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存在离婚的条约,她为什么不试着把这段婚姻经营下去呢?
温苒想和他说,自己也会试着努力让他们的婚姻看起来有家庭的感觉,但她并未开口,任景川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那上面的来电显示,和她说:
“是我嫂子的。”
他趁着接电话的空荡去侧卧把落在那边的睡衣和洗漱用品拿过来,温苒躺回床上,偶尔听到他在浴室里和嫂子提起一两句他们结婚的细节,比如,结婚戒指没让她花钱,他每天都有早些回家。
这种感觉,有点像是操心的母亲教不会谈恋爱的儿子。
想起他的母亲已经离世,或许这位爱操心的嫂子就是最关心他的人了吧,她能明显感觉到,仅管那边聒噪又细碎,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仍是耐心的回应着,和她解释他们仓促结婚的原因。
温苒没什么睡意,躺在床上回复了夏星那厮一连串吃惊的感叹号疑问:
-【你可以收一收你的狗血脑补吗?我如果和任岩结婚,需要说和他是亲戚关系?我是想说,任岩原来有个二叔。】
这次,夏星很快就发了一句语音过来,温苒怕发生语音外放那种尴尬的事情,赶紧摸出蓝牙耳机带上:
-“你不是想说你现在是任岩二婶了吧?”
夏星的语气比刚才惊声尖叫的猜疑好多了。她发了一段文字过去:
-【我和他二叔结婚结的比较突然,算是闪婚,我没想瞒你,但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和你说。】
浴室那边传来咔哒的开门声,温苒习惯性的抬起头往那边瞥了眼,只见任景川穿着睡袍从里面出来,他平日里梳着露出额头的发型,这会儿洗了头,那些潮湿的头发全贴在脸上,微卷的发尾遮住小半截锋利的眉峰,整个人透着一股子的慵懒和松弛。
她忍不住的想,这张脸留在向阳资本真是暴殄天物。
“你要洗漱吗?”
躺在床上玩手机的温苒忽然因为他一句话回过神来。
虽然已经洗漱过,但一想到要和他躺在一张床上就觉得挺尴尬,干脆又爬起来,翻出一件新睡衣拿进浴室。
大概半个多小时后,当她洗漱完从浴室出来,任景川已经躺在了床上,他还是如上次一样在床上铺了两床被子,但他这次睡在了靠墙那面。大概是在处理什么工作上的事情,他的iPad铺在床上,信息框里还有很多未读信息,看到她出来,任景川把她的手机递了过去:
“你的手机有信息提醒。”
“应该是我闺蜜的。”
温苒接走手机,想起夏星刚刚在发语音,从床上摸出一只蓝牙耳机戴上,坐在梳妆镜前做睡前护肤。就她洗澡那么一会儿功夫,夏星已经连发了三个惊叹表情包和一条超长语音,在确定蓝牙已经连接手机后,温苒点开了那条语音:
-“啊啊啊,你竟然闪婚了?任岩和我们同龄,他二叔得有五十了吧?那种又老又油腻的男人你到底是怎么看上的啊?你是真的疯了吧!”
夏星的嗓门好大声,温苒戴着耳机都觉得聒噪,也还好是戴着耳机,这种话被任景川听到了得多尴尬。
想到这里,她还扭头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某人,在确定两个人的距离不至于听到耳机里的声音后,温苒老老实实的打了一长串文字过去:
-【他就比我大七岁,和你想象中的老男人天差地别,有机会我介绍给你认识,他啊,不仅长得好看,嗓音还特别好听,三十岁有三十岁的魅力,你不懂的。】
温苒哪里想到,靠在床上处理公事的任景川会被一只遗落在枕头边的蓝牙耳机打扰,耳机里那个聒噪的女声大概就是她的闺蜜了,且此人对他有很大的误解。
没过一会儿,耳机里的声音再次传来:
-“三十岁不结婚很难不让人怀疑他的人品,你有了解过他的为人吗?你闪婚不怕闪到腰是吧?”
