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梦来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闻君有两意

他从军后的三年里，我断断续续的也收到过他从秦州的来信，他的确是个将才，天生就是为战场而生的人，三年里他升迁的很快，除了自身的能力，在军队中他也遇到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信中他也提到过一个新结交的好友名叫云骥，云公子出身自武将世家，但却并不高高在上，反而对他很欣赏，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女将军名叫李姝，家室更为显赫，年纪轻轻便有魄力创建女子军队，如男子一般冲锋陷阵，他也很佩服她。

我很高兴他在军队中能够大放光彩，正值乱世，他就是那个应该抽刀上马守在一座城池万千百姓身前的人，那才是让他光芒璀璨的地方，而我能做的就只是支持他，不让小情小爱牵绊住他，让他没有负担的离去。

然而，一切的顺利都在三年后打破，这次我收到了他的一封信，从寄出到我收到居然只有十天的时间，看来这封信是快马加鞭送来的。

本以为是如往常一样报平安的信，但是打开一看却如晴天霹雳一般，信上道：“静和芳鉴，吾提笔良久，不知如何述此情之于笔端，既不愿欺你真心，也不愿误你良时，唯有不堪而言，吾于秦州识李姝，感佩其巾帼飒爽之气，称叹其女中豪杰之姿，爱慕之心渐深，不是如何自拔，方知在家乡所定之情，乃年少之时眼界浅显，不知世上何为日月之光，今吾虽惭愧不已，但愿随真心，坦诚告之。久安慕李姝，心意难再移，误卿三年之久，伏感亏欠，今无良计，唯愿奉上百两之资，以为卿良嫁之资。君安，莫念”

百谷山，桃林中，江淮拿着那封信问道：“当年你就穿着这身紫衣从山下经过，那时我并不知道你是谁，拦住你之后才惊讶于你的相貌居然与开山先辈黄匪所留画中的女子一模一样”，说着说着他嘴角微微轻扬，似乎是在回忆当时的境况。

十七年前的百谷山山路上，有几人骑着马正在山间巡视，有人在当时还是人类的江淮身后道：“大哥，那边好像有一年轻女子”

说话之人是他的堂弟黄灿，也便是黄盛之父，而江淮当时则是百谷山第十七代大当家的黄斐。

黄斐斜睨了黄灿一眼，“你这眼睛倒是敏锐”

黄灿笑笑，“这姑娘竟敢一人过我们百谷山，实在是太不把我们百谷山当回事儿了，若不是寨子近日被官兵压制的有些厉害，定把其掠到山上，给大哥做压寨夫人”

黄斐道：“还不知道长的是丑是美，万一是个丑八怪给我当压寨夫人，岂不是赔了”

黄灿伸长脖子望了望道：“从背后看那女子，身姿纤细、身段修长，皮肤应该也算白皙，只要不是出生时得罪了女娲娘娘，应不至于太丑”

另一人哈哈大笑道：“咱们追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黄斐本来也觉得当个笑话不想去追的，但那女子却恰巧不巧的回头望了一下，这一回头他才看清她的面貌，居然与黄匪所留之画中女子的相貌有些相似，他遂改了主意追上去一瞧。

截住那女子后，近距离一看更是有八分相似，他停住马在女子身前转了一圈，女子防备的看着他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拦住我，请问有何贵干？”

黄斐不怀好意的调笑道：“姑娘长得如此俊秀，做我的压寨夫人可好？”

没等她答复，他们便不由分说的将她掳上了山，哪里管她从不从。

到了山上，他们先找了两个丫头给她搜了身，以免她身上藏了什么危险的东西。

丫头们倒是没有搜出什么值钱或者危险的东西，无非是一个包裹一些碎银和怀中一封皱巴巴的信件，黄斐随手翻了翻那些东西，而后将目光停留在那封信上，既然强虏了人上山，他可不在乎私看人信件会否什么不妥。

