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昭看着正乐不思蜀的锦时,想起父帝与母神的嘱托。
——“锦时尚小,婚事还有待商榷。但,日后终究还是要成为天妃的,修练一事便不可马虎。本君许诺了凤族长,一切都会予锦时最好的。却迟迟未定下由谁来教导锦时。左思右想,还是把此责交与你比较稳妥。天宫之中,唯有你们年岁相差不算太大,也更好相处。”
“以锦时的年岁现下正是贪玩,昭儿,你要多耐心哄着些,莫要引得锦时排斥。”
所谓带孩子嘛…,他将眸子一眯,诱哄道:“好吃吗?”
“好吃呀!”锦时嘴巴左边塞了一枚葡萄,右边塞了枚梅子,还没咽下去手里又剥起了荔枝。
倒并非全然是贪嘴,实在是灵力流失的感觉太难受,而仙果有着补充灵力的效果,虽并不多,却也能舒服一些。
而修练上万年的神仙们对这小小仙果带来的作用自然是不在乎。
“那…,明天修练完,再给你准备一篮子?”
“好啊!多谢狐狸神君!”锦时脑袋里只听到了‘再给你准备一篮子’,完全略过了前一句‘修练完’。
“嗯~”上套了。
司昭嘴角笑意愈深。
于是第二日一早,本以为在天宫住着是享清闲,却被司昭敲锣打鼓的强行唤醒:“这可是你昨天应下的,怎么,想反悔?”
“什么我昨天应下的!你胡说!”锦时一手扒着床沿,脑袋里一闪而过昨晚,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干脆脸不红心不跳的耍起赖来:“我又没与你起誓,谁听到了?谁听到了?没人听到就不作数!”
司昭却也不怕她耍赖,胳膊拦腰一夹,带着人便往外走:“我听到了,我不仅听到了,而且是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锦时挣着胳膊,倒栽脑袋死死扯住了他的外袍:“你听到了不算!”
“这儿是昭阳宫,就只有我说了算!”
“坏狐狸!坏狐狸!”锦时嚷着,仅一夜功夫就又换回了最初的称呼。
司昭好气又好笑的动了一下手指,玄青色的火苗‘噌!’地攀上她的衣角,像丢火药一般将她丢到了院子里。
锦时反应过来,一边跺脚一边灭火:“你你你,你放火烧我?!”
司昭抱臂倚在门框处,眉眼带笑故意吓唬她道:“你看,这要是遇到魔族,一口就能给你吞了。这魔族啊,会吸取他人元神增进修为,像你这种小凤凰,他们都不吐骨头的。”
锦时反常的不与他回嘴,司昭正奇怪她怎转了性子,莫不是真被吓到了,正良心发现的想要上前查看,却见她一甩袖子,火苗当即飞溅上了院中开得正繁盛的海棠。
“凤锦时!我的海棠树!”
“…”
太白星君捋着胡子,听到昭阳宫内叽叽喳喳,热闹非常,不禁仰头感慨:“哎呀,瞧这风和日丽的一天,年轻人就是有活力。”
正说着,便见一团火云漫了出来。
锦时拎着裙角从院子里往外逃,司昭从后面紧追不舍,好一幅狐狸扑鸟图。
“天帝和娘娘是这个意思吗?我怎么记得天后娘娘不是这样叮嘱的。”他迟疑的转头望向月下。
月下理着拐杖上的红线,想到他在姻缘册子上看到的趣事,意味深长道:“年轻人嘛,有年轻人的相处方式。以前喜欢郎情妾意水到渠成,现在倒很是时兴欢喜冤家的话本子。”
只是,因与果,缘与劫,谁又说得清呢。
司昭本是个没有姻缘的命理,自锦时将他救下后,他的命理便与锦时缠绕在了一起,这便意味着锦时动了他的因果。
动因果,自然要偿还因果。她与他都自有要付出的代价。
只是可惜了大殿下那边,原本顺遂的姻缘横遭变故。
“…”
正说着,司昭拎着锦时的后脖领走了回来。
殿内便断断续续传出:
“好好抄写法术!”
“你看你这字写的,你有没有认真写?”
“握笔错了。”
“笔画错了。”
“哪儿多出来的这一‘点’?”
“…”
终于,直至天色渐晚,锦时才交上一份令司昭堪堪满意的抄录。等她拎着那一篮仙果去赴席玉的约时,整只鸟都蔫了。
“殿下…”她瘪着嘴巴,哀怨的迈进清虚宫中。
云凡正为凡间布雨。
“站住,你是哪宫的小仙侍?”
“我…”锦时脚步一顿。
殿门从内而开:“云凡。这是锦时仙子。”
说罢,一阵冷风猛然灌入口鼻,男子匆忙以袖掩唇,肩膀的微微颤栗暴露了他正承受的痛苦,可他却死死咬住了唇瓣,以不叫喘息溢出。
云凡反应过来,眼神一亮:“啊!竟,竟是锦时仙子!小仙失礼了,仙子请进。”
这不就是清虚宫未来的女主子吗!