任景川拿起那只耳机,正准备往枕头底下塞,里面又忽然传来一声:
-“等等,你男朋友我记得是叫周贺云吧,这么忽然就和别人闪婚了,我的天,你不会是小情侣吵架意气用事,故意随便找个人嫁了吧?”
-“你以前不是说你挺喜欢周……”
不等耳机里的声音说完,任景川已经毫不犹豫将那只耳机塞到了枕头底下压住。
梳妆镜前的温苒只觉得坐在床上的任景川动作很大的压了一下身下的枕头。
她把目光一落过去就发现他扭头盯着她看。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那个目光里压着什么怒气。
少倾,他开口道:“很晚了,要睡了吗?”
–
她和夏星匆匆结束对话,关掉手机准备上床,那人已经先她一步挪到了床边的位置,她爬进被窝里,冰冷的脚感觉到了温度,发出一声感叹:“好暖。”
她这才后知后觉,原来他刚刚只是睡在靠墙的那一侧给她暖被窝。
她想说谢谢,话到了嘴边又觉得夫妻之间说太多谢谢会很见外,恰好此时,任景川放下手上的工作,和她说:
“最近我嫂子身体抱恙,不适合出门,她说等病好了,要一家人吃顿饭。”
关于见家长这事,温苒到还没有做过心理准备,听到他那么说就有点紧张的坐起来:“不,不着急。”
她这反映,倒是把任景川逗笑了:“她是个很好相处又很会照顾人的大姐姐。是我先编造了个不存在的女朋友欺瞒再先,她才会如此怀疑我们的婚姻。”
就像她曾经也想过,被逼急了就一个相亲对象拖一个月那种鬼点子,想不到那么聪明的人,竟然会在欺骗嫂子这件事情上翻了车。
大家都是曾经被家里逼过相亲的人,温苒自然很理解他:“大不了见家长那天带着结婚证去,你放心好了,我会扮演好任太太。”
他纠正她的说辞:“你本来就是我太太。”
任太太不需要扮演,她是什么样,任太太就是什么样,除她以外再无别人。
这句话让温苒意识到,自己从未转换过身份,好像每一次面对他的朋友或是亲人,都会不自觉想要往任太太那个角色去靠拢,但他们是初婚,彼此眼里的先生和太太,都是对方眼里看到的模样。
任景川提到了厨房里那条鱼:“想想那条鱼要糖醋红烧还是清蒸,明早我亲自下厨,就当是祝贺你签下合同。”
明明想着,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谁知道还是他主动提起这件事情,她知道劝酒的事情肯定是因为他和孙部长说了什么,但他会知道他们签约成功的消息,温苒还是觉得挺惊讶的。
看到她脸上的惊叹,任景川解释道,“我们公司有捷力的股份,我在医院碰上了来探病的孙宇达,聊了一会儿。”
说来,孙宇达这人的办事速度还挺快,办完事就立刻带着下属高调去医院探病,那时候任景川守在急救室外,孙宇达虽然扑了个空,但见到门外守着的任景川立刻就拉着他聊了些家长里短,三句话离不开自己合同一签完就马不停蹄的赶过来探病,满心满眼忧心吴董病情的意思。
能从普通职工一路晋升部长,靠的不就是这种人情世故的眼力见。大家都是从底层过来的,怎么会不明白孙宇达去探病的原因。
说起这件事情,任景川又问:“他有为难你劝酒吗?”
温苒才想起自己没有和他道谢:“他没有劝酒,谢谢你的解围。”
“我只和他说起我们吴董患的全都是酗酒后遗症。”看到温苒脸上欲言又止的模样,他早已猜到她想问什么:
“我没有在孙部长面前提及我们的关系,这是你个人努力签到的订单,和任太太这个身份无关,你有属于你名字的光芒。”
任景川去她的公司接过她几次下班,但她每次都刻意晚点,他心里怎么会不明白她对他们结婚的事情有所顾虑。
她走在他走过的路上,他比谁都清楚,要想稳坐裳凡的江山,不能一辈子挂着温总女儿,或是某某太太这样的称呼,她只是缺少一些成长时间,一些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
他们之间的差距何止表现在年龄上,当他的助理用“轻飘飘”一句话带过他可以向孙宇达要个人情时,那种地位之间的差距就像是天秤上的两个极端,他心里是有顾虑的,顾虑她会不会过于在意他们之间的差距。恰巧今晚有这个机会,他才会迫不及待的想要和她解释:
“是我邀请你结婚的,这些问题我有能力处理,你不需要有心理负担。”
她没想到他会因为今晚的事情和她解释那么多,更没有想过他的心思原来能细腻到这种程度,替她想到了长远的未来。
温苒问他:“那你上司怎么样了,醒来了吗?”
