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世 第3章 风欲平兮波澜又起

江陵一带人口味多清淡，轩辕不破换了张皮寻了许久才勉强找到一家味道尚可的。

“这位客官里面请里面请。”店小二自然没认出来这魔头，只是看此人衣着华贵，便恭敬到。①店小二问要什么，轩辕不破只说上一坛酒，要烈些的。

雅座不比大堂，一面屏风相隔，二楼的位置使得可以一览客舍全局。下方一名说书先生正讲着时下火正盛的文章。轩辕不破对这些并不感兴趣，相比之下，他更满意身侧一扇小窗。临江畔，江南无河冻，是商船一年四季爱走的地方，划过的船只载着杏枣，还有黑里透红的桑葚。

要说桃花，还是无生崖的好些。

看着窗外窸窣的桃红，轩辕不破心想。

一窗，一座，一杯酒。辛辣的液体过喉穿肠，流过的地方都泛起火烧般的灼热。轩辕不破捧着杯的手微微向前伸了一下，却惊觉自己竟给对桌也斟了一杯酒。阳光从从窗户外射进来，将桌子分成明暗的两面，对座阳光大胜，软垫上空空。

只是，只有一人。

明是少年皮相，却还是显出忧愁来。一手支额，一双星目也幽邃许多。

“坐。”轩辕不破略颔首。

“使不得，怎么能跟公子同席呢。”小二忙摆手，看此人举手投足间依稀有大家之气，更认定了其身份不凡，开始以“公子”相称。

轩辕不破也不勉强，只是又抿了口酒，道：

“我已许久未出来了，不比你们这些常与人打交道的，”轩辕不破起身，“天上仙，地上人。在下有些好奇这些年来的神仙事。”

见轩辕不破起身不坐，店小二稍微放松下来，之前见他一人饮酒独坐，面上挂着的分明是冷漠，还以为是个不好相与的。

“哎呦，这您可真问对人了，我们这些店里看人脸色的，别的不会，唯独奇闻趣事样样知晓。不过这事情可就多了去了，您想从哪听起？”

轩辕不破复落座，又邀着人也坐了才抬眸道：

“就从，魔神轩辕不破被封说起。”

店小二心想这真是个奇人，竟然连人间最为流传的事都不知道。不过也没多想，只以为是世家公子管得严，无从知晓。

“啊，那零碎的我就不说了，挑着些大事讲吧。”店小二将布巾一甩在肩，“自百年前那一仙魔鏖战后，流鸣一战成名，从此天上多了个“诛魔神”的称号。魔神轩辕不破虽然伏法，天庭还是遭了重创，不得不闭庭修养，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此数十年间天庭一神官被查出是轩辕不破余秽，屡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反驳轩辕不破的些许罪名不说，更有一次当着天帝的面儿谏言要放了他，最后被贬了。”

轩辕不破一直沉眉不语，听到这儿才微蹙了眉。自己后半生得罪遍了人，人神虽惧他却皆视他为粪土，骂他逆师叛友，早年间关系好的如今都反目成仇，实在是想不出有这一号人。只觉得这人好傻，放着好神仙不当来招惹他这块让人骂尽了的烂泥，落得如此下场。

“所以啊，神仙成了神也无非是凡尘。不过您猜后来又有何变数？”

“什么？”轩辕接话。

“天上又多了个位子，叫做‘执行官’，专管捉妖魔的，”这倒是挺明智的，以往都是神仙被分一官职，各干各的，凡间出了乱子才派人下去，有了这么个专门应对的也能少是非，“也管捉神仙。”店小二却忽然道。

“哦？”轩辕不破手中的酒已尽，却也没再贪杯，一手支着下巴，修长的手指正在木桌上勾勒着什么，“为何？”

“为了防止再有那种倾魔的神仙呗。”

“尘事所管这个？”

“啊啊，是。”店小二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只是下意识回答了。

轩辕不破却是忽然来了兴致，小二回话间已走至楼梯口，木桌上放着明显超额度的金锭，店小二怕是还没见过出手如此阔绰的公子哥，不禁睁大了眼，却意外的发现那人坐过的一边桌子上有什么东西。

一只酒酿绘成的，狐狸？寥寥几笔样貌已现，两只前爪做歇息妆，狐狸眼却有框无珠，已经干了一半儿。

“酒不错，就是不够烈。”只能听到这一声穿屏而过。

“你怎么胆子这么大，天庭的人都在抓你，你竟然敢自己送上门来？”看管尘事所的小神仙听着这魔种的骇文长大，心里惧他，还是鼓气道。

那不要脸的不知道怎么变了个摇椅出来，还带着锦垫，此刻正悠悠然扇着一把折扇，闻言只是换了条腿翘着：

“你们管事的到底什么时候来？等好久了。”所谓“好久”不过是几分钟而已，语气像是被怠慢了的客人。

“已经有神官赶来了……”轩辕不破抬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啊是是是，我怕死了，我要逃走了。”其实只是不耐烦了，想起来活动下筋骨，毕竟是关押几十年的人了。