这一看才知，居然还遇上了冤家，这个女子名叫卫静和，竟然是三年前带领官府围剿他们黄门寨的千户顾久安之未婚妻。

当年顾久安可是害得他们黄门寨元气大伤，可是之后他便一直龟缩在军队中很少外出，正愁没有机会报复于他，如今他的未婚妻子被他们掳上了山，这正是得来全不负功夫。

不过身为男子，他对这个顾久安也是十分不齿的，让人家姑娘等苦他三年，却在三年后才告知她他已变心的事实，这样的人简直不配为一个男人，此次新仇旧恨便与他一起算。

他拿着这封信踱步进了关押卫静和的屋子，手晃了晃那封信，“好一个薄情寡义负心汉，你等了三年，却换来如此一个结果，正好我也与他有仇，不如我来帮你教训教训这个负心汉”

然而卫静和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那是我和他的事，不许你伤害他”

黄斐叹道：“还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女子，他如此伤害你，你还不忍惩罚他，就是因为你们女人一次又一次的原谅，才会让这些负心汉变本加厉”

卫静和却瞪着他道：“他不是负心汉，他也不是你能来评论的”

黄斐道：“看来你对他真是情深义重，只可惜他爱着的可是咱们陈国鼎鼎大名的李姝将军”，他打量了卫静和一眼，“不过说实话，像他那样的男人会喜欢李姝也是情有可原”

卫静和涨红了脸十分愤怒的盯着他，“我再说一遍，那是我和他的事，这些都与你无关，你既己知道他千户的身份，识相的便赶紧把我放了”

黄斐道：“放了你又怎么样？看你刚刚是往秦州方向去的，你是想去找他？难道是想让他当面羞辱你，才肯死心吗？”

卫静和偏过头，默默不说话。

黄斐以为她被他说动了，继续道：“其实我见你长得也算有几分姿色，再加上你还有几分烈性，倒是对我的胃口，他不要你，你便留在我百谷山上做我的夫人，将来等我黄门寨成为天下第一大寨的时候，也有你风光的一天”

卫静和不屑的呸了一声，“我的未婚夫是征战沙场的大英雄，而你们却只是会欺软怕硬，是无恶不作的落草狗贼，萤火之光又岂可与日月争辉？”

黄斐身后的几个山贼，有些听不下去，纷纷上前想要来教训卫静和，却被黄斐一扬手拦住了，“暂且容你嘴硬几天，且待我把他引来，让他跪在我面前，看你还嘴硬不嘴硬”

卫静和不屑的哼道：“他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只跪得天地君亲师，你这样的小人，若经了他这一跪，怕是要折寿”

黄斐本已转身要走了，但听她这话，脚步一顿，咬牙切齿的转过了头，最终还是忍住了怒气，从齿间蹦出了几个字儿，“那我便让你亲眼看着他是怎么跪我的”

他似乎看出了卫静和的心理，在她行动之前道：“给我把她绑住，嘴里塞上棉花，免得她自尽了”

众山贼听令依言而行，倒是黄灿有些奇怪大哥为何对这卫静和如此宽容，每每她触怒大哥的时候，照大哥以往的性子，早就令其生不如死了，但对这个卫静和倒是破了不少的例。

黄斐当时还未发现自己对卫静和的格外‘开恩’，回了书房的他写了一封信，快马加鞭的派人送到秦州的军营，无论通过何种手段，只要能送到顾久安的手里便是。

等待的时候，黄斐翻出了书房里那个黄衣女子的画像，他拿着这个画像去看被五花大绑的卫静和，在她身前比量着，“你说说你是不是有一个先祖与这画上的女子一模一样，你们长得可真是相像，说起来咱们也算是有缘”

卫静和发出呜呜的声音，他才笑道：“忘了你的嘴里还塞着棉花呢”，他伸手将她嘴里的棉花拿出来，卫静和才道：“你这个变态，什么相像的先祖，要杀要剐随你，莫要如此折辱于我”

黄斐笑道：“你不信啊？难道你以为这是最近才做出来的画，你看看这上的画纸已经有风化的痕迹了，这幅画可是我们开山之祖黄匪留下的，距今已有三百年了”

卫静和这时才认真的看了一下那画上的女子，虽然她也不明白这巧合，但的确如他所说的这画已经有一定的是年头了，并不是最近所作，难道她的祖辈里真的有人与这山贼有瓜葛。

她只哼了一声，“我管她是谁，想让我从了你，做梦”

她本想快速的咬舌自尽，可没想到黄斐的动作更快，好像总能看穿她下一步的动作似的，抢先捏住她的下颌，叫她使不了力，不过卫静和也猜到了黄斐的举动，趁他来钳住她的下颌的时候，趁机狠狠的咬了他的虎口一口，力度之深，几要咬下来一块肉来。

