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来问过时咎这句话会不会说,因为有一个小孩找茬为难时咎,被他一脚踹出去了。
第二十天的凌晨,时咎本来一直也没怎么睡,到半夜的时候,他感觉有些不太对,周围的空气流动得令人隐隐不安,有些声音,他很少把自己感知如此敏锐地用在这种地方,好像忽然全身被笼罩了一层黑色的光,于是他猛然睁开眼。
除了大厅那盏常亮的灯,其他地方都无比昏暗,尽管如此,时咎还是看到了已经挤到自己跟前的好几个人,背着光看不清他们的脸,却能看清楚那把反光的刀。
他们居然想到暗杀这样的行为!
时咎翻身就抬腿踹掉了那把刀,伸手直接抓了一个最近的人掐住他的脖子,起来毫不留情又踹开另一个靠上来的。
他们也没想到会惊醒时咎,顿时他们开始痛叫,在这个天还没亮的时刻。
凌超建被吵醒,他伸手拉开灯,却没想到现场竟然就在自己眼前。
几个大孩子联合起来围攻时咎,而且在他们的叫声中陆陆续续又来了好些人,时咎这才发现他们在几天的时间内已经把他们最初七八人的队伍已经扩展到接近二十个人了。
是因为从众,还是恐惧,还是身处集体里产生的安全感?
虽然都是未成年,但他们聚集起来并不好处理,况且有的人手里有武器——凳子腿、水龙头、玻璃杯、钢管、刀……
不知道有的东西是怎么来的,但不管是什么,都想冲到中间来攻击时咎——这个始终不肯臣服于新法律的反派。
因为时咎的惊醒,一时间监狱又闹了起来,有人在大喊,有人在砸牢房的门,有人在里面小小的空间里被时咎踢了出去。
见鬼了,大晚上的这群人是已经疯了!
推开一波人,又冲进来几个,时咎感觉自己的伤口又在痛了,他咬着牙,再次打掉了挥下来的刀,却要看一根木棍直直劈下来。
突然一声巨响,承受不住压力的牢房的门塌了,从里往外塌陷出去,卷起灰尘,围得水泄不通的孩子们也在瞬间倾倒出去,他们纷纷倒在地上,一个个惊愕地不知所措,直到他们的老大怒吼了一声:“异教徒!异教徒!他是魔鬼!干掉他!”
他们把拥挤导致的房门倒塌归责于时咎的身份——反叛者。
不好的事都是反叛者做的,无论真相如何。
监狱爆发出热烈尖锐的吼叫,这些吼叫刺穿薄薄的墙体,瞬间盘旋在野外死寂的上空,如暴风卷起无数只黑蚂蚁,黑色的侵袭。
“异教徒!杀了它!”
“啊啊啊!!”
“非我族类!!”
“快跑啊!”
“杀掉反叛者!!!”
尖叫与怒吼交错在黑暗无云的高空。
它们又蜂拥而上。就在这个时候,其中一只黑蚂蚁不知道何时捡起了地上的刀,但它没有朝异教徒冲过来,而是直接抓住离它最近的蚂蚁,一刀便捅了过去。
“啊啊啊啊!!”惨叫声瞬间响起来。
但其他黑蚂蚁都像听不到一样,还是企图攻击这位反叛者。
时咎看到了后面倒下的人,直觉不对,他喊了一句:“先别打了!”瞬间被淹没在群聚黑蚂蚁的混乱里。
“啊——!!”又是一声惨叫。
不远处又有黑蚂蚁瘪了下去,很快,蚂蚁血顺着凹凸不平的地板蜿蜒流着。
楼上楼下的蚁群极其混乱,很多二楼的蚂蚁爬下来了,不知道楼上发生了什么。
时咎只能在拳脚间去看上面的动静,这一看,便瞳孔骤缩。
有一只蚂蚁被他身后的蚂蚁推了下来,紧接着那只蚂蚁自己也越过栏杆跳下来,两只蚂蚁齐齐砸下,刚好砸到奔跑着路过的另一只蚂蚁身上。
有的蚂蚁发现了不对劲,原本它们只是想干掉这个不听话的反叛黑蚂蚁,却接二连三有己方倒下了。
“等等,都住手,全都住手!!”蚁皇大吼,吼得声带似乎撕裂了。
然而没有蚂蚁再听它的,楼上楼下的蚁群都在乱逃乱窜,尖叫声和脚步声吵得无法冷静,只能冷汗直流。情况迅速失去了控制,在这个它们计划只杀掉一只不听话蚂蚁的夜晚。
无差别屠杀!
时咎喘着气,看着周围。
在他视野里,有的孩子随处抓到人就捅,而看到这一幕害怕的人也随意找了件防御道具,看到有人过来就尖叫着挥动手里的东西,不小心打到别人;有的人则是惨叫着到处奔跑,直到跑到某个人旁边,被谁抡起椅子砸了下去,还有人企图跑出去,然而手刚刚碰到门,就被身后追赶的小孩拉住一下一下打死。
他们的目标由最初的攻击时咎变为混战。
是……是虚疑病爆发!他们的斗殴引发了被感染但还在潜伏期的人,加速了他们的感染!