“没事,没事。”锦时与他摆了摆手,一颗心都吊在席玉身上,实在没心思闲话,急匆匆跑到了席玉身边:“殿下,你怎么样了?”
“无妨。”他撑起一抹笑,手心、额头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锦时想是这风吹的。神仙本有修为护体不惧这些,但他伤得如此重,自不能与寻常相比。于是转身想要关门。
冰凉的手指隔着衣袖将她拦下:“仙子进来坐吧。”
他的手那样凉,脸色也白的厉害。锦时不解,看着他将窗子也一并打开,忍不住问:“殿下不冷吗,为何要留窗开门呢?”
清寒的风中,男子眼似琉璃,秋水横波,被暮色镶嵌了一层暖光。
“我这清虚宫里仙侍少,云凡又忙于布雨。男女共处一室,四面大敞,方不污仙子名声。”
虽面透病气,可那挺拔的身姿却始终是矜贵之态。
锦时顺着窗子望去,不知怎得目光尽落在了那一双手上。
他皮肤很薄,指节冷得微红,而青筋凸显。
“锦时仙子?”
“啊。”她后知后觉回神,对上他的目光,心虚地呼吸一滞,于案前落坐,将篮子打开,道:“这是我给殿下带的仙果,可以稍稍补充一些灵力。殿下不妨吃些,我近来总食,觉得很是有——”‘用’字忽然卡在嘴边,因为那篮子里装的根本就不是仙果,而是一摞书简。
“呀!都是那坏狐狸,逼着我修练了一天,脑袋都练糊涂了。”锦时一拍脑袋,苦了脸:“这是我今天好不容易抄的,他却处处找茬,说这儿不对那儿不对,我随手一丢,谁知就装错了篮子。真讨厌,他大清早将我闹起来,我到现在都还没歇一歇!”
“二弟也是受父帝母神之命。”席玉笑着,轻颤的眼睫下是被收敛的翻涌。他怎会不知,父帝母神的安排是何意?
这婚约原是他的,可他出身不堪配,所以他们想要让司昭与她养一养感情,也便可顺理成章换了原定婚约之人。至于他如何?自然是不重要的。
“若是累了,就先歇一歇吧,我不会告诉司昭。”
他变出一软乎乎的枕头与她。
“真的?”锦时将枕头抱进怀中,见他轻轻颔首,欢喜的立刻跑去了醉翁椅上窝着。
星疏月朗,屋内一灯如豆,博山炉檀香渐暖,青烟袅袅漾出炉盖。
静谧中墨条与砚台碰撞出细微的轻响,在书简上落开了阵阵墨香。
不同于他温润的眉眼,男子的字是一手鹤骨体,瘦硬峭拔,笔法凌厉,顿挫间锋芒毕露。
锦时悠悠转醒时,那一摞书简已全做了红字批注。
“醒了?”他放下笔,烛火惺忪,清凉的月色流淌在他的双肩,白檀香在四壁飘荡。
锦时拿起一卷来,面露惊讶:“殿下写得好生详细!”
“如此,应当好理解些。”冰凉的指尖轻轻点在书简上第一处批注,温声缓缓,如泠泠泉水,耐心之至:“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法无定法,无法法也。太极,是一种阴阳未分的原始、混沌状态,是世界的开始,万物的根基;世界的一切变化皆以此为源头。从无到有,有即为两仪…”
“八宫,分阳四宫和阴四宫。阳四宫是:乾、坎、良、震;阴四宫是:異、离、坤、兑。同时又给八卦配以五行,即乾、兑属金;坤、長属王,震、巽属木;离属火;坎属水。”
正讲着,席玉突然顿住,将头微摇:“倒是我忘了,你今日已学了许久。天大晚,还是不要再看这些。”
“修练一事,多用几分心总是好的。于我看来,不是为了成全旁人、旁事,反而是为了,让自己不被旁人、旁事所左右。”
“万物生灵,待价而沽。无价值者求生求死,不过草芥;有价值无能力者,怀璧之罪,实为灾厄,必沦上位者盘上弈棋;唯,二者兼具,才不受桎梏。”
若与司昭争谁才是婚约之人未免太可笑。且不说这纸婚约目的昭然,婚约之人的变动更意味着父帝与母神的眼中根本没有将他将司昭还有锦时当做‘人’来看待,而不过是三枚行走于他们棋盘的黑白子。
可她不是一件死物,就不该被拿来随随便便定主,随随便便易主,好像一场买卖,你来我往的赠礼。
世间六界,凡有灵者,皆有自己的所思所想,自该有她自己的选择,去走她想走的路,做她想做的事,生长出属于她自己的情,自己的意。
但自由,是六界之中最奢侈。
要么卑贱的深陷沼泽,生,便已是头等大事;要么被价值所累,成为别人手指间操控的玩意。
唯有成为上位者…,方摆脱桎梏。
他自然,愿她好。就不该是争谁是她的夫君,她的‘主人’,令她成为附庸之物;而该盼她,能成为‘主人’,不在风雨飘摇,身不由己,情不由衷。
作者人在小区站,车从天上来,被创了,缓缓更新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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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修练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