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水风记不得自己是怎么从掌权者大楼出来的,她只感觉自己的手在抖,但她依然压住了躯体反应,开车疾驰去了水风私立医院,然而等她到的时候,看到的只有这一路都在祈祷着不要看到的一幕。
医院的花园里横七竖八躺着或坐着小孩和护士,小孩子们在哭,护士也在哭,有的则在奔跑忙碌,拖着一瘸一拐去扶那些地上的小孩子。
做了漂亮造型的花园绿植被恶意拦腰截断了,花卉也倒了一片,地上随处是破碎的花盆和撒出来的泥土。
“季小姐!”一个抱着小孩的护士看到她,大喊出声。
季水风立刻跑过去,接过护士手里的小孩子。
小孩子睁着眼,脸上脏兮兮的,见是季水风便死死抓住她的衣服,一双大眼睛里都是恐惧。
“没事,没事。”她出声安慰,跟着护士去的方向将小孩都安置在统一的地方。
好在受伤的小孩不多,更多的是惊吓过度晕过去了。季水风一边来回跑,一边听着一起的护士哽咽着告诉她刚刚发生的事。
“刚刚来了一个男人,很高很壮,穿的衣服把全身都遮起来了,我看不到脸,不知道是谁。他问我这就是水风私立医院吗?我说是,问他有什么需要?他,他直接问我小齐和小治在哪里,可是我,我不知道他是谁,我不能告诉他。”她的声音里充斥着不知是忙碌导致的喘气,还是对事件发生后怕的恐惧。
她道:“他,他突然就伸手砸碎了前台的花瓶,说,他说……”
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似乎一回想起当时的画面和那个男人的语气就感到害怕。
“他说,如果不告诉他,他就只能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找了。”
小齐、小治。
季水风倒吸一口气:“他们在哪?”
两个人跑到前台大厅,这里已经坐着很多小孩了,他们的哭声大得令人心慌不安,谁也没有遭遇过这样的情形,当下每个人都慌不择路。
护士把手里的小孩放下,嘴唇剧烈颤抖。
“在哪?阿修的房间对吗?”没得到回答,季水风着急再次追问。
刚刚是自由时间,如果那个时候他们没有乱跑,没有出去玩,是应该在阿修的房间。护士缩紧身体,不敢抬头不敢说话,眼睛也只能看着地面,最后微不可察地点头。
季水风放下小孩,脸上焦急的表情让小孩几乎快哭出来,她只能摸摸他的头说:“乖,没事,别怕,已经没事了。”说完她转身就朝那个熟悉的房间飞奔而去。
阿修去世后,听说小齐小治为了怀念他,都搬进他一直居住的房间,也一直将他的东西保持原样,做什么都会保留他的一份,就像他只是短暂的离开一些时间,如果不为他着想,他们会心有愧疚,也会惹得阿修回来后不高兴。
一个房间住着两个人,却是三个人的灵魂。
季水风从来没觉得这条走廊这么长,鹅毛黄的粉刷此时如同她的脸色一般苍白,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也听到自己重重在瓷砖上踏响,但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像被迫牵引的灵魂往那个熟悉的房间飘去。
房间在眼里越来越近,已经看到了,再跑两步就能看到房间里的灯光,还有影子在有规律的摆动,那是窗帘被风吹起来时,对阳光的欺骗。
“小齐小治!”季水风大喊一声。她的手撑着门沿以让自己不至于速度太快而冲过头。
然而房间内的景象却让她猛退两步,心脏的血全部抽干,眼前一黑。
窗户紧闭着,风是从打碎的玻璃里吹进来的,此时窗帘依然不紧不慢惬意地摇晃着,玻璃在地上破碎了一地。不仅地上,床上也有玻璃碎片。
季水风觉得自己快被溺死了,仿佛坠入深海,耳边再没有空气流窜,没有任何声音,听不到外面的小孩在哭,听不到护士焦急的脚步,除了自己张着嘴一下一下往外吐气的窒息,世界一片安静。
小齐和小治躺在各自的床上,他们的胸腔都被插入了两块硕大的玻璃,血顺着伤口处往下延伸到身体两侧,浸湿被子,浸透床单,殷红一片,两个小孩睁着眼,一动不动。
季水风发出一声惨叫:“啊——!!!”
