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觉夏早上起来,发现自己床边多了个人。要不是他反应快,这一脚丫子就踩宋致脸上去了。
他移开停顿在空中的脚,绕过宋致走到门边检查门锁,没坏,孔里还插着钥匙。他把钥匙没收,然后走回床边,蹲下来,用手戳了戳宋致的腰窝。
宋致一米九几的大个儿像条被抛弃的小狗一样蜷缩在床脚,看起来着实有些可怜。见戳了他好几下没有反应,方觉夏还在想,要是宋致叫不醒,自己要不要给他盖一床被子?
方觉夏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宋致已经迷迷糊糊转醒。他睡觉的地方格外受太阳的眷顾,一睁眼就感受到灼热的光线,宋致侧了下头用手挡住太阳,手肘内部的纵横擦伤显露无疑。
方觉夏见了,想了一下,问:“你昨天是不是去找我了?”
宋致像条大型犬,委委屈屈点头。
如果是这样,昨晚宋致情绪爆发尚有可原。只要病症不是无缘无故的突然发作,方觉夏就能在嗅到危险信号后完美避过。
方觉夏站起来,道:“走吧,下楼擦点药。”
客厅里散乱在地面的垃圾已经被收拾干净,王梅在帮方觉夏缝补书包背带。宋光明脚边有个安全帽蹲着在穿鞋,他工地开工得早,已经吃完早餐准备出门上班了。
防砸的安全鞋穿起来有点复杂,宋光明就蹲得久了些,站起来的时候陡然眼前一黑,脑袋一阵眩晕,脚下趔趄着险险扶住墙壁,这才没栽倒在地。
王梅注意到动静连忙跑过来扶着他,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方觉夏和宋致也担忧地围了过来。
“没事,”宋光明摆手,不适感来得快去得也快,他用力甩了甩头,神色轻松,“蹲久了,站起来就会这样,很正常。”
这是低血压的一种表现,蹲下来血液不流通,脑补供血不足,起得猛了就会产生头晕的迹象。很多人都经历过,所以他们只当这是个早晨的小插曲,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电视里的早间新闻又在播报高温下的几起火灾,最近的一起就发生在这附近的厂房,王梅看了直摇头,连呼造孽。
两个小辈沉默地吃完早餐,方觉夏背上重新被修补好的书包,和宋致一起出了门。
宋致把自行车推出来,方觉夏盯着后座看了一会儿,并没有坐上去,而是摇了摇头,绕过它往前走。宋致觉得奇怪,回头一看,原来他昨天摔倒的时候,把后座给摔折了,有一个角翘了起来,坐上去肯定硌人。
宋致提议,“你踩在脚踏上吧,扶着我的肩膀。”然后低头一看,脚踏也歪了。
他又想到一个办法,“要不你坐前面这个横杆上吧,我看到很多人都是这样载人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还隐隐有些期待,可惜方觉夏恍若未闻。
方觉夏在前面走,宋致推着单车在后面追,两人一番口头上的拉扯,已经走到了修车铺的门口。
方觉夏站在门口就没动了,宋致以为自己明白了方觉夏的意思,讨好地把车推进去让师傅修。师傅戴着老花镜这儿敲敲那儿看看,一脸为难道:“小伙子,你不会是一大早来砸我招牌的吧?这车烂成了这副德行,想修好可难咯!”
宋致还没来得及回话,方觉夏已经抢先开口,“您这儿回收二手车吗?”
这辆陪伴了方觉夏大半年的自行车最终以五块钱的“高价”卖给了修车铺老板。然后方觉夏花了三百多块钱买了一辆新的可载人自行车,主体部位是黑色的,宋致特别喜欢。
夏季天亮得早,七点多钟的太阳都晒得人满头大汗。宋致骑车到学校的时候校服背部已经汗湿透了,他把单车停在阴凉处,仔仔细细上锁,一抬头发现,方觉夏已经先一步进了校门。
他心里有些小失落,小跑几步追上去,两人似乎又回到了刚认识的时候,有无形的距离感。
教室的黑板报上,老师用彩色粉笔标注了距离中考还有多少天,方觉夏每天进教室都能看到数字在变小,不知不觉中,距中考竟还有一个月不到了。
早自习的时候,班主任走进来点了名,却没有留下时间给学生们自主复习,而是语重心长地科普了二十多分钟消防知识,而后通知到,下午学校会进行一场消防演习,让大家做好准备。
尹子泰听了很是兴奋,消防演习就意味着下午至少有一节课的时间不用上课,他们只要听到火警报一响,悠哉悠哉往下跑就行了。
学校领导这一次的态度是十分认真的,下午他们甚至请来了专业的消防科普员讲课,给每个班级的学生都规划好了逃跑路线,力求他们能以最快最安全的方法下楼。
挨个教室讲解完,已经耽误了两节课的时间,尹子泰在所有人中最为配合,心中大呼划算。
接下来就是正式的消防演习了,专业人员在楼梯口放了两个烟雾制造弹,用来模拟火灾现场。可惜天公不作美,总是有风把烟雾往窗外吹,他们又不能关窗,实在没办法,只能喊来两个学生,和他们一起用扇子把烟往楼道里面赶。
知识科普到位了,消防演习进行得非常顺利,警报一响,同学们便井然有序弯着腰往逃生通道跑,到了楼下,各个班级点了名,乌泱泱一堆,阵仗倒是很大。
隔壁的高中正好下了课,也跑过来凑热闹,有些人不清楚内情,很是着急,指着楼梯口冒出的滚滚浓烟道:“着这么大的火,怎么还没人去灭火啊?!”