黄斐吃痛，一把推开她，她因咬的太狠，下巴几乎要脱臼了，其他山贼见状要群起而攻之，却又被黄斐拦住了。

他举起已经见血的虎口，又把棉花塞进了她的口中，他甩了甩手掌，道：“不用太心急，你马上就能见到他了”

接下来的几天，黄斐仍旧时不时的来挑衅卫静和，有时将桌子搬来，照着她的样子作起画来，好像这样便是羞辱她了，还有的时候会押着卫静和在山里看看风景，俨然已经确信他一定会给顾久安好看。

然而卫静和的心中却一直毫无波澜，这让他有些看不明白，是绝望的麻木还是笃定顾久安定会从他手中逃脱，不过她平淡的态度倒是令他好生气恼。

几日后，山下的巡逻者回报秦州方向有一队人马出现，黄斐得知这个消息后当即便来告知了卫静和，“还算顾久安有点良心，知道来救你这个被他抛弃的未婚妻，不过，他既然敢来，我便要让他后悔今日的选择”

在卫静和得知顾久安出现的消息时，眼中晃过的却是不可思议的诧异和疑惑，有一瞬间的开心随后又黯淡了下去，这复杂的神情让黄斐看不明白，但他也没必要明白，他所要做的便是要让重创黄门寨的顾久安付出代价。

百谷山盘龙道上有一处天然的天堑，两个相对的崖壁好似楚河汉界一般泾渭分明，又好像鹊桥两端遥遥相望却始终无法相及。

当看见顾久安出现在对面崖上的时候，卫静和脸上的表情才出现了变换，震动的瞳孔中不是对于顾久安冒险来此的触动而是一种难以明说的落寞。

他身材修长，一身银色的盔甲骑在马上，阳光反射在他的盔甲上，映得他的脸色更显出一种病态的苍白，似乎比以前瘦了许多。

黄斐把卫静和押上了崖上，一把锋利的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朝着对面大声喊道：“顾久安咱们好久不见啊，倒是没想到你当真来了，不过也是，虽然你抛弃了这个女人，但毕竟若这个女人因你而死的事传了出去，也有损你的名声，届时岂不是耽误了你求娶李姝”，说罢他哈哈大笑。

对面的顾久安也扬声道：“三年前乃是我率官兵剿你黄门寨，我们之间的恩怨与他人无关，你如今威胁一个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他的声音并不如黄斐那般洪亮甚至还有些微弱，并且还得运用内力才能让崖对岸的人听见。

卫静和闻听不禁凝眉。

黄斐笑道：“我本就是你们口中落草为寇的贼子，又何必做什么英雄好汉，让这些虚名束缚住自己”

顾久安道：“那你想怎么样？”

黄斐嘴角一挑，不怀好意道：“你大创我黄门寨，害得我们元气大伤，这三年只能龟缩在百谷山中，我自然是要好好报复于你，这女人被你抛弃，她是为了找你讨个说法，才会途径百谷山被我劫持，就算是我顺便替她向你讨个公道，不过最主要的还是为我黄门寨上上下下讨个说法”

黄斐身后的山贼们也高喊着讨个说法，声势如浪涛，此起彼伏，他继续道：“今日便要让你跪在我们面前，大喊一声你顾久安是龟孙子，对不起你黄斐爷爷”

这话一出，山贼们又发出轰的一声大笑，倒是对面崖上的官兵们个个面若寒霜，气得牙齿咯咯直响。

这话并不仅仅折辱了顾久安，其威力在于还折辱了官府的威势，即便是为了解救人质，又岂能说出山贼是爷爷，官兵是孙子的话。

顾久安的面色也是一寒，但见他翻身从马上下来，上前两步，开口道：“若我跪你，你可言而有信？”

身后的官兵发生一阵躁动，有人拦道：“千户不可啊”

他却抬手制止他们的阻拦。

黄斐有些怔愣，但不信他真能做到如此，于是道：“你若跪我，我便立即放了她，绝不食言”

“好”，他声音微轻的道。

“不可，我不答应”，卫静和的声音突然从对面传来，“你若是敢跪，我立即便自刎于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