走廊回荡着很多脚步声,那些杂乱无序的声音一点一点靠近,像被胡乱拨快的丧钟,但季水风没有丝毫反应,直到脚步声纷纷出现在她身后。
一个护士在发出尖叫时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她的眼睛瞪得快要将眼球炸裂出来,接着,接二连三的人看到了里面这一幕,恐惧无声蔓延,任谁也不敢大声呼吸。
季水风觉得自己的脑子很乱,她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或许是想到当时把这三个小孩接回来那天的阳光,或许是陪他们去看电影的夜晚,或许是她思考该给他们取什么名字的那个午后。
那个时候,三个孩子围着她团团转,问他们各自名字的含义,他们总觉得太普通了,不像是以后会拯救世界的名字,他们想改,季水风不让,她温柔说:“怎么不是拯救世界的名字呢?可不要小看自己,你们的名字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他们不懂,也永远没人懂,她赋予给了他们怎样的意义。
然而此时望着床上躺着的两个小孩,季水风想不明白。
为什么?
可能过了太久了,季水风坐在冰冷的地上太久了,她感受到阳光已经通过碎玻璃直射到她的脸上才反应过来,她的脸一半被夕阳照得通红,一半在阴影里模糊不清,她抬起头,企图直视正在坠落的太阳,但做不到,越是用力,越是只能感受到眼泪不自觉流下来。
没人敢来打扰她,所以她自己站起来,有些贫血,便伸手靠着门给自己一些支撑。她想给安全管理中心打电话,号码刚刚拨出去,目光却瞥到了她此时左手正撑着的门上。
她来的时候太着急了,一心只想着两个小孩所以没注意门上的东西,然而她现在看到了。门上贴了一张纸条,上面写了字,她微微凑近——
——杀死不纯之人2
她瞳孔骤缩,手机瞬间滑落下去,砸在地上。
沉皑和时咎匆匆从掌权者大楼出来,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他们现在要去开车,时咎焦急地问:“你知道季水风那个孤儿院在哪?”
沉皑面无表情:“嗯。”
他们刚刚把单赫这里的事完全收尾就接到季水风的电话,知道了那里发生的事,季水风联系不到季山月,时咎让她别急,他们现在过去找她。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觉得,很奇怪。”时咎皱眉说,“为什么会有人去袭击医院,偏偏是季水风的医院,其他人都只是受伤和惊吓,偏偏又只杀死了季水风带回来的小孩。”
这样听起来就像是有人故意为了针对季水风而对无辜的孩子痛下杀手,可为何是季水风?如果要联系最近文明中心杀能力者的事件,是不是他们忌惮季水风,所以要从另一个角度去摧毁她?还是说季水风这个职位可能树敌?更或者是她本人树敌?
沉皑好像看穿时咎在想什么,朝他微微摇头,淡然说:“是谁都不可能是她。”
时咎觉得有道理,像季水风这种柔和坚毅并存、总会第一时间给人爱的人,根本不可能会有人刻意针对她,恐怕是别的事因,却让她来承担了这个果。
车停在文明中心背后的树林停车场,两个人急匆匆走到,刚要伸手去开门。
突然沉皑眼神一凛。
有人!
他反应超乎常人的迅速,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飞快转身,抬手便挡在时咎面前。
“呲——”烧焦的声音从手腕处传来。
沉皑倒吸一口气,疼痛瞬间从胳膊一路往上侵袭。
“沉皑!”时咎喊出声,立刻挡在他面前,吼道,“什么东西?!”
烧焦味隐隐传来,时咎低头,看见沉皑刚刚替他挡下攻击的地方,衣服被烧穿,露出里面同样被飞快烧烂的肉。
时咎反应过来,骂了一声,着急去看沉皑的胳膊,但沉皑立刻把手藏到背后。
他低声说:“没事,你小心点,有人。”
烧伤,火,是凌超建,他在哪?
留在文明中心的人本就不多,后面的停车场也大多空旷,正好他们停车的地方周围空出一大片地方。
然而此时除了他们自己和身后的车,不远处装饰性的绿化带外,空荡一片。
安静半晌,沉皑微眯起眼,他可以感受到……
风声从耳边刮过去。
在那里!
沉皑动作比凌超建快得多,在他甚至还没有接近时咎的时候,沉皑已经从后面逼上来了。
凌超建在笑,声音尖锐得像粉笔划黑板。他不担心别人比他强比他快,只担心对方是**凡胎。
“呲——”又是一声烫伤的声音,那火完全可以穿透布料!
沉皑收回手,看到同一条胳膊此时被烫伤的两个地方,血一点点流下来。
“别拿手去挡!”时咎着急朝沉皑吼道,随即转身朝向空荡的停车场,“凌超建!出来!贱不贱啊?”
不对,凌超建的能力是火,为什么看不到他?难道他才是隐形的那个?但他是隐形,又如何用火来攻击他们?
时咎屏住呼吸,慢慢往沉皑边上靠,最后站在他身边。
周围很安静,没人注意到这里在发生什么。
有很轻微的脚步声,虽然看不到他人,但是他的动作,衣服摩擦都有声音。时咎警觉地紧盯着四周,忽然,他看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好像是……景象被扭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