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懂怎么就坐在一起吃饭了。
一张桌子六个人,我和俞年坐一边,对面是唐秋信和接到电话匆匆赶回来的俞琰斌,以及坐在他们中间、眨巴眨巴大眼睛的小女孩。
叫什么名字来着……俞满?俞年说是我妹妹。
什么时候有的妹妹,我怎么不知道。
保姆坐在靠近客厅那头,一会儿看看俞年,一会儿看看我,活见鬼了一样。
原因是——我和俞年长得非常像。明明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脸型、五官的分布和比例都非常相似。小时候还能说出点区别,长大了反倒难分清了。
不过谁是主人仍一目了然。房子里暖气开得足,他们最多穿了两件衣服,只有我是全副武装,连围巾也没摘。
“小归啊,回来怎么不说一声。”我怀疑俞琰斌的脑子抽了,居然主动给我夹水煮肉。
肉片很香、很诱人,汤汁顺着米粒流进我的饭里,看起来很美味。
然而肉片是他夹的,我顿时觉得这碗饭很恶心。
我移开目光,态度恶劣,“问你儿子。”
唐秋信讪讪地笑,似乎是想缓解尴尬的气氛,接下我的话,将聊天的主题引向俞年:“不是说去学校拿东西嘛,怎么今天才回来。”
“没注意时间,被锁楼里了。是哥带我回宿舍的,不然要睡大街了。”
看他轻车熟路的模样,我翻了个白眼。
“难怪啊,以后还是注意些,还好有你哥。”唐秋信以为她理清了前因后果,难得对我有正面评价。
因为俞年“意外”被困,所以我收留了他;因为我收留了他,所以他带我回家。
无可挑剔的逻辑,还通过贬低他自己美化我,让俞琰斌和唐秋信能够接受我的到来,真是……机灵。
“是啊,还好有哥。”俞年侧眼看我,唇角微微勾起,十分赞同她的话。
只有我和他知道这件事有多扯,他居然还好意思和唐秋信一唱一和。
“呀!啊呜——”
夫妻俩的注意力都被我这个不速之客引走了,遭到爸爸妈妈忽视的俞满没了安全感,咿咿呀呀叫了起来。
唐秋信赶紧拿起她的小碗,把俞琰斌处理好的鱼肉和饭拌在一起,吹凉了送到俞满口里。
那勺饭也堵进了我的身体,突然就喘不上气了。
原来他们是会做父母的。
俞满嚼着饭,水灵的大眼睛一闪一闪朝我看。我知道一个连路都走不好的小屁孩不会有恶意,可我还是觉得她在挑衅我。
知道你和俞年有爸妈了,我滚就是了。
我离开餐桌,去玄关拿我的行李箱。我本来就没礼貌,用不着和他们道别。
“诶,小归,去哪啊?”俞琰斌对我的背影喊。
保姆不清楚状况,可能是觉得饭菜可惜,也在劝我:“孩子,吃饱了再走啊。”
俞满又闹了,估计是她亲爱的爸爸对我的关注超过她了。
真是爱争宠的小孩,和俞年的性格一模一样。明明什么都有,却还是什么都想要一份。
“哥。”俞年嘴里嚼有饭,声音闷闷的。他来抓我的手,我避开了,去拉被他随意放置的行李箱。
他咽下饭菜,说话清晰了许多,“出门也要指纹解锁,你打不开的。”
他堵在我面前,距离不超过半米。明明是一副关切我的模样,我却觉得他的表情很欠揍。
然后,我打了他。
他避之不及,被我击中下颚,摔了。我将怨气全部发泄在他身上,因为我本可以舒舒服服躺在校医院的铁椅、或靠坐在商场的玻璃墙上休息,他却撒旦似的,一拳打碎我的幻想,将我拉入不堪。
我把这一拳还给了他。
他撞上玄关处的柜子,发出沉闷声响。
俞琰斌最早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没走几步就看到了被我干趴下的俞年。他痛苦地捂住受伤的地方,眼眶挤出几滴泪珠,在灯光下闪烁明显。
“小年!”俞琰斌失态了,步伐不稳,差点摔到地面,却还是匆忙来到俞年身边弯腰下蹲,慌慌张张扶起他。
俞年没说话,只是撑着柜子站起身。
“没事吧……”俞琰斌是真的很爱他,完全没有生意场上胜券在握、意气风发的模样,有的只是老父亲在看到孩子出意外时的紧张和无措。
唐秋信也过来了,看到状况,急忙把孩子交给保姆,检查俞年的伤势。俞满见妈妈也离开自己,“哇”的一声大哭,留下迷茫的保姆熟练地哄小孩。
她和她的女儿一样带上了哭腔:“别动,妈妈看看,哪里受伤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唐秋信是一名医生,在很早以前就是主任了。面对大病和突发状况都能保持冷静、并迅速得出处理方案的唐医生,在面对自己孩子的小伤时,却着急得像犯了错的实习生。
俞年摇摇头,表示他没事。但唐秋信最擅长察言观色,她不相信俞年。
有唐秋信在照顾他,俞琰斌这时能分出精力来对付我了。他转了一圈,最后抄起扫帚向我挥来。
“你个畜牲!”
