摇摇头,把小男孩拉过来,给她介绍:“姐姐,他是郭小磊,从二小转学过来的。他学习特别好,是我的好朋友。”
郭小磊伸出胖乎乎的小手,递给周烟,礼貌地说:“姐姐你好。”
周烟笑了笑,把手伸过去和他握住。周思源还得意地跟郭小磊说:“我姐姐漂亮吧?是最最漂亮的!”
郭小磊憨憨地,挠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周烟摸摸周思源的脑袋,笑着说:“你们都这么夸我了,我要是不请你们吃饭,那就说不过去了吧。”
周思源兴奋地蹦了起来,高兴地说:“我要吃拉面!”
郭小磊举了举手又收回去,比周思源还害羞。
周烟冲他伸出手,“小磊不着急回家的话,跟思源一起好不好?”
郭小磊先摇摇头又点点头,周思源果断地把他牵过来,热情地说:“走啊!一起!”
旁边有一家拉面馆,周烟给他们每人点了一碗面,又要了牛肉和凉菜。
两个小孩一边吃一边玩,一会儿比赛,一会儿看着彼此傻笑,看得周烟心中温暖。
自从上次周思源在学校被欺负后,他就变得小心谨慎,别人不理他,他也不理人,喜欢看阴暗的故事,喜欢独自待着。
今天看到他如此明媚的笑容,她真想把这一刻封存。
所以,她很感谢郭小磊这个小朋友,谢他愿意和周思源做朋友。
*
吃完饭后,两个小孩还不想分开,你追我赶地闹着。
周烟提议先送郭小磊回家,等他请示过家长后,两个人再一起玩,他们这才点头。
三人刚走出学区,一辆红色轿车疾驰而来,一个急刹车后停下。
一个红头发、打扮妖艳的女人冲下车,把郭小磊扯过去,怒目瞪着周烟质问道:“你干什么?”
周烟把被吓到的周思源护在身后,看了眼同样被吓到的郭小磊,确定他无碍后,这才问那女人:“你是?”
女人瞥了一眼郭小磊,嗓音尖锐地说:“我是他妈!”
周烟看向郭小磊,向他确认,郭小磊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周烟说道:“我来接孩子,看到他们玩得难舍难分,带他们吃了饭,正要送他回去。”
女人哼哼,哂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在糖果看见过你。”
周烟眉目间的平和消失了。
女人停不住:“看你年纪轻轻,没想到孩子都这么大了。十几岁就让人□□了吧?”
周烟眼神凌厉起来,她把周思源又往后拉了两下,然后朝着对方走去。
女人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但见她神色骇人,便不自觉地往后退,直至退到车门处。
周烟比她高,微微弯下腰,嘴唇贴近她的耳朵,说:“当孩子面,还是注意点分寸。你既然知道我在糖果混,那也应该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
女人一顿,一瞬脸色苍白。
“我很爱我的孩子,我知道你也爱你的孩子。我在哪上班与孩子无关,如果你是个聪明人,就应该明白,给孩子一个积极的童年比什么都重要。”周烟不想闹得很难看,不想给两个孩子留下阴影。
周烟话毕,回到周思源身边,摸摸他的后脑勺,说:“思源跟阿姨、小磊拜拜。”
周思源很听话,伸出手摆了两下,礼貌道:“阿姨再见,郭小磊再见。”
女人恢复了神志,把郭小磊拎上车,随即重重地摔上车门,发动车子。
郭小磊从后座车窗露出一个小脑袋,看着周烟和周思源,张着嘴,用夸张的口型无声地对他们说:拜拜,周思源。拜拜,姐姐。
周思源指着他笑:“姐姐你看他,跟傻子一样。”
周烟笑着揉揉他的小呆毛。
“姐姐,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放假吗?”
“为什么?”
“因为学校电路故障了,我看到好多工人师傅过来修。”周思源回答。
“那你们留作业了吗?”周烟又问。
“留了。”周思源说。
“那你去对门奶奶家做作业,姐姐去给你拿药。”周烟安排道。
“好。”周思源乖巧应下。周烟打车把周思源送回后,独自去了医院。
上周末她带周思源过来检查,医生不在,也就没能看诊和拿药。
她在诊室外排队,一个多小时后终于见到医生。
看诊的医生见到她,疲惫地笑了笑。
周烟询问:“最近很忙吗?您看起来状态很差。”
医生摘下眼镜,从抽屉里拿出眼镜布擦了擦,又戴上,回答道:“忙倒是不忙,主要是惦记女儿,就觉得日子难了些。”
周烟知理不问,医生却主动道:“她上周走了。”
周烟眼一动,没搭话。
医生还能勉强笑笑,“她嫁的人对她不好,她这个傻孩子,从不跟我们说,后来心理上得了病,上个礼拜跳楼自杀了。”
周烟不知道怎么安慰,便一言不发。
医生把周思源的病历本拿出来,翻到上周的检查,开始进行分析研判。
那天他不在,但回来后第一时间还是查看了他病人的检查和观察结果,针对性地开具处方并写上注意事项。
周烟感激他,却也不会说矫情的话。
她知道医生也不需要。
医生将周思源的情况逐一说明,又耐心告诉她药物的服用方法。
周烟从医院出来后没打车,而是信步走在路边。
她一边走一边想,歧州真的很大,大到需要帮助的时候,走上半里路也看不到几个人影;但它又真的很小,小到那些污糟和可悲,总是像幽灵一般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