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时努力消化着他深奥的话,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就像,我被娘施了禁言咒,自己解不开,所以只能求娘或者兄长,可若我自己能解开,就不会被禁言咒束缚,求人不如求己。”
“不错。”
他点了点头。
只是,明明是盼她自由的,心底却又在隐隐不安,如果她的自由里没有自己,他与她这般对桌而坐的时光便不会再有。
不属于他的,他从不碰分毫。
可纵然他反复告诫自己,他还是难以自控的滋生了一丝妄念,他想死死守住这块浮木。
锦时想起母亲说过的,若她暴露了女儿身,婚约尚可能解,但天帝天后的眼睛盯上了她却无从可解。她确实该用心修练,一鸟做事一鸟当,若当真降下祸患,她得保护他们,还有族人。
神色逐渐清醒而坚定:“殿下放心,我不会与狐狸神君置气了,定会好好修练的!”
她看不到他藏于袖下的手缓缓收紧,小心翼翼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将书简仔细收起:“明日我定好好跟着狐狸神君修练,好早些来看殿下,不会再带错篮子了!”
“无妨,若有不会之处,一同带来,我也可与你说上一二。”席玉应着。
两人并肩行至宫门,一道暗影窸窸窣窣朝墙角侧身躲避。席玉耳尖微动,面上如常。锦时没有觉察,屈身与席玉行礼告别:“殿下,我走啦!”
“去吧。”他眉眼带笑,目送着她,直至锦时的身影消失不见,笑意也随之一寸寸凉透。
翻手间一个绿衣仙侍被法术席卷着摔到了地上。
“哎呦!”
绿衣仙侍被吓得一声叫,看着眼前面容冰冷的男子,竟不知怎得心生惧意,忍不住向后瑟缩了两下。
“是父帝派你来的,还是母神派你来的?”盈白的月光打在席玉脸上,不疾不徐拖长的腔调温和倦懒,微阂的眼眸之中却隐透危险。
藏拙暴露定引忌惮,他一早料得会遭监视,却本不欲理会,但这仙侍实在碰得巧,正撞见了袅袅,难免多生事端。
所以,这个仙侍必须要处理。
“我,我只是路过…,殿下说的,我听不明白…”仙侍虽是心虚,嘴巴咬得倒紧。他不肯如实说,是赌席玉不敢拿他怎样。可随着席玉一步步走来,他渐渐慌了神,因为他在席玉的眼底清晰的看到了轻蔑之意。
他根本不在乎他如何说,不过是随口一问。
为什么?他就这么有把握可以解决他吗?
仙侍颤栗着看这席玉指尖运起一道灵力,朝他眉心处一点,顿时惊叫:“你,你敢用搜魂术?这是禁术!我,我若不能完好的回去复命,主子必起疑心,你一样别想好!”
探查记忆有两种方法,一种是搜魂术,一种是靠灵力直接查阅识海,哪怕对方忘了也依然可以搜出。
前者搜魂术对被搜者魂魄伤害极大,恐成白痴。后者对搜魂者消耗极大,放眼整个天宫,恐怕唯有天帝有此能力。又更何况,这大殿下还受了八十一道雷刑。
他下意识以为席玉是要对他进行搜魂。
随之,一股强劲的灵力蛮横地涌入他的身体,迅速掠过了他的识海,将他这万年仙途窥得一干二净。仙侍顿时惊惧不已,脑袋内只剩下四个字:恐怖如斯。不待他做挣扎,那股灵力已经抹消了他今晚的记忆。
仙侍两眼一翻,栽身倒地。
席玉慢条斯理地将手收回,变幻出一方锦帕。长夜静谧,尽是祥和。
他垂首认真拭着十指,力道之重使皮肤泛起了红痕,虽举手投足清雅之致,平和的神色下却深藏着厌恶,仿若碰了什么肮脏之物,待擦完,法力一扬,锦帕便作飞灰,不复存在。
仙侍悠悠转醒,满脸茫然四顾着,拍了拍衣裳,又趴回门边窥探。
“殿下!”
云凡及时一把托住席玉的胳膊,见他摇摇欲坠,唇角溢出了一丝血痕。
“无事。咳咳咳…”
病弱的脸,微微蜷缩,血腥气在院中弥漫。
“他当真至今未愈?”天帝于棋盘前负手而立,抬眼望向跪于殿中的仙侍。
“是真的,小仙亲眼所见,大殿下虽已可维持人形,却依然咳血不止。”仙侍连声应答,丝毫没有想起哪里不对。
天帝轻“哼”一声,若有所思地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反问道:“本君这儿子,隐藏如此之深,你又如何确保所见便是实情?”