我很轻松地接住扫把,他想抢也抢不动。一个脱离了土地、在商场混迹十几年的中年男人,怎么会争得过从小做农活长大的我。
“滚出去!”他面目狰狞,五官挤作一团,凶狠却狼狈。
我求之不得,愉快放手,“开门。”
他没想到我这么好说话,我松开扫把时,他还被自己的力道反噬,踉跄了两步。
“别开!”俞年突然出声,生怕他爸真的把我放出去。
俞琰斌恨铁不成钢,用扫把指着俞年,痛骂:“臭小子。”
“哥不想来,是我非要带他来的。”
哟嚯,这时候想起说实话了。
他绕过唐秋信,把我不小心留在俞琰斌身旁的行李箱拖走了。
我的箱子!!!
“我和哥住一个房间,其他的事我会解决,你们不用操心。”他动作飞速,拉着我的箱子快步移动,提上二楼。
俞琰斌如同凶神恶煞,手中紧紧握着扫把杆。最后应该是气通了,将扫把放回原位,搂着红了眼的唐秋信回餐厅。
箱子不在,门也无法自由打开,我算是被困在这儿了。
压抑的氛围令我不适,我跟随俞年的路线踏上花纹优美的瓷砖阶梯,来到二楼。
他在楼梯口等我,箱子已经不见了。
“哥,你先在我房间休息,也可以去隔壁影音室看电影或打游戏。我去和爸妈说明情况,等结束了再上来陪你。”
谁要你陪。
他左脸下方有片淤青,是我刚才打的。即便我发了这么大的脾气,他仍旧客客气气把我安顿好,像某个电视台黄金八点档演的狗血剧。
影音室的电影电视剧看多了吧。
他走了。我对他的房间没有兴趣,进入影音室。
一个休闲娱乐场所顶得上我家两间房大,真有钱。
房间里也是下沉式设计,明确划分出了观影区。浅灰色沙发与台面边缘衔接吻合,占了下沉空间一条边,一看就是定制的。投影幕布与白墙融为一体,白色茶几干净摆在沙发前,简约至极。另一边有两台电脑和一个玩具区,玩具区是俞满的,那套闪着光的炫酷装备,应该是俞年的。
我认为俞年来招惹我简直是脑壳有包。是生活太顺风顺水了吗,活得有滋有味,非要拉我回家体验人生的艰辛。
如他所愿,我今天就要拉根水管,把观影区泡了养鱼。
俞年把电脑和投影都打开了,但巧了,瞎猫碰上两只活耗子,我都不会用。
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我还是要享受一下的。脱掉外衣坐在沙发上……真舒服,不愧是有钱人严选。
从外套掏出手机那刻,我发现我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问俞年WiFi密码是多少。
大丈夫能屈能伸,我锁上房间的门,关了灯,决定睡觉。
今天精力消耗过大,没过多久我就睡得死沉。迷迷糊糊睡醒时,我听到了敲门声。
“哥,开门!”是俞年的声音。
我翻上地面,把门打开。
突如其来的光亮刺激我的瞳孔,我只能低头眯眼躲避光线。头上传来某种奇怪的触感,我感觉他在碰我头发。
我立刻抬头,他得意的笑容占据了我的视线。
“哥,你头发乱了。”他解释道,神情特别无辜。但我的直觉是——他是故意的。
想揍。
我克制住这种冲动,本来要冲他脸上去的手拐了个弯,落在我的头发上。
“别乱动。”我警告他,自己整理头发。
“不会了。”他笑嘻嘻保证,一看就不靠谱。他打开灯,半推着赶我回沙发,道:“哥,你饿了吧,我去拿饭。”
他说完就溜,想捶他也没办法。
他回来得很快,端着两个饭盒放到桌子上,解释:“我也没吃饱,现在补一下。”
“多少点了?”我问。
“两点半。”
确实该饿了,我打开一个饭盒,张嘴就干。
菜偏清淡,符合刚睡醒的胃口,味道也比学校食堂美味多了,我吃得很香。
“你喜欢看什么?”俞年问我。
“没什么喜欢的。”
我很少主动看电影和电视剧,因为我觉得有些浪费时间。尤其是在花尽心思寻找期待的影片后,发现它并不符合预期,就更会感到失落,给自己添堵。
“那我看看……”俞年掏出平板,在上面选电影。
“你看过《沙丘》吗,科幻的。”
“没看过,你喜欢的话可以看。”我对选电影没有经验,在这件事情上我随别人,我对他们的眼光抱有绝对信任。
“那就看这个吧。”俞年点击播放,影片在屏幕上出现。
他用遥控器关掉房间的灯,还调整了声音的大小。做完这些,他也打开了饭盒,吃得津津有味。
哇,电影是外国片。
我在学习语言方面没有天赋,甚至可以说是有天坑,觉得每一个英语单词都长得十分刁钻。看外国电影时,我总要花好长时间,才能把那些人名和地名一一记住。
厄崔迪、保罗、姐妹会、哈克南……天哪,好乱。
“你说厄崔迪家族怎么就覆灭了呢。”俞年开始和我讨论剧情。
“哪个?”
