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三个月后，曲桐影如约地来到草阳村，但易辰如正巧外出，小小的草屋便只剩那名为寄遥的白狐守着。

见到曲桐影现身，寄遥淡淡地道：“首领出去寻找灵果，很快就会回来。”

曲桐影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小白狐，却忆起第一次找到这里时，这只小白狐为了让她与易辰如能方便比斗，曾将他们拉入意识空间当中。

据她所知，这样的能力只有传闻中的幻之一族拥有。

她沉默了一会，道：“幻之一族比雷龙更为稀少，如今在世上已近乎消声匿迹，想不到妖族最为稀有的两脉，竟能同时出现在这个小小的人类村庄。”

这一族的战斗能力大多不高，却能神不知鬼不觉间窥探旁人的心思，甚至进一步操控他人的意识，让人依自己的意愿行事，也因为这样，幻之一族几乎无法被他族接纳，只能生活在暗处，小心翼翼地隐瞒身份活着。

但寄遥不但光明正大地跟在易辰如身边，甚至在她到来后也完全不惧曝露身份，大胆地使用自己的能力，这对几乎没有对敌之力的她而言，必然是有所依仗才能如此。

寄遥晃着尾巴道：“虽然我确实非常稀有，但能得灵族至崇至敬的曲大人青睐，实在令我受宠若惊。”

曲桐影道：“幻之一族血脉难寻，能力又受到各方势力觊觎，易辰如竟敢将你独自留在这里，不怕你遭遇危险吗？”

“要是觉得担心，不如从此以后，你便留在这里与她相伴怎么样？”

回答曲桐影的，是察觉曲桐影到来的气息，便迅速从外面归来的易辰如。

曲桐影看向正向她走来的易辰如，道：“你的妖气，看起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

“多亏有你，我才能恢复受损的妖元。”易辰如说到这里，却又话锋一转，“只是你对寄遥，好像有些在乎？”

曲桐影道：“妖王对外的说法，是你因战败而被罚献出妖元，这之后你本该完全失去妖力，再也没有恢复的可能，但实际上，你却只是妖元受损而已。”

“当年我确实没有完全献出妖元。”易辰如说着，像是感到可笑一般，语气带上几分讥讽之意，“我真正的妖力究竟达到何种地步，就连离谣这个妖王也摸不清楚，所以就算我只献出一部份，他也完全没有发现问题。”

曲桐影道：“但你能瞒过妖族上下，最重要的还是有她的帮助。”

易辰如定定地看着曲桐影，忽而轻笑道：“显而易见的事实，你的心里应该早有定论，不必再一遍确认才是……或者你想知道的，其实是其他事情？”

曲桐影沉默了一会，道：“离谣毕竟是妖族之王，要瞒过他的眼睛，对她会是不小的消耗，能为了你做到这种程度，你们的关系想必十分亲密。”

寄遥晃了晃尾巴，乌黑的双眼立刻看向易辰如，似有些看好戏的心情。

易辰如道：“我曾救过寄遥，她感念恩情，便从此跟在我的身边，我和她只是普通的同伴关系。”

说到这里，他的话音一顿，又缓缓接着道：“现在我已经回答你的问题，接下来，是不是该换你给我答复了？”

曲桐影道：“答复？”

易辰如笑道：“便是刚才那个被你忽视，未曾回答的问题。”

曲桐影思索了一会，才明白易辰如是指他回来时，曾问她要不要留在这里与寄遥相伴，于是道：“这里灵气稀微，长久居住必定会影响功力精进，她的妖力还有成长的可能，比起和她一起留在这里，不如带着她移居至灵气充盈之地。”

易辰如默然了半晌，随后不禁哑然失笑：“此时此刻，我才算深刻认识到你果然是树灵所化这件事情。”

曲桐影道：“莫非你过去并不知道？”

妖灵两族相战多年，易辰如与曲桐影各为双方主将，早已互相知根知底，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树灵之身？

易辰如一时只觉深深地无力，索性背过身去，说回他们的正事：“曲大将军今日过来，想必对上一回之所提事已有答案。”

曲桐影道：“如果真的能够开创属于妖灵的全新境界，我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寄遥在一旁听到这里，顿时紧张地立起身道：“首领，你们难道是想开辟妖灵新界？”

易辰如道：“人世的灵气只会越来越稀少，待到不久的将来，妖灵两族都将无法继续生存，这件事情迟早要做。”

