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随行 第5章 远方2

近来几天，气温就像坐过山车一样骤然下降，让人猝不及防。程淇呢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今天这一踏出家门，亲身感受到了那刺骨的风。

刚走到车站，一阵凛冽的风便呼啸着扑面而来，仿佛要将人整个吞噬掉一般。程淇不禁打了个寒颤，浑身冒出鸡皮疙瘩，身上那件原本就略显单薄的衣衫更是被狂风吹得紧贴在她的身躯之上，似乎想要拼命抓住最后一丝温暖。

风无休无止，程淇一边跺着脚试图让血液流通，一边双手抱臂蜷成一团。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没想到这个大家都在上班上学的时候车站竟也这么多人。大多是些中年大叔，头发稀疏，挺着大肚抽着烟，不过这样的形象简直如同npc一样可能出现在任何时间的任何地点。

车站里本就弥漫着难闻的二手烟味，风一吹，生猛地灌进程淇鼻腔。她看着这些人时不时地就抽上一根，不由地怀疑真有那么爽么？她也学着那些人吞云吐雾的样子，深呼吸了一个循环，确实舒畅不少。

大巴车终于来了，从站门口一路声势浩大地按着喇叭，再霸道地放了声黑烟尾气，停下了。程淇觉得这大巴像某个人，一边滑稽地担心起这司机的脾气似乎不太好，坐上去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这一坐可能一整天都要耗在座位上了。

她把行李箱和大包裹安置好，随身背了个小斜挎。里面没什么重要的东西，手机、耳机、发绳、猫条……是她为随时可能遇到的流浪猫准备的。还有一台ccd，是初中时一个同学送的礼物，她准备看看这一路能否留下些值得留下的东西。

车子伴随着嗡嗡一声启程了，笨重又迟钝。一帧又一帧属于这个小县城的景象在窗户上一闪而过，也许速度稍快看不太清，但色调都是统一的灰蒙蒙，来源于未修缮的马路、鳞次栉比的瓦房、几片蔫巴的叶子执着悬挂着的细瘦树干。程淇一次又一次对着取景框比划，丝毫没有记录下来的**。

不过她看着手中的相机，程淇想起当年送出它的人，叫卉怡。

卉怡是个体型微胖的女生，脸肉嘟嘟的，五官却长得很灵动，眼睛看着你时，总像要说话似的。卉怡第一次结识程淇，是因为程淇的作文获了奖，在全校表彰。

在这所不起眼的乡镇中学，拿奖是很稀奇且荣誉的事，程淇高高地站在领奖台上，几乎所有同学老师的目光都集于她一身，后来整个年级都认识了这个的名字。卉怡发自心底地仰慕，一次课间，她跑到程淇所在的班级门口，从生锈的窗户外递进一张纸条，精确滑落在程淇的桌子上，朝着程淇腼腆地笑了一下，饱满的脸颊上泛起红晕，活像一颗红苹果。程淇打开纸条，整齐小巧的字迹写着想和她交朋友。

自此，她们就开始了交集。程淇发觉自己似乎一眼就能看出卉怡的性格，许是因为她身上有自己的影子，善良纯洁但胆小内敛，内心有着远超常人的敏感。

卉怡受到程淇的影响，也对写作表现出很大兴趣。她时常拜托程淇帮她修改作文，也常常借鉴程淇的作文来看。但卉怡每次都全然把自己学习的初衷抛之脑后了，只是全心全意地感受着程淇字句间认真又深刻的思绪，美丽的辞藻下隐含着怎样真挚的情感。卉怡觉得程淇以后一定是个非常伟大的作家。

即使两人学校这一隅之地几乎形影不离，卉怡也时不时地提笔给程淇写下了一封封信笺。不同于平日里轻松欢快的交流，卉怡此时卸下所有外壳，摆脱了躯壳，将她所有无法言说的情绪流淌于张张白纸上，再通过白纸传递于程淇心间。卉怡把这些文字视为绝程淇仅有的私密的宝物，从不为任何人展示，甚至连自己回顾时也谨小慎微的，袒露自己的真心会有一种羞耻，这羞耻可能来源于真心被现实违背的恐惧。在卉怡心中，程淇是个成熟又优秀的导师。程淇那时其实有些懵逼，卉怡太过热情，像个追求者，她实在不敢相信难道自己竟有这么大的魅力？甚至怀疑卉怡是否心怀图谋。程淇觉得自己也太恶毒了，往后依然耐心又真诚地回信。

