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你什么时候有的儿子,都这么大啦?看不出来啊。”一男子合上手中的扇子,那扇柄去逗小孩。
“就是啊,小白,衣冠禽兽啊!”
“哎,还不让人摸。”
另一名男子也将魔抓伸了过来,被躲开了。
“滚啊!这是我徒弟,什么儿子。”
两男子顿时停下手中动作互相看看:
“徒弟?”
“嗯,偶然碰见的,有缘,就收了。”
“行行行,您老人家可是得着一个解闷儿的了。”
其中一个穿紫衣的男人双手比划了一下:
“这是个坏人,小心他以后炖了你!”
小孩儿做在“坏人”怀里,听完紧了紧手上的衣襟,奶声奶气但用了十足凶狠地说:
“神仙哥哥不是坏人!”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及时止住了,又把头也埋下去。
“哈哈哈哈,听见没有!我徒弟就是我徒弟,明是非,懂善恶。”小孩儿感觉手中触感姣好的白衣抖了抖,抬头看了看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的笑颜,不禁也笑起来。
“哎,长得好就是可以为所欲为,我这辈子估计都不会让人叫一回神仙哥哥了。”身着紫衣的男人刷一下又把扇子打开了,另一旁的青衣男子拿腔起来,夹着嗓子来了一句“神仙哥哥”,让另两人恶心得不行。
“你们没事就快走,我要解字了。”
“这就赶人走了,这不会真是你儿子吧?”
“滚,老子年方十七,哪儿来的十岁的儿子?”
“嘶,都十岁了,这身板儿风一大都能给吹走了,你不是虐待他吧?”
“去去去,没事干了你们,我要忙了,烦死你们了。”
眼看着“年方十七的神仙哥哥”要发火,青衣男识相地推着紫衣男走了,临走前又贱贱问:
“真不是……”
得来了一本当量十足的飞书。
“害,这两个一天天的。”
男人放下了小孩儿,在小孩儿的注视下开始“解字”,“解字”就是把别人看不懂的,那些失传的典籍翻译成范本,批量拓本供各门派使用,这项工作看似简单,但所谓“失传”就是无人能看懂,即使有一本绝世秘籍也没有任何用处,而因为年代久远,许多古文根本没有记录,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这就需要“解”了。但是这又同时是一项麻烦的工作,多数人觉得不值当,所以干这行的人极少。
从下午到夜晚,冬季唯一吝啬的阳光也沉沉睡去,温度一下降低,小孩儿也感觉到了,但到底没有惊动男人。
“冷怎么不说话?”男人却自己生起了小炉,把它放到小孩儿跟前,眼看着小孩儿的脸又一点点红润起来。
“也是我一个人惯了,没有顾虑好。”白亦尘突然发现男孩儿的眼睛格外的大,眼瞳黑黑的,在一点炉火的照射下亮起小小的光点。
男人又回去解字了。
“谢谢师父。”小小细若蚊蝇的一声,男孩儿第一次开口叫了师父。
引来男人心里一点暖,“不必。”
二十岁的白亦尘不得不承认,过去的事终究是过去的事,他睁开眼盯着天花板,外面是那个魔鬼徒弟练剑的声音,然而现在才刚清晨……
白亦尘作为师父,留有他最后的包袱,一番辗转后终于没躺下再睡,起身宽衣,一推开房门就见一少年在舞剑,一招一式初具雏形,舞得有声有色的,就是总像少了点什么。
“……”
还是小时候可爱,白亦尘想,那个时候的徒弟只是一个小小的弱不经风的团子,一逮着空就往自己怀里钻,小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服,一遇到事情,伤了痛了就搂着自己脖子一顿哭,珍珠大的眼泪从精致的小脸滑下,啧啧,再看看现在这个鸡都没起他就起,狗都睡了他没睡刻苦的徒弟,简直无比怀念。
就这么又盯了一会儿,白亦尘放弃了自己刚背起来没十分钟的包袱,毫无心理负担的又躺下了,决定与周公再大战三百回合。
下午,一天里热度积攒最多的时候,现在是早春,倒也没有很烦人,恰到好处的温暖。
少年练完不知道多少回合,才终于停下来,转而大步流星,气宇轩昂地去了后院……的厨房。
白亦尘也不负众望的终于起了,一边坐在树下翻书一边坐等开饭。
众所周知,师父是不用做饭的,所以自然不用学做饭,师父只需要会教徒弟就行了……虽然白亦尘也不是很会。
“吃饭了。”
白亦尘闻言瞬间起来,想了想又坐了回去,继续看起书来——装文艺。
少年端着饭菜过来,在他身后看了看藏在《绝世武功》里的话本,轻轻叹了口气。
“再不吃就没有肉了。”
白亦尘才很庄严的放下手中“秘籍”悠悠晃来,一身仙风很快便被徒弟该死好的手艺扫荡干净。
少年早吃好了,奇怪他正长身体的日子反而食量不如从前,后来想想许是那时饿得狠了,唯恐吃了这顿没有下顿罢了。
白亦尘扫空最后一口肉,拿块儿手帕擦擦嘴:
“我有东西给你。”
白亦尘带着少年进了自己的房间,里面一如既往的干净,但其实这都是表象,任何人看不见的柜子里都杂乱无章,白亦尘伸手从衣柜后面使劲儿够了够,手里摸见一个冷冷的东西,知道就是它了。
他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少年,那是很长的一节,少年接过来才发现它其实很沉,浑身被纱布包裹着,拆开原来是一柄长枪,浑身漆黑,隐隐有金色符文盘旋其上。
“比起剑,你更适合用这个。”白亦尘轻飘飘一句,其实他也不是不会教徒弟的人。
这随意送出的枪,少年一眼就看出这绝对是一柄上好的武器,浑身没有丝毫瑕疵,做工没有丝毫不妥。
“不用谢,下山买两屉包子来。”
少年当然知道师父的喜好,白亦尘生平两大爱,一是民剧话本,二就是江记肉酱包。
这便是后来杀尽天下豪士的“其名为草芥”了。
想来白亦尘一定很后悔给了少年这柄枪。
说来也奇怪,后来再一两年后,少年才有了自己的名字,寻常师父收徒,就要给徒弟起个表字,多是在原名的基础上,可是少年是被捡来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白亦尘开始也并没有给他取名的想法,只是看着他在自己手底下一天天长大,看似没心没肺实则潜移默化地指导他,让他从世人都爱用的剑转练了枪,于是一柄没名字的枪和一位没名字的少年在山上庭院蛰息多年,一日如常,白亦尘才像是刚想起来这事,想了一会儿便说:
“你以后就叫轩辕不破吧。”
这名字,姓氏宏伟之意不必多说,不破是什么意思?后来的后来白亦尘才解释说是从话本里看的英雄人物的一句台词,乃是不破不立之意。
这个被赐名的人后来成了斩天下人的魔尊。
白亦尘许也是后悔的。
当轩辕不破问起他是怎么看出自己更适合用枪的,白亦尘只说看他力道大,杀心重,而与剑法截然相反,便让他使枪。
许多个重复的清晨,白亦尘每回都开门看一眼,只一眼便看透轩辕不破何处长进,何处欠妥。
“不要总带着恨,带着爱出手,才会发挥它最大的力量。”
有时候轩辕不破真觉得白亦尘心里装着个明镜似的,清明的过分,总喜欢突然来一句激起他冷汗的话。
“路还长,要慢慢地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