一传十十传百,这句话传到宋致耳朵里的时候,已经自动补全了所有信息,时间,地点,着火原因,嫌疑人都编得有板有眼的,就差一个丧生者了。
宋致听后是心惊肉跳,吓得路都有点走不稳,一路疯跑到集合的操场,在三年一班的人堆里没见着方觉夏的人,二话不说扎头就往楼梯间里跑,几个年轻力壮的老师都拦不住。当时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有,眼前一片天璇地转。
越往里走越是看不清东西,奇怪的是这烟雾并不呛人,而且是纯白色的,没有温度。
如果宋致这时能冷静一点,不难看出这只是一场消防演习,但关心则乱,这些异样在他心里只闪了一瞬就被丢到一边,继续踉踉跄跄往上跑。
他来到三年一般的教室,叫了几声没人应,于是扶着课桌一排排地找,这烟虽然不呛人,但呼吸还是一样的困难,他的鼻腔和喉咙都在无声地抗议。
摸了一圈半点回应都没有,宋致看不清任何东西,心里和眼前一样迷茫,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昨天,焦急和恐惧之后,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无助。
他扶着墙,往烟雾最浓的地方走去,此时脑袋里已经是昏昏沉沉,眼睛也睁不开,凭着感觉走到楼梯间,脚下突然踢到一个圆柱体,它咕噜咕噜滚下了楼梯。
宋致睁开眼,努力分辨,发现有一处的烟雾流动速度不同,他三步并做两步走过去,却出乎意料之外的看到方觉夏和另外三个人戴着防护口罩蹲在墙角使劲拿扇子扇风。
宋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一刻的感受,是该说劫后余生,还是啼笑皆非?总之,只有切切实实看到方觉夏平安无事的那一瞬间,宋致才彻底安下了心。
一个资历较老的消防科普员见了宋致,就指着他批评,“诶,你这个同学,怎么回事?不往楼下跑往这里跑什么?”
科普员唠唠叨叨,但后面的话宋致就听不大清了,因为他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人躺在校医室,方觉夏坐在床边用湿毛巾帮他擦脸,尹子泰则大咧咧叉着腿在一旁拿方觉夏的手机玩贪吃蛇。
耳边不断传来游戏特效音,宋致眼皮下的眼珠动了动,但没有睁开,继续装睡。他十分留恋毛巾在脸上擦过留下的冰凉触感,这让他心里很是慰妥。
宋致被烟熏了一头灰,连眉毛缝里都是白的,方觉夏一边帮他擦干净一边憋着笑,有好几次都忍不住差点失笑出声。
手机屏幕里的蛇已经很肥一条,尹子泰一个骚操作把自己咬死了。他收了手机眼睛在宋致脸上转了一圈,有些不耐烦地问:“他怎么还不醒?这都晕了多久了?校医不是说没啥大事吗?他今天晚上还能睡得着吗?”
一连四个问句,方觉夏仿佛看到他脑袋上顶了一串问号。
宋致听了尹子泰的抱怨,这才意识到自己装睡似乎装得有点久了,但现在立马醒过来似乎有点太巧了,只能再躺会儿。
但很快,他又改变了想法,打算再躺久一点。
到了放学的点尹子泰就走了,校医室只剩下方觉夏还在等他,静谧的空间内,宋致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方觉夏交错,给他一种两人亲密无间的错觉。一时间,他更加舍不得醒过来了,哪怕这只是一场稍纵即逝的美梦。
宋致悄悄掀开一点眼皮,看到方觉夏乖巧地坐在小凳子上,两条腿并拢,双手撑在膝盖上捧着脸,闭着眼睛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有一根呆毛跟着他点头的弧度一晃一晃的。
宋致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叹息,妈的,好可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畸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