现在，她和卉怡的联系愈来愈少，仅仅维持在每条点赞的朋友圈。卉怡还是像追随程淇的信徒一样，无论程淇发什么内容她只是当着捧哏。程淇莫名有些愧疚。

程淇看着千篇一律的景色，那点拍照的激情早就被消磨殆尽了。一夜未眠，还不如成全了自己的困倦，颠簸的座位也阻挡不住她沉沉睡去。

……

程淇再睁眼，已经是晚上十点，黄昏已经落下帷幕，车窗外一片漆黑。她打开定位看看，已经到a省内了，她无心再睡，挪挪身子，一阵酸痛，她感觉自己的屁股和座位快融为一体了。她打开音乐对着外面发呆，高耸的楼宇大厦终于让她打起些精神。歌单循环完一次，车停了，乘客陆陆续续地挤下去。

她独自拖着沉重的行李箱一阵迷茫。月亮已经在天空停留许久，这座城市却依旧灯火辉煌，与她记忆中的家乡形成了鲜明对比。在那个破落地方，一旦天色变黑，街道上很快便会变得冷冷清清，寥无人影。

A 省地处东南沿海，尽管早已过了立秋时节，夏日的炎热气息却丝毫不减退。闷热的空气仿佛凝固一般，让人感到有些窒息。程淇抬手擦去额头上渗出的汗珠，继续按照母亲给自己的地址前行，目的地正是父亲之前一直居住的那间房子。

她打了个车，司机很快就到达。车上开着空调，窗户紧闭，一股浓烈的皮革混车载香水的味道，加上时不时刹车带来的惯性，程淇差点把去年年夜饭都吐出来，程淇感觉这一天她的呼吸系统和消化系统跟着自己遭老罪了。道路变窄，车速逐渐缓下来，驶入一片居民楼，最后在一幢砖红色外墙的公寓前停了下来。

应该就是这了。程淇打量着楼的外观，看着大概有十一二层高，装修有些老了，但还算规整吧。她又看看四周，这些楼房跟复制粘贴的一样，便利店更是十步一个，不远处好像还有个小公园。程淇稍稍放心下来，没她之前想得这么恐怖嘛……单是便利店这一点，就解除了买泡面防止饿死的担忧了。

恐怖的是没有电梯……程淇想着果然不能高兴太早。她一阶一阶地拖着行李箱，碰撞楼梯发出的咚咚咚的声音让她恐惧接下来的每一步，小心翼翼地搬起又小心翼翼地轻放下，祈祷它别再发出声响，结果这箱子就是这么不留情面，哐当哐当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楼梯间。

终于爬到了四楼，感觉像爬了一个世纪。404，一扇木制刷漆的门，有些许剐蹭，颜色黯淡。程淇插入钥匙孔，握住锈迹斑斑的把手将门推开。

门开后，景象映入眼帘，程淇迫不及待地观望着，视线却有种被拦腰斩断的错愕。她没反应过来这里这样狭小。但还算干净，墙壁和地板都贴着白瓷砖。一张床，一个收纳衣服的钢架，一张书桌，老式热水器，这是全部的家具了。南方带一个小阳台，连着卫生间。

程淇心里久悬的大石终于落地。对于程淇来说，这一天的运动量快赶上一个月了，她只感觉精疲力尽，什么事都明天再说吧……拿起外套往身上一盖就倒头睡了。

……

第二天，程淇早早就醒了。她起身收拾行李，顺便在房间走了一圈，录了个视频，她发送给游政洁，算是报平安了。

收着收着，她心中猛然冲出一阵不安。昨天没有更新小说！程淇收拾东西的手霎时僵住，嘴也半晌没合上，一副可以做出表情包的可怜又好笑的样子。于是东西也顾不上继续收了，程淇带来的各种零碎的生活用品、书、纪念品把她包围着，只有脚下那一块立锥之地，索性坐下开始码文。

程母打来电话。

“淇？你到了吧？连个信息也不给我发。我上网看了看你那边岗位很多的，这几天多出去转一下找个工作啊！你长大了……”

程淇只觉烦得很，那声音一响起就没好事影响心情。挂断了。

不过她确实决定去转转，觅个食。昨天在车上睡了一天没吃东西，晚上太累都忘了饿……

她又噔噔噔地下了四层楼梯，不由得想起昨晚的惨状。

天亮时才看清这地方的真面目，跟昨晚截然不同。路两边种了许多树，那些居民楼前多多少少都摆着几盆鲜花，再有些拴着条看家护院的狗。阳光耀眼，从密密麻麻的树叶形成的罅隙间透过，洒落在地成数不尽的光点。

程淇走到昨晚看见的公园。正中心灌注着一个荷花池，几乎占着公园面积的大部分，这个季节有些枯萎了，光秃发黑的残荷倒向水中，但还残留着淡淡的清香。沿着池塘铺设着一条窄窄的石头路，被树荫遮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