“我来之前就醒了,但情况不太好,这次可能不会那么快出院。”
想到上次住院期间就是他们领结婚证那个时段,他几乎忙到没有和她说过几句话,现在他上司又进医院,可想他又要开始忙碌起来。
他当初选择结婚是因为要竞选董事长,如今过去了那么久,董事长竞选不知道进行到哪一步了,不过看这样子,应该和躺在医院里的吴董事长有密切关联。
想着想着,她也替他忧虑起来:“所以你又要一个人辛苦好一阵子了。”
“我不在乎我有多辛苦。”任景川退出了iPad上的工作微信,把床上的电子设备全部搬到床头柜上,又从柜子翻出了一炉香点燃。
温苒一直侧躺在床上,看着他站在书桌前点燃香炉的模样,丝丝缕缕的烟雾氤氲在他的身边,那一刻,她忽然觉得他身上染上了一丝神性。
她趴在床上盯着他看的入神,直到他忽然叫了她的名字:“苒苒。”
“嗯?”
在她应声的那个瞬间,她仿佛从那双琥铂色的眸子里看出了满满的不安和担忧,他的瞳色很浅,染上窗外的月光后,更显得清晰澄澈,那一脸的忧虑毫无保留的呈现在她眼前。
他说:“比起辛苦,我更害怕他在这种关键的时刻死掉。”
在说完这句话以后,她感觉他的背脊有些垮了下去,明明是一个又高又大的男人,却在此刻显得孤寂又脆弱,他好像也绷着一根弦,一根慌乱又不安的弦。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他在医院签病危通知书那一刻,现在的他,和当初她站在抢救室外等待母亲的心情是一样的吧。
温苒爬起来安慰他:“不会的,不会再有更糟糕的情况了。”
“睡吧。”任景川看到她又坐起来,担心她着凉,勉强的笑道,“那希望一切都如你说的那般,不会再有更糟糕的情况了。”
他去浴室洗了手,重新躺回床上,在入睡前,他按灭了房间里所有的灯。
温苒在闭上眼睛的时候,总能想起他担心他上司病危的那个目光,她无端的心疼起来,很想要安抚他眼神里的那些惊惶和无措,便又干脆转过身,喊他的名字:
“任景川。”
躺在另一个被窝里的任景川并没有睡意,只是听到一些窸窣的翻滚的声音,身侧的女人就忽然叫了他的名字,他有些慌神,大概愣了两秒才回应她:
“睡不着吗?”
“没有,”女人困顿的嗓音里难掩倦怠,她甚至还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有句话想和你说。”
他庆幸自己关了房间里所有灯光,不用看他也能想象到,侧躺着打哈欠的老婆一定很可爱,如果是开着灯看到的话,今晚可以不用睡觉了。
他的心情随着她的行为一点点变好,看她迟迟没说那句话,便追着逗她:“你那么快又睡着了吗?”
“没有。”躺在那边被窝里的人忽然一股脑的坐了起来,因为动作幅度很大,任景川不得不转过身,企图在黑暗里看清楚她脸上的表情。
但遮光窗帘很密实,他眨了几下眼睛,也只瞧见她坐在床上低着头看他,来自男人的第六感,总觉得那一分钟她要说什么很重要的话,就在他准备支起身子时,他忽然听到她说:
“我是你的太太,所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他蓦地愣住,耳膜里有心脏在跳动的回响,那颗原本宁静的心,不知何时已经开始燃烧,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