“这…”仙侍怔住,一时无言。
翌日,紫微宫中。身着琉璃甲的将领匆匆来报,道是近来屡有神、仙、妖,甚至是人无端遇难,死状可怖,修为元神皆散尽,不得转生。
天帝眉宇一挑,沉声缓缓:“此事,本君早已知晓。冥界与魔界,沆瀣一气,为魔族供取神魂提升修为。涉及六界安宁,兹事体大,魔界野心勃勃,诛魔已迫在眉睫。传本君之令,即日起,五界诛魔。妖界,凡凭魔族、魔修尸首,皆可得仙缘点化,从此摆脱兽身兽性。”
“是!”将领应下。
此令一出,诸神众仙议论纷纷。
却见天帝招了招手,又吩咐:“将大殿下请来。”
天后眉心一跳,隐约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开口劝道:“席玉重伤未愈,就不要这时宣他来了吧。有什么事,大可吩咐司昭去做,他如今大好,已可继续为我神界效力。”
天帝却窥破她的心思,指尖轻敲,驳回了去:“席玉是兄长,做兄长的自当要有兄长的样子。再说,司昭渡了锦时万年修为,也正是该好好休养的时候,日后自还会有他效力的机会。”
“…”天后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
天帝睨她一眼,语气不悦:“上次,不也是你提议,让两人去剿魔吗?伤了一次伤不够,还打算这当头再逞第二次强?”
天后神色一僵,心头升起一阵后怕:“是我考虑不周了…”
罢了,反正那贱种重伤未愈,就算领什么重任,也未必完成得了,到时候还不是要受罚?她就且等看笑话就是。
天地之初,神魔不相上下,却也互不相干。
直到第一任魔尊,以炼化神魂增进修为,久而久之,诸界皆怕会成为魔族盘中之餐,索性抱团取暖,拜以神界为尊,以求庇护。
神界亦不负众望,帝君长风拼尽一身,与魔尊同归于尽,还了六界一个安宁。
此后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唯两界梁子不变,神魔摩擦不断,开战乃是常有之事。
然而,自从三万年前神界的那一败起,人心再次惶惶不安,竟有甚者动起了投奔魔界的心思。而这场动荡,至今都没能平息。
神仙两界早已与相并无异,而妖界仙气稀缺,很难得到机缘,故而有修仙亦有修魔者。而只要能得道,他们便可彻底摆脱掉兽的习性与样貌。以前,是修魔更容易,而此令一出,比起做魔,它们自然心中还是更向往成仙。
但…
席玉躬身一礼:“父帝,母神。”
他虽久在伤病中,突被宣召,衣袍发丝却是不曾失礼半分。温良恭顺的模样望向天帝。
天帝心知这儿子并不简单,却瞧他这恭顺的样子而格外满意。就算他有点小小能耐又如何,还不是只能咬牙隐忍,毕恭毕敬?
谁坐在这天帝的位子上,谁就是天地的主人。不满永远都仅仅只能是不满。谁也别想威胁到他的权势!
“席玉,身子可好些了吗?”他神色关切地问,俨然是个慈父模样。
席玉规矩作答:“回父帝,好些了。”
“好,好些了就好。”天帝长叹一声。
诸神众仙彼此相望,不明白今日唱的是哪一出。
便听平地一声雷:“这三万年,为父待你严苛,是对你寄予厚望。之前种种,皆为考验,如今你通过了天雷,便是通过了最后的考验。如今六界不安,为父想…让你掌管四方天兵,你可莫要辜负了为父的苦心。”
说着,他掌中变出了一枚龙纹兵符,送到了席玉面前。
“四方天兵?”“二殿下也才掌两方啊!”“这…这!”
这天宫里要变风向了不成?!
那魔女害得神界战败,六界不安,一个半魔半神血脉的孽障,又何德何能担此重任?听天帝这意思,倒成了一直属意于这个儿子,而对这个儿子煞费苦心。
荒谬!简直荒谬!
席玉并不入耳周遭非议声,单膝跪地,双手接过兵符,应道:“是,席玉必不负父帝所托。”
表面看起来是诛魔,实则是让妖界内乱,互相残杀啊。
席玉摩挲着那枚兵符,低垂的羽睫将嘲讽之意遮挡,神色不明。
让六界先自行消耗,掀起大乱,神界再出兵。父帝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只是不知,如今将兵符交到他手中,又是所为何谋。总不会是真的‘重托’。
母亲…,那段缺失的记忆,到底是什么?
不知为何,他极力的去想,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却是被他亲手诛杀的那个魔族。
他似乎…真的认得他。
男主隐藏属性:洁癖(但是女主变成麻雀可以在他袖子里吃东西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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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恐怖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