小神仙哪里见过此等厚颜无耻之徒，又不敢将他如何，在一边气得脸都红了。

“又是你。”

哟，真是缘分。来人正是无萧，没想到他差事还挺多。

“你们尘事所还收人吗？就那个什么‘执行官’。”轩辕不破也不多废话，尘事所以前谁老大现在谁做主都与他无关，他只要达到目的就行。

“什么？”无萧眉皱起来，显然没从他这跳脱的思维里反应过来，毕竟一届魔修，还是最大的那个，要来天庭当官为民除害实在前所未见。

“我说，”轩辕不破似是真怕他听不清，双手拢作喇叭状，“我要当执行官—”

无萧怔愣住了，现在装都不能装没听清了。随即又将手覆上了承荫剑剑柄，眼中怒火中烧，觉得这厮又在逗自己。

“哎，别动手啊，我带着诚意来的。”扔掉那把扇子，轩辕不破右手突然窜出一团蓝焰，待燃尽后显出一张符纸来。

无萧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那不是凡间招摇撞骗的风水师用来唬人的假符，而是连着命脉的“命符”。

“如何？”符纸后漏出一张笑脸。

“不如何！”

“此事万万不可！”

“他说要当就让他当？当我们是四十年前让他随便捏的沙包？哪有这样的道理！”

“天帝，要好好斟酌。最好是趁早捉住他。”

“诸位稍安勿躁。”庭上一道洪厚威严的声音将纷乱平息下去，正是天帝。

别说这些神仙了，就是天帝自己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十分震惊。魔修当神官自然是不合规矩的，但是眼下又拿他无法，毕竟当年废了满天庭兵力也没除掉，他也很发愁。

“诸位早上好，既然是谈我的事，没我这个主角可不行。”自然是轩辕不破来了。

“你怎么进来的？”是啊，他怎么进来的，天庭上上下下全是重兵把守，议事厅这种关键地方更是防控严密。

“你们不请我来，我就只好自己动手喽。”语罢轩辕不破摊了摊手，一副“我也是无奈之举”的模样，就是哭了守门的神仙们，一个个不知道被施了什么法术皆瘫倒在地。

“我们当然知道你是杀进来的，为何没有触犯界术？”为了防止轩辕不破这种普通守门神仙根本拦不住的魔修，天庭还格外设了守门结界，若是伤了、杀了人就会立马触动。

“杀？”轩辕不破指了指自己，似是一个好人不相信别人用如此血腥的词语描述自己，“没触动结界是因为我根本没伤人，更没杀人。”

“那那些神仙是怎么回事？”当然不信他鬼话。

“哦，我只是请他们吃了些东西，”轩辕不破一顿，仿佛才想起来什么，“就是在储物袋里放了有些年头了，菜色都有点看不清了。”

“……”

那一定是从被封印起就放置的东西了，距今少说四十年。

大小神官皆是一脸菜色，放了四十年的菜，或者都不能叫菜，想想就可怕，竟然还给人吃了，不知道使得什么法子。

“你们考虑的如何了？”轩辕不破说得是你们，目光却只盯着天帝，显然其他人都看不上眼，“这有什么好考虑的？你们不是怕我惹事吗，我用这‘命符’换一个打工的位子，你们不就有把柄在手了吗，怎么想都是你们赚翻了。”

话也确实是如此，但正是因为这件事于轩辕不破自己而言没有任何好处才更让人诧异。

“还是不行！魔修当神官，可是坏了千古的规矩！”

“我赞同！”

“我也……”

“必须要穿这件衣服吗？”轩辕不破看了看身上的制服，语气里显然是不满意。

“必须。”闻言轩辕不破转过了脸，果然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瞬间带上笑意，“又见面了，默默。”

“这……”被抢先回答的尘事所看台小神官被这一声叫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惊惧中又好奇这一魔一神的关系。

“牌子。”言简意赅的两个字，莫尘不搭理轩辕不破，一双冷漠的瞳扫了他一眼，手却伸给小神官。

“哦哦，这是沙舟的任务，听闻已经死了许多人，凶险异常，上神千万小心，可以向兵阁调些人马。”说着双手恭敬地递来一块黑牌，是尘事所特制的任务牌，分为上、中、下三级，分别对应白、红、黑三种牌，同时具有传信功能，任务完成才会消失字迹。

“多谢。”没什么感情地道谢后就要接过牌子，却被一只手截胡。

轩辕不破骨节分明的手把玩着那牌子，黑色愈发衬得他白皙，颇有些无赖道：

“我先来，牌子是我的。”

“……”

停下手中动作，一丝坏笑挂在嘴边，又慢悠悠道：

“人也是我的。”

莫尘终于将目光投给了他。

解释体系问题：

本来是分人神两界，轩辕不破开始才有了魔的概念，之前一直只有妖。神仙大多是人飞升上来的，所以凡人也是知道天庭部分事的。

①：这里天庭为了不引起恐慌封闭了轩辕不破破封一事，只有各门派成员知道，所以才认不出来。

（其实只是我忘了要严谨一些在找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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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风欲平兮波澜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