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平常鲜少有人涉足的摘星楼楼下站满精神抖擞的迷彩服们。
苏弥夜本来可以多睡半个小时,蹭校车到长风大学,苏暮年也是这个意思。
谁知这小孩儿非要跟苏暮年一道,不在乎多睡那半个小时。
苏暮年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早到的学生们聊天,苏弥夜就站在边上无所事事又委委屈屈。
六点整,打了鸡血似的唐皓原带着被迫早起的沈观潮抵达摘星楼下。
一条腿屈起,一条腿悬空坐在花坛上的苏暮年见状,吐掉嘴里叼着的草根,朝唐皓原流里流气地吹了声口哨,活像个兵痞子。
“不错啊唐代理班长。挺早。”
“嘿嘿嘿嘿迟神谬赞……”唐皓原狗腿地凑到苏暮年跟前,猥琐地苍蝇搓手,“迟神你看啊,咱这么有缘分,咱俩商量件事儿呗……”
苏暮年一脸好笑看着他,扬了扬下巴:“你说。”
“迟神你有空能带我刷副本吗?我什么都不挑,只要能跟你一起打就行。”唐皓原紧张又期待,贼兮兮地压低声音说。
“没问题,好好表现。跟着大哥混,少不了你好处。”苏暮年看时间差不多了,从花坛一跃而下,哥俩好地搂过唐皓原的肩膀拍了拍,然后拿起点名册到前面去点名了。
“耶耶耶!”唐皓原兴奋得对着空气挥了两拳,随即感觉到一股危险的视线正从暗处投到他身上,盯得他后背发凉。
他扭头四顾,只发现在摘星楼台阶上走来走去的苏暮年正欲说还休地看着他。
唐皓原立刻反应过来:自己从昨天起就冷落了这个好兄弟,他一个人站在旁边,又没人陪他说说话,想必很寂寞吧……
完全想岔了的唐皓原脑补出来一个可怜兮兮、无人问津,却故作坚强、一声不吭的苏弥夜,瞬间父爱爆棚,一个百米冲刺跑上台阶,去安慰他可怜的落单崽崽。
“老苏,迟神答应带我一起打游戏了!你没玩过胜者成皇,刚好我跟他一起带你啊!哦对,还有老沈!我们三个一起带你,肯定没人敢欺负你!”
人在边上走,喜从天上降。这种送到面前的好机会,苏弥夜怎么会拒绝呢?
“好啊,谢谢皓原。”他朝唐皓原乖巧一笑,唐皓原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化了。
老苏身体不好,怪不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觉得他柔弱可欺,一副很好蹂躏的样子……啊不,是很想把他当儿子宠爱的样子。
“你好好休息啊,我先去集合了。无聊就来跟我和老沈聊天吧。”听苏暮年点名点到自己,唐皓原忙不迭跑回队列,慌里慌张朝苏弥夜嘱咐道。
这么一来,唐皓原还真像一个送心爱的崽去上幼儿园,在门口万般不舍、万般牵挂、万般叮咛的不成器家长。
“好。”
苏弥夜就像那个过于懂事的成器崽子。
第一天集合,全员准时。
苏暮年把人带到操场,一来就让他们全体绕操场跑三圈,先跑完的先休息。
众人哀嚎连天。三圈!岂不是要了他们老命?
“别叽叽歪歪,快上跑道。”苏暮年信步闲庭,不忘跟在磨蹭的学生旁边做假动作吓他们,“再不走,我这脚就真的踹到你屁股上去。”
闻言,还拖拖拉拉的学生们登时老实了,呼啦啦散开,成为点缀在朱色跑道上的一团会动的绿草。
唐皓原首当其冲,拉着沈观潮。两人像离弦的箭一马当先。
“老沈,咱们来比试比试谁先跑完三圈!”
苏暮年老远就听到唐皓原招摇的声音,不由得笑了笑,在内心感慨青少年的活力四射。再一扭头,却发现原先站在旁边的苏弥夜不见了。
他本是无意转头,可发现苏弥夜不见之后,找他的动作就成了有意。
没等苏暮年找多久,就在跑道上锁定了苏弥夜的踪影。
他以中速,在最内圈跟在落后的女生们后面跑。
那么高的个子,长相又吸睛,在一堆迷彩服里吊车尾,让人一眼看过去第一个注意到的就是他。
苏暮年骂了一句脏话,毫不犹豫跑到苏弥夜的旁边,把他扯出跑道。
“你搞什么玩意儿呢?”苏暮年有点生气,表情沾了戾气。
苏弥夜才不怕他,无辜地回答道:“跑步啊。不是说跑满三圈才能休息吗?”
苏暮年嘴巴都能被他气歪,按捺着火气道:“你昨天是不是把我说的话当耳旁风?”
“哥,我没有。”苏弥夜有意把那声“哥”的尾调微微拖长。
“跟你说过了在学校不准叫哥!那你说说我昨天专门针对你说了什么?”苏暮年最怕苏弥夜撒娇,色厉内荏起来。
苏弥夜讪讪垂下头,不吭声了。脚无意识蹭刮草坪,纠结到底是如实复述,还是直言不知道。不管回答什么,他都不太占理……
唉,还是保持沉默吧。苏弥夜悻悻地移开眼,看向跑道,装作在打望。
“你再敢跟老子对着干,你就等着吧!”苏暮年半天想不出什么适合说出口的威胁来镇压苏弥夜,只得凶巴巴含混过去。
苏弥夜不应声,继续专心打望,心里却在回嘴说:你再敢跟老子冷战,你就等着吧!
