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对面的士兵松了口气,各个都担心他们的校尉是个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情种,好在对面的女子是个识大体的。
“静和,我是为了救你”,顾久安道。
“我不需要你救”,卫静和偏过头去。
“我知道你对我有怨,但现在不是怨我的时候,我的尊严可以抛之度外,但你的性命只有一次,我不能拿你做赌注啊”
黄斐喝了一声,打断他们道:“怎么还在这里演上了情深义重的戏码,就不怕我的剑一偏,割了她的脖子”
卫静和余光瞪了黄斐一眼,骂道:“无耻小人”
黄斐的下巴靠近卫静和的耳边,轻声道:“你能奈我何啊”,从他口中呼出的气弄得她耳朵痒痒的,她抬起左脚狠狠的踩了黄斐一脚,他脚吃痛,手中剑没有掌握好力度,顺势割破了她的脖子,有血流了出来。
顾久安心里一颤,连忙抬手,似乎想安抚黄斐的情绪,“你别动她,你不是要我跪吗,我跪”
卫静和面无惧色的大喝一声,“不许跪,顾久安,你可是我陈国的校尉,日后还会是我陈国的将军、元帅,你看看你身后的这些士兵,今日你若跪了,未来他们会如何看你,敌国的将领会如何看你,我陈国大军将会颜面扫地,你负得起这个责吗?”,她脖子往刀尖上递了递,以期望这种举动能来得及阻止他。
黄斐却连忙捂住她的口,“再敢多说一个字,我现在便要了你的命”,而后他对崖对面道:“该怎么做,你自己选吧”
在卫静和逐渐放大的瞳孔中,眼睁睁的看着崖对面的顾久安缓缓屈下了左膝。
瞳孔从一开始的震惊、挣扎、抗拒,到真的见他做出屈膝的动作时,她的眼神突然变得灰败,似乎什么东西冷了下来,她的身体不再发出强烈的反抗,她身后的黄斐也松了口气,不用再担心剑会伤到她。
可就在他放松警惕的时候,卫静和的袖中抖下来一个尖利的物件,猛的向后一刺,而后向横亘在脖子前方的利剑撞去,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前。
黄斐左手捂着受伤的腹部,右手的剑落地,卫静和知道自己再无活着的可能,又许是失去了什么希望,向着前方的悬崖一跃,紫色的身影如霞光一道消失于悬崖之上。
就在这时山贼所在的崖上突然喊声震天,一队官兵不知如何绕过暗哨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杀了上来。
这是顾久安本就部署好的,只待他拖延时间,但现在他已顾不得了,早在静和跳下崖的那一刻,他想也不想的便跟着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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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谷山桃林里的江淮打量着眼前的紫衣冥夕,他手中浮出一个被血迹渗透的白玉簪子,“当年千盯万盯也没想到这个白玉簪子竟然被你藏下,你就是用这个簪子刺了我,不愧是顾久安的未婚妻,知道何为要害,当年我流的血可是不少,即便是这样,我也没想过要杀了你,可惜你太决绝了,纵身跳下了崖。
后来我被他埋伏好的官兵所围,在与官兵对战中,虽然山中的手下极力的护我,却还是被刀剑所伤,即便突破重围回到了大本营里,最后还是因为失血过重,陷入了昏迷。
再之后黄灿找来山里的大夫极力的救治我,但那几天我能感觉到自己在鬼门关前来来回回的迈进迈出,到最后大夫也没能从阎王手中抢回我,虽然被你们拖累致死,但却阴差阳错地成为半阴半阳者,这才有了如今的机遇和修为。
那之后我也曾打听过你们的下落,竟没想到你们会一同去到造梦司,这样也好,我们又成了对立的两方,人世之仇,我自然要向你们讨回来”
冥夕依旧是眼神空洞的看着他。
江淮也知道眼前这个冥夕算不得上是一个生灵,但他知道属于卫静和的记忆已经回到了她的身体里,他又结了一个法印,金色的法印落于冥夕的额间,嘴角一挑,“你为顾久安拖累而死,你难道不恨他吗,难道就不想问问他吗?”
画方谷的小茅屋中,君长安和南知意在只剩半魂的冥夕口中听着她的自述,在君长安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冥夕突然抬掌,打在他的右肩上,幽愤的道了一声,“为什么骗我?”
君长安捂着肩膀后退了两步,南知意及时拦住冥夕,又问向君长安,“难道真如冥夕,不对,应该是真如静和所说,你真的抛弃了她,爱上了李姝?”
