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救我。
穷人如果得了病,没有人来救你,那你就只能抱着一颗平常心,等死。
医院昂贵的药价和问诊费都不是一般人能负担得起的,所以大部分穷人的选择是一拖再拖,得过且过。如果是□□上的病症,那你真的很幸运,因为你收获的除了痛苦,还有些许人的同情。不幸的是你饱受着精神和心理上的折磨,表面上看起来却与常人无异。在他人眼里,你所承受的一切都是无病呻吟,你的行为和想法永远无法被理解。
众所周知,sos是一个通用的求救信号。而大脑非常聪明,他有很多种难以被察觉的求救信号。往往一个人越是偏激或者自我封闭,他就越是渴望得到救赎。
宋致曾做过无数个一样的梦,没有丝毫故事逻辑,梦中漂浮着遮天蔽日的彩色弧线,炫目得令人心醉,却也暗藏着能将人吞噬的疯狂。梦里有两个他,一个想靠近,一个想逃离,双方都在苦苦挣扎,如同笼中困兽,摆脱不了被宰割的命运。
每次醒来,宋致脑海里只有一句话——没有人救我。
没有人救我。
他渴望,有一双手,冲破重重乌云,带来阳光与甘霖,赐予他新生。
而现在,他已经将这双手,紧紧握在了掌心。
老师在讲台上询问大家高考志愿的时候,宋致还在回味掌心的触感。直到将志愿单拿在手里,他才开始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不是没有想过要去哪所学校,清华还是北大这是个问题。但现在出现了变数,他一不想离方觉夏太远,二不想离家太远,要挑一所各方面都符合心意的学校,这就成了一个难题。思索半晌,宋致提起笔,缓慢又坚定地在第一志愿里填上了一所大学的名字。
他的同桌咬着笔帽,愁容满面,见宋致已经有了定夺,连忙凑过来看,眼睛还没还没落到实处,嘴里已经跑火车似的说开了,“学霸不愧是学霸,我还在纠结哪个学校会收我,你就已经做好决定了,让我看看,清华还是北大?”说到一半,他定晴一看,顿时卧槽了一声,不敢置信道:“我没看错吧?宋学霸你是哪根筋搭错了?这不就是附近那所三流野鸡大学吗?你想干嘛?王者混入青铜堆,虐菜啊?”
宋致摇摇头,在二,三志愿上都填上了同一个名字,看样子铁了心要去那里。
同学心中有了猜测,眼珠子轱辘转了一圈,悄声问:“你该不会,是舍不得你那小表弟吧?”他和宋致好歹也同窗三年了,对彼此的习性多少有些了解。这三年来,除了方觉夏他就没见宋致对谁这么上心过,这让他产生一种儿大不中留的孤寂感。
“……不是,我不想离家太远。”宋致被他问得心里一慌,否认得有些心虚。志愿单署名时他心里想着事儿,一不留神就写上了方觉夏的名字,反应过来后欲盖弥彰连涂了三个大墨点,确认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后,才在末尾添上自己的名字。
同桌将他这番举动尽收眼底,心里已经了然,顾着宋致的面子并不拆穿,只状若无意地提到一件事,“我刚下课的时候听到一件事,有关你小表弟的,怎么,想不想听听?”
宋致没表态,配合前后桌把志愿单传了上去,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
宋致的不配合并没有影响到同桌的表现欲,同桌清了清喉咙,八卦道:“这不是快毕业了吗,我听说呀,初中那帮小女生一个个都蠢蠢欲动着呢!一下课就排着队上赶着去找你表弟表白,我有个内部消息!”同桌越说越兴奋,伸出一根手指头得意道:“据说你表弟已经答应了一个女孩子的表白,这个周末要去约会呢!”
“不可能。”宋致闻言斩钉截铁,面无表情徒手掰断了同桌课桌上用来挂书包的钉子。“他每个周末都跟我在一起,约会什么的,是不可能的。”
——要约会,也只能和我约。
宋致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同桌的书包没了支撑,“砰”一声掉在地上,他带来做中午加餐的水煮蛋全摔碎了,同桌一边泪眼汪汪往嘴里塞鸡蛋,一边在腹诽宋致的无良行径。
中考那天,太阳一如既往热烈得能将人融化。王梅虽然身体不好,但还是不顾方觉夏的劝阻,和其他家长一样在考场外等候。宋致为她撑着伞也在等着,人挤人连空气中都
弥漫着一股怪味,他连裤腿都是蕴的,一头短发湿了又干,有点粘手。
王梅已经很久没有出来活动过了,坐在花坛上躲在伞荫下,除了闷了点,竟没感觉到其它的不适,手里拿着小蒲扇,和旁边的家长聊得很投机。
高三学生前几天早已经考完了,宋致往常都是坐在教室里的考生,这还是他第一次体会到做家长的心态,只觉得对考试前所未有的紧张,恨不得冲进考场帮方觉夏做题。
中考历时两天,最后一张考卷被收上去之后,帮主任说了几句煽情的话,有些同学还沉浸在毕业的喜悦中,有的人已经先一步感性得泪流满面。但当班主任正式宣布三年一班全体学生顺利毕业后,无一例外所有人都欢呼起来,大笑着将课本扬得到处都是,纷纷扬扬的书纸像雪花一样铺满了整个教室。
这一次班主任并没有呵斥他们,摘下眼镜悄然离场,将这最后的离别时光交给这群朝气蓬勃的少年人。
方觉夏也跟着笑,中考虽不如高考紧张,但也是人生一个重要的落脚点,学校和家长都抓得很严。现在终于解放在这酷热的六月里,纵然是他,也感到一阵轻松惬意。
班里唯一沉默的就是尹子泰了,他伏在课桌上,眼睛不断扫视着教室各个角落,心里想,等会儿该费多大功夫才能将这些课本全部打包好啊!?