三圈跑完,苏暮年大发慈悲让他们自由活动五分钟,随后就召集起来站军姿。
“还是老样子,一分钟。”苏暮年无聊地坐在队伍前方,探头朝其他班张望。
二连一班的学生们老老实实站好,中间有人嘴唇微动,小声吐槽。
“昨天年哥也说站一分钟,结果硬生生拖了好久。”
“嘘——别说了,乖乖站好。咱们还得哄年哥高兴呢!”
苏暮年是谁?听力不是一般的水准。二人的对话全落进他耳朵里。
他不甚在意地换了个坐姿,随口说:“谁有意见?可以提出来。”
苏暮年的话一出,这帮人彻底没了声。
“别动,也别出声。我开始计时了,有违规的就集体加时。”
苏弥夜没入列,却站得标准,显然是把自己跟其他人平等看待。
他就站在唐皓原的斜前方。唐皓原见自家崽崽身体不好还要站在太阳底下跟他们一起坚持训练,内心感动无以复加,因而站得更卖力了。
苏暮年自然也注意到了苏弥夜的动作,气出一声冷笑。
很好,让他休息他不珍惜,上赶着自讨苦吃,非要跟自己对着干是吧?
没问题,他成全他。反正站一站又不会引起他心脏病发作。苏弥夜爱站,那就尽管站咯。
兄弟俩无声的较劲在暗处上演,苦了苏弥夜没有苏暮年不知道,不过倒是苦了那一帮无辜的同班同学。
十分钟过去了,苏暮年依旧没叫停。他对队列里动手动脚、弯腰屈腿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注意力一直放在苏弥夜身上。
这小孩儿是真的倔,牛脾气!站了十分钟了,硬是一下都没动,站如老松。
苏暮年就不信自己治不了他。
“大家再坚持一下,还有五十秒……”苏暮年故意抬起手臂看表,拖长了声音道。
“……三十秒……十秒……五秒……二分之一秒……三十分之一秒……五十分之一秒……百分之一秒……千分之一秒……”他一边使坏,一边去打量苏弥夜,企图看到苏弥夜出现纰漏。
谁知苏弥夜咬着牙,目光如炬平视前方,稳如老狗。
他面前的队伍已经快要溃不成军,唉声叹气软了一片,苏弥夜还是挺胸抬头,半点没受到影响。
苏弥夜昨天为了缠着苏暮年,硬是临时想出几个高等数学的大众难点,跟苏暮年说自己不理解极限,无限趋近;自己不会算连续性和间断点之类的。
苏暮年一开始还信了,耐着性子给他拆开了掰碎了讲了三遍,谁知最后苏弥夜还是声称无法理解无限趋近。
苏暮年又不傻,看出来苏弥夜是想拖时间跟他多相处多说话,便把书一扔,丢给他一句“如果理解不了就算了,反正你知道怎么做题”,走掉了。
计上心头,苏暮年忍不住坏笑。
不理解无限趋近是吧?理论讲解不行,就让你实践出真知!
“你们别叹气啊,站好。马上就到一分钟了。那些对高数理解不深刻的,利用现在好好体会一下,什么叫微分和无限趋近。”
学生们再也哀怨不起来了。学神苏暮年老师让他们身体力行,赐了他们一堂永生难忘的高数课。
苏暮年玩够了,放了无辜同学们一马:“其他人听口令,原地休息五分钟。苏弥夜继续站。”
苏弥夜还是不肯示弱,苏暮年也不给他台阶下。二人接着无声对峙。
苏弥夜教学行政班上的有个男生看不下去了,他本来就因为苏暮年让他们多站积怨在心;现在看苏暮年明知道苏弥夜身体不好,还针对他,格外不满。
于是,他就爆发了。
“报告——谁家教官还能戴墨镜参训啊?搞特权吗,苏教官?”
因为他这句挑衅,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到他身上。
他们确实很好奇,这么多教官里,唯独苏暮年搞特殊,带着墨镜军训,不知道的还以为故意装酷。但一番接触下来,苏暮年显然不是那种高调装逼的性格。
苏暮年骄傲,从小就骄傲。
被新生用这种阴阳怪气的腔调挑衅,他当时就冒火了。
上一个敢这么跟他说话的人还是在高中,被他当场揍进医院。
好在入伍以后,他的脾气如他自己所言,好了不少。至少不会像从前一样随心所欲,不分时间场合、身份地位,脾气来了就上拳脚。
所以苏暮年并没有立刻反击,只是不徐不疾踱步到说话的那个男生面前,冷冷看着他,让他出列。
人对危险的感知总是格外敏感,那个男生看到苏暮年脸一沉就怕了,扭扭捏捏地出了队伍,嘴硬道:“苏教官你想干嘛?还想打我不成?”
苏暮年轻蔑地嗤笑出声,低沉悦耳的声音仿佛天生带有威压:“看清楚我的肩膀上跟别的教官有什么区别。再用你考上云川的脑子好好想想,肩上有星星的人为什么会成为你的教官。”
关于他戴墨镜的真实原因,除了他自己、陶醉和苏沈南老爷子,谁也不知道原因。
苏暮年退役,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眼伤。他无法再驾驶飞机,干脆退役了回来把未修完的学业修了。
他不能裸眼暴露在强光下太久,军训期间他又不肯一直待在阴凉处看学生晒太阳。因此才戴上墨镜给他们训练。
他戴墨镜,就连黄肱、秦林海他们看见,也不会说他,更不会追问原因。
苏暮年有他的骄傲,他不会跟这个态度恶劣的学生解释自己的眼伤。至于刚开始被冒犯到的火气,随着他这一席话说完,也消了。
是啊,他是空军部退役少校,什么风浪没见过?跟一个刚出生社会的毛头小子置什么气?
苏暮年:爽不爽?我看你还敢不敢?
苏弥夜(小声bb):爽,下次还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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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较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