君长安停顿了片刻,不是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而似乎是不知该怎么说,南知意的眉头逐渐凝重,不免想到他不会真的变心了吧,此时屋内却有另一个人开口,“顾公子不会变心的,否则他也不会追随卫姑娘一同从崖上跳下来”
南知意有些诧异的看向阿良,他怎会说的这么笃定,又是怎么知道他们之间的渊源的,然而君久安却并不诧异阿良会开口道出此言,他眼神中饱含着愧疚和造化弄人的感叹,终于才开口道:“我心里至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人,那封信是我以为会命不久矣的情况下,才写下的”
在南知意怀中仍旧挣扎的冥夕停了下来,君长安对上她的眸光继续道:“当年我在战场上中了毒箭,虽然经过军医的抢救,但体内的余毒始终拔除不掉,我在秦州的军营里昏昏沉沉的躺了三个月,用了很多祛毒的药,最后军医还是无力回天,才宣判了我的死刑。
我一想到留在泽州等我的静和,心里的愧疚便始终难安,我答应你会回去,但我却食言了。
我若死了,长久的来日里你必会陷入痛苦的思念中,与其让你饱尝天人永隔的思念之苦,不如斩断你的思念,让你恨上我,这样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恨意总有一天会淡的,即便是恨意始终不淡,但也比思念之苦好过百倍。
所以我思来想去写了封信给你,告诉你我变心了,实则是想让你就此忘记我,可造化弄人的是,在这封信被寄出后不久,军医外出时无意间发现了一束可祛毒的灵草,我服下那灵草之后,体内的毒性减轻,我便派人快马加鞭的去到泽州以截住那封信。
但事情的结果你们也都知道了,我并没有截住那封信,反而是静和看到那封信之后,便为了找我讨一个说法而直接动身前往秦州,那之后不久,我接到了百谷山中的来信,那时我体内的毒还没有完全清除,行走都难以支撑,但我必须来。
我调集了我手下的精锐,在不减弱边境守卫的情况下,带着他们为我个人之私而出力,在山下部署妥当后,我按照信中的指示去到了盘龙道上西侧的崖壁上,黄斐让我跪他,我知道身为陈国的军人我不能跪,但是为了你,我必须跪。
我尽力的去拖延时间,可是就差那么一点点,已经部署好的士兵便能冲上东侧的崖壁上将你解救下来,这样你也就不会在大失所望之后选择自杀这条路”
南知意叹息道:“这真是人造化弄人,没有及时追回来的信,差之毫厘的时间,无不造就了当年的结果,若是……”,她叹息一声,没有再说下去了,因为现在再说什么都已经是无济于事了。
君长安真挚的看向眼前的冥夕,我没有变心,只是选择了一个错误的方式,直到今日才说出来,你肯相信我吗?”
眼前的冥夕静静的看着他,他也在等她的答案。
百谷山桃林中,江淮还在问着,“当年看着他在崖对面跪下,为何会这么决绝的选择自杀,真就这般看不了他受一点折辱吗?”
眼前这个冥夕的瞳孔终于有了微微的变动,她缓缓抬起头,道:“因为我本相信他”
卫静和本相信他不会背叛自己,即便是信中清清楚楚的写着,她也认为他是有苦衷的。
其实她内心最深处早已意识到她之所以会收到这封信,或许是因为他已经不在了或是已经到了生命将尽的时刻,以致于他不得不发出此信,所以她才会立即动身往秦州只为确定一个真相亦或是......见他最后一面。
当在百谷山中听到他将会来的消息,卫静和本是怀疑的,可当她在盘龙道崖上看着朝思夜想的那个人真的出现时,她原先的想法动摇了,他还活着,那便是说他真的可能仅仅是喜欢上了李姝才寄来的那封信。
可是他的身躯为何这般瘦弱,脸庞为何这般苍白,难道是生病了,那时的她心里只是怀疑,而当她看到他真的会在山贼面前不顾身后的士兵屈膝跪下的时候,原先所有的坚持都彻底崩塌了。
连他的风骨都可以折,看来是没什么不可以被改变的,但她还是想尽办法的保护他的风骨,哪怕是为了陈**队的风骨,她也不能让他跪。
于是在那一瞬间,饱含着绝望与决绝,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自杀,就这么葬身悬崖之下,让他们谁也找不到她,独留己身安宁也好。
就在耳边风声猎猎,眼前景物彻底消失前,她却看到一抹银光遮蔽了日光,出现在她眼前,可是记忆渐渐消失,最后只独留银光一瞬,再记不清那银光为何。
冥夕的答案显然令江淮十分震惊,即便是分隔三年,即便是看到信上言之凿凿的内容,她也依旧毫无保留地相信他,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
就在江淮愣神之际,君长安敏锐的捕捉到这边的漏洞,在画方谷中,他启动对法力消耗极大的寻踪术,他荡出一圈法力,像一滴水珠入大海一般荡起涟漪,一圈一圈的向外荡漾开去,直到这气息的触角可以捕捉到远处的冥夕之魂,他乍一睁眼,道了一声‘找到了’,然后一个眨眼之间,他便消失不见了。
南知意见君长安追了过去,怕以她二人的力量无法令今天之事顺利解决,于是传了一个传音符至造梦司,以求救援力量。
君长安出现在了几十里之外的百谷山桃林中,只剩半魂的冥夕就在这里,她身上穿的还是坠崖那天所着的紫色衣服,一切好像都回到了十七年前。
林中桃花朴簌簌的掉落,风中卷起桃花的香味,冥夕的眼睛黑洞洞的,见到来人,惊了一下,而后问道:“为何要背叛我?”
君长安上前一步道:“当时实在是情非得已,才会择此下计,我并不是在为自己辩解,可我心里的人,始终是你,从来未曾更改过”
冥夕却不听他分辨,出手便是一掌,君长安知道她会有气,只是躲着,不肯应招,但见冥夕更加气愤,她一振袖,从袖中飞出段段彩带,像风的触角一般在捕捉君长安的身形,而他只是在躲,丝毫没有回击的举动。
冥夕道:“为什么不还手?”
君长安移动着身形,边闪边道:“只要你能消气,你想怎么做都可以”
他在说话间分了神,那似风一般的彩带瞬间缠住了他的手腕,紧接着其他的彩带顺势缠上了他的另一只手腕、双脚和腰,形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缚在中间。
“这可是你说的,我想对你做什么都可以,我为了你饱受背叛之苦,为了你我硬生生的将脖子撞在了剑刃上,你大概不知道这有多疼,今日也便让你尝尝我所受之痛苦”
君长安被彩带缠着,刚刚使用寻踪术已经消耗了他太多的法力,现下再挣脱这彩带显然十分吃力,然而冥夕已经做好了出手的准备,她手指并拢,一个光刃在指尖上蓄势,正对准着君长安的脖子,眼看就要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