最后的放学铃一响,同学们拎着空荡荡的书包,三五成群地走了。有两个值日生留下来打扫卫生,尹子泰特别仗义走过去拍拍他们的肩膀,道:“这儿就交给我了,你们快回去吧。”
这两人千恩万谢一步一鞠躬地走了。
尹子泰叉着腰将他们的恭维照单全收。
方觉夏拖着扫把路过,见尹子泰还在装模作样,不好好捡垃圾,毫不留情一脚踢他屁股上,道:“捡垃圾吧你!”
尹子泰一个趔趄,挠挠头,“你怎么还没走啊?”
方觉夏翻了个白眼,左手扫把,右手绳,开口道:“开局一根扫把,一截绳儿,是兄弟,就一起捡垃圾!”说完,弯腰捡起一本练习册,“啪”一下拍在课桌上。
尹子泰要被他感动哭了。
两人火力全开,十来分钟已经收拾好了大半个教室,尹子泰蹲在地上捆书,课桌将他整个人都遮挡住,稍不注意压根看不到这儿还有一个人的存在。
方觉夏丢下扫把擦黑板,没两下吃了一嘴粉笔灰,他呸了好几口,决定这么个苦差事还是留给尹子泰来做比较好。
这时,一个扎着双马尾,含羞带怯的女孩子一步三停顿地走了进来,她红着脸,一双大眼睛眨呀眨,两手背在身后紧紧绞着,道:“方觉夏,那个…所以我们是约好了这个周六一起出去,对吗?”
“是的。”方觉夏坦然点头,补充了一句,“周六早上八点,我会在体育中心门口等你。”
“好…好的!我知道了!”说完,女孩子迈着欢快的步伐跑走了。
尹子泰蹲在暗处偷听了全程,女孩子前脚刚走他后脚就站了起来,嘴里咬着一截线头,满脸不爽道:“你还真要跟她去那什么体育中心?”
方觉夏笑了笑,没说话,就当是默认了。
尹子泰磨着牙又蹲了回去,心烦意乱,连垃圾都不想捡了。
由于尹子泰后期的严重走神,两人捡垃圾的速度大打折扣,全部收拾完已经不早了,学校里一个人影也见不着,方觉夏走到门口,就看到宋致还站在门口等他。
王梅今天没来,宋致一个人来的,他就没带伞。为了让方觉夏一出校门就能看到自己,宋致傻乎乎站在最显眼的地方被太阳暴晒,站了这么久,人早就晕乎乎的了,但看到方觉夏的第一时间,他还是瞬间恢复动力快步迎了上去。
尹子泰提着垃圾从后门走了,方觉夏是独自出来的,宋致乐得尹子泰不在,眼不见为净,他甚至希望尹子泰就此退出方觉夏的人生,以后都不要再出来蹦哒了。
还是那辆单车,但这回方觉夏心血来潮要自己骑,他车艺不精,有时候连车头都掌不好,更别提载人了。宋致没办法只能在后面帮他把着车位来控制平衡,两人慢腾腾走在回家的路上,绿化带栽种大树上的蝉鸣声不断,树荫下还算凉快,偶尔有阳光落在方觉夏发梢或者皮肤上,都能将宋致的目光吸引过去。
磕磕绊绊骑了一段路,方觉夏自觉渐渐稳当起来,他炫技般走了个“S”线漂移,宋致跟在他身后左拐右拐苦不堪言,面对方觉夏亮晶晶的双眼还是得衷心地夸赞他“进步神速”!
“我就说我是个天才!”得到夸奖的方觉夏更加自信,蹬轮子的时候两条腿都带风。
宋致心情不错,难得小小地和他开起了玩笑,“是啊,天生的蠢才。”
方觉夏闻言连忙急刹车,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一高兴就跳下车,给了宋致一个熊抱,两条腿挂在他身上,笑容比太阳还要耀眼,他道:“哥!你好了,你真的变好了!你发现没有,你会开玩笑了耶!哇!我要给刘医生送锦旗!”
刘医生就是那个胖胖的中年女心理医生,宋致在她那里咨询了几次,效果很是显著。
宋致张开双手回抱住他,胸膛里暖烘烘的,如果可以,他希望时间定格,来永远留住这一瞬的美好。宋致望着方觉夏的笑脸,也笑了,他笑得很开心,鼻子发酸,几乎要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