“厄崔迪。”
“是吗?”
“……”
我拧紧眉头,试图理清人物关系。
俞年凑近我,低声问:“哥,你能看懂吗。”
“嗯。”我点头,“就是一个家族被团灭的故事,我猜主角活了下来,然后报仇。”
“这样啊。”他收回了头,身子却向我这边挪动。
现在播到双方阵营用一阵高科技武器和冷兵器打打杀杀,画面震撼,但声音有点吵,震得我耳朵疼。
于是我干脆和俞年聊天:“你和你爸妈说了什么?”
他没听清,又凑了上来,“嗯?我和爸妈吗?”
“对啊。”
“嗯……就说我很久没见你了,想和你过年,毕竟我们以前都是一起过年的。”
“还有俞满,你没见过她,她也没见过你,认识认识。”
“她不太欢迎我。”我说。
“正常。”他吐槽,“就一小屁孩,懂什么,我一抱就哭,对莲姨都比对我好。”
“莲姨是谁?”
“保姆,在我们家工作好几年了。”
“噢。”工作多久关我什么事。
“我和他们说了,要你在这儿住几天。如果你要回老家,等抢上票了再走。”
“噢。”
突然这么关心人,给我整不会了。
他离我很近,头发刮蹭过我的耳廓,有点痒。我偏开头,用手去挠刚刚被他碰到的地方。
他不解地看了我一眼,把头偏了回去。
没过多久,他塞给我一包薯片。
哪有送上门的兔子不吃的道理,我打开了包装袋,吃得香喷喷,俞年也是。
时光流逝飞快,影片结束了。
但电影好像没拍完,结束得莫名其妙。
“完了?”我问俞年。
“有第二部,我们晚上继续看。”俞年找遥控器,在沙发上东摸西摸,都要摸到我身上来了。终于,在我又给他一拳之前摸出来了。
我现在才发现,影音室的灯光是缓缓亮起的,能给双眼一个适应时间,真人性化。
灯光越来越亮,俞年离我很近,我清晰地看到了他左脸下颌骨处的青紫。
他长得白,那圈青紫尤其明显,极为突兀。
“疼吗。”我想去碰,但理智告诉我不能这么做。伸了一半的手在空中停顿,收回。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居然扬起了嘴角,道:“还好,在我接受范围内。”
“这样啊……”看他如此大度,我愈发惭愧。我做事太冲动了,总是被情绪裹挟着走。
“没关系的,是我强迫你来,你应该生气。”俞年讲述时神态自然,好像早已预料到了带我回家的结果。
我沉默了。我知道我脾气差,做事容易急。明明有更好的处理方案,可我偏偏选择了最差的那种。
“别自责了哥,我去看看饭煮到什么程度了。”他熟练地跳上台面,伸手摸我脑袋,然后一溜烟跑了。
“你干什么!”
“嘿嘿……”回答我的是他渐行渐远的欠揍笑声。
【小年记事簿】(接上版)
出意外了,我把俞归逼急了,他揍了我一拳。
好疼好疼好疼×N(╥﹏╥)
我也把爸妈逼急了,他们要赶俞归走。
我不给,俞归是我带回来的,只有我能让他走。
今天要着重表扬行李箱同志,感谢它为我和俞归的付出~
我和爸妈谈话了,要俞归和我住。
他们不同意,但经过我的软磨硬泡和再三保证,他们勉强同意了!
勉强同意也是同意!耶耶!
哼,俞归锁门了,不爱他一秒钟。
打开影音室的监控,啊,原来他睡觉了。
真的是,怎么隔空关投影,太亮了,打扰他睡觉。
两点过,发现俞归好像要醒了。
他肯定饿了,先去把莲姨做的饭拿上来。
不想等了,我要见他。
俞归!开门!
他开门了,头发乱糟糟的,看上去很软,想揉。
揉了,不过又被他骂了。
但是用一句话换摸一把俞归,很值~
我要和他看电影,他同意了嘿嘿。
看《沙丘》吧,155分钟,还有第二部,晚上有理由和他待在一块儿。
他好像看不懂,没关系,我也看不懂。
好无聊,应该看鬼片的,这样我才有理由钻他怀里。
沙虫的口真大,震撼又可怕。我试着往俞归身上靠,他颤了一下,但没躲。
好好好,下回看鬼片!
给俞归一包薯片做奖励。但是……他独吞了。
我以为他会分我的呜呜……
没关系,俞归在我这里,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哼)
看完了,灯亮了,他注意到我的伤了。
他心疼啰!俞归还是爱我的!
他打我好痛,但亲一口就不疼了(么么哒)~
要不先收个利息吧,再摸一下俞归~
他不难过了,他生气了⊙__⊙。
但我知道他不是真的生气,他不会对我生气的(自我感觉良好)。
嘿嘿,其实你也爱我吧!
把俞归留在家,第二阶段任务,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