寄遥面色沉重地道：“传闻当年的魔族至尊池半玉为了划开一方天地，耗尽一身功力，最后随着魔界的诞生身消魂灭，时至今日，我们甚至不知道当时的他究竟已到何等境界，首领和曲大人真的非做不可吗？”

术法一道的传承，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越来越弱，易辰如与曲桐影或许已是现存于三界中的顶尖强者，却不一定拥有当年仙魔二尊的实力，如果他们失败了，两族就再没有人能够替代他们。

曲桐影却道：“现在的我们都不清楚的事情，后人恐怕更难有答案，而辟界之事，却已经是势在必行。”

易辰如安抚寄遥道：“放宽心吧，我们不会做冒险的事情，你在这里静静等着便行。”

见两人态度坚决，寄遥捏紧爪子低下脸，似乎明白自己在这件事上全然无能为力。

而曲桐影已接着道：“此法需要有大量的灵气支持，在这个地方无法进行，我们到隐龙原去吧。”

易辰如点了点头，向寄遥道：“我和桐影走了。”

寄遥却一言不发地背过身，似乎有些闹脾气之意，易辰如无奈地摇了摇头，便与曲桐影动身向影龙原而去。

他们先是步行离开村庄，来到不会惊扰人类的地方，易辰如便向曲桐影递出手。

曲桐影道：“瞬行千里，对我并不困难。”

易辰如却道：“能够省点力气，何乐不为？”

看着伸到眼到的手掌，曲桐影索性不再抚他的意，将手搭了上去。

两人出身敌族，为各自的生存相战数千年，今日这一相握，却是曲桐影主动将信任交付予对方。

易辰如低低一笑，便如上次一般运劲托起曲桐影之身，转瞬带着她来到影龙原的所在，只是这次易辰如有意为之，两人所落之处竟是一块崎岖之地。

曲桐影只觉脚下一个踉跄，随即便落入一人温热的怀里，她抬眼看向那个为她稳住身的人，却在迎上那人目光的瞬间短暂地失了神。

半晌，便听易辰如笑道：“往日若有人想与你亲近，你总是会远远地避让，但今日你没有推开我，是不是表示，你对我并没有那么排斥？”

曲桐影随即站稳身子，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淡淡地道：“你是故意落在这个地方。”

她无心世故，却绝非粗心之人，易辰如心思缜密，更不会控制不住落下之地。

曲桐影落脚不稳，是信任易辰如，因而在落下时没有防备，而易辰如选在这样的地方，却是想要试探她的反应。

易辰如道：“知道我是故意的，桐影大人又准备怎么做？”

曲桐影道：“或许我更应该反醒自己，是不是不该对你投入太多信任。”

没料到她会这么回答，易辰如怔愣了一瞬，不禁低叹道：“现在我是真的好奇，灵族中的树灵是否都像你一样……一如原身又木又硬。”

曲桐影看了他一会，却是淡淡一笑：“与你分别之后，我回去了灵族，向灵王提起辟界之事。”

易辰如道：“如果这是你的本意，莫非还需要灵王答应吗？”

曲桐影摇了摇头：“我向他提这件事，是要他知道无论成不成功，往后我都无法再为灵族尽力。”

易辰如闻言，神情明显怔住了。

辟界之事若能成功，妖族与灵族便不再需要争夺人世残存的灵气，反之要是失败，少了一半元神的他们同样已失去大半的修为。

在与曲桐影分别后的这三个月中，他曾托寄遥探察了关于灵族往事，也得知在曲桐影大败他的一战不久，她的妹妹曲梅烟便离开了灵族。

曲桐影为灵族奉献至今，灵族自不会置她于不顾，但是对曲桐影而言，让她坚持的理由已经不在，她却也无心继续留在灵族之内……那么离开灵族之后，她又准备往哪里去？

易辰如想到便问：“在这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曲桐影道：“人世这么大，小梅或许还在某个地方生活着，无论如何，我总要找到她才行。”

易辰如望着她依然沉静的脸，道：“那么这一路上，可在乎多一个人与你相伴？”

曲桐影却笑道：“和我这样一个又木又硬的树灵相伴，往后的生活岂不是十分无趣？”

易辰如神色认真：“两人若是情投意合，又何来无趣之说？”

曲桐影双眼一瞬不瞬地回望着他，眼中似有笑意，而回应易辰如的，是双手忽被一把握住，属于曲桐影的沛然灵气，缓缓向着两人交握的掌心移转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