几十个小孩,人间地狱。
“十九!”何为一把推开朝时咎奔来的一个小孩,“跟我走!”
时咎紧皱眉头:“这儿出去,外面的范围太小,他们冲出来的话,不如在室内好躲,应该有人发病了才会无差别攻击人,还不知道多少个。”
何为呆滞一秒:“有人发病了,是哦,不然怎么会有人……”
但何为拉着时咎往最里面跑。
“我们去哪?”时咎问。
何为紧急说:“一个密道,我前两天就发现了!”
他之前很早起床在找如何联系外界的时候就发现不对劲,当时想告诉时咎,却被小孩的闯入打断。
密道……时咎皱眉,监狱里会有密道?
最靠里的那张铁圆桌被两个人合力拉起来,露出了一排很窄的楼梯。
两人对视一眼,趁着还没人注意到他们,快速爬下去又快速拉上门,灰尘掩盖的一瞬间,喧闹被隔绝在外。
“咳咳。”呛入灰尘的何为瞬间猛烈咳起来。
时咎也皱着眉用袖口捂住口鼻,但久不透气的腐烂味还是窜进鼻子。
这个味道有点令人窒息,好像是什么药水混合很久没洗的拖布脏水的味道。
静止好一会儿,灰尘散开,习惯刺鼻的味道,两人才缓过来。
外面疯狂的惨叫一直没停,闷在幽暗的空间里显得更瘆人了。
“呼,好吓人,我一醒来,外面怎么全疯了。”何为大喘着气,拍拍胸口。
时咎也环视了一圈,却发现这里几乎黑得看不见什么:“不清楚,我醒来的时候那几个小孩想杀我,我反抗了,后来小孩越来越多,不知道怎么的,应该是已经感染过的人虚疑病突然发作,也许还有其他人早就被感染了,直到刚刚看到这么多人发狂,也被勾出来了。”
何为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时咎烦躁:“我下不去手杀掉他们,但也不想被他们追杀。”这样能有个躲起来的地方,反而是最好的。
两人歇了一会儿,气息平静下来,终于开始注意他们此时的处境。
“这是什么地方?”何为消化了信息,也开始观察四周。
时咎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压着声音说:“不知道,去看看吧,说不定能从别的地方走出去。”
呆在这里也是无济于事的,现在又上不去,既然还有路,应该还有别的出口。
一排几乎看不清梯级的楼梯往下延展,楼梯尽头是一扇门,门上全是锈铁,时咎伸手打开它的瞬间,它发出年久失修“咯吱咯吱”的声音。
回荡在什么夜晚空旷的地方,声音大得毛骨悚然。
将门拉开一个可以通过的缝隙,时咎先警觉地探头出去张望一眼,这一看,便屏住呼吸。
一条很长的走廊,长得左右两边都看不到尽头,只有纯粹的黑暗,好像还有风从黑暗里呜咽着吹来。
走廊中间横七竖八摆着很多病床,是医院独有的病床,地上还有破损烂掉的床垫,黑色的洞像被某种动物啃食过的痕迹,白色屏风倒着或立靠在墙上,地上随处散落着一些类似碘酒的瓶子和一些镊子,但全都是陈年旧灰。
对面还有窗,但兴许是时间太过久远,这些窗几乎都蒙了一层像泥一样的污垢,什么也看不清,只是隐隐透光。
楼上小孩的哭声惨叫声隐隐约约传到这里,像午夜怨灵的狂欢,刺得人浑身针扎般恐惧。
时咎尽可能平复自己的心跳,继续拉开门,慢慢走进去,何为紧跟其后,他的手抓着时咎的衣角,时咎走一步,他也走一步。
等何为彻底看清这条幽暗走廊,他吓得一把抓紧时咎,心如擂鼓,嘴唇发抖地说:“我觉得,我觉得这个地方有点恐怖,不然,不然我们就在门口等上面结束,再出去?”
时咎到处看了一眼,他倒是没有何为那么害怕,只觉得有点瘆人,于是他轻声对何为说:“不然你在这里等我,我就在旁边看一下,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马上回来?”
闻言,何为抓时咎的手更用力了,他艰难地吞了口口水,颤悠悠地说:“那,那我跟着你!你怎么比我还像个成年人,我22岁也很成熟了啊……”
时咎推着铁门,两个人都出来后,铁门像是自动折合一样弹回去“啪”一声关上了。
何为吓得浑身一激灵。
这个地方看上去就像某个地下医院,但不知为何是用这样的通道当入口,也不是完全隐秘,但显然又是不想让所有人都知道。
时咎皱着眉,本来这所监狱就已经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了,监狱地下还有一所废弃的医院,他无法想到什么好的事。
窗外若隐若现有些光,偏偏看不清是灯光还是月光,是月光还好,若是灯光……
两个人就借着这点聊胜于无的光慢慢往前挪,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两人都小心不要踩到地上的东西,但走着走着,何为还是不小心踩到什么,“啪嚓”一声,他直接原地不敢动了。
“我,我好像踩到什么东西了。”他声音发抖,脚就僵在原地,像踩到了什么松开就会爆炸的地雷。
时咎回过头,用下巴示意了一下说:“听上去像什么塑料,你抬脚。”
何为闭着眼,慢慢把脚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