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那位领主在发疯这件事没多久就传遍了整个垃圾星。
而驯鹿领内,特别在意这件事的人却并不多,毕竟这位的形象在他们这从来不算好,发疯也不是从今天才开始的。
感叹一番隔壁领主的离谱行为,回顾一番她以往的“光辉”事迹,再可怜一波鬃狮蜥领的民众后,大家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对此最忧虑的可能就是刚刚安顿下来的鳞了。
“我就知道会这样,肯定是因为我逃跑的事,所以她才会这么生气的!”
鳞手里捏着今天的报纸,突然冲到了沈莫失的办公室里,忐忑不安地看着沈莫失。
沈莫失嘴里还含着根棒棒糖,盘腿坐在宽大又柔软的椅子上看杂书,坦坦荡荡地在上班时间摸鱼。
与鳞慌乱的表现不同,她倒是一派安然,将书搁置在膝盖上,舔着糖果含含糊糊地安抚鳞。
“反正她又不知道你在哪里,要发疯就随她去呗,能影响到我们什么?”
“可是……”鳞的双手都在颤抖,克制不住自己的恐惧之情。
沈莫失觉得鳞太夸大克拉法的能力了,好像对她有什么阴影一样,完全不敢去忤逆克拉法,甚至连惹她生气的事情都不敢去做。
别说是去做了,想想她就能把自己吓到。
她扯出嘴里的棒棒糖,原本五彩的纹路已经被她啃成了乳白色,她就以这乳白色的糖果指向鳞的方向。
“现在的你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驯鹿领居民罢了,与她再没什么关系了不是吗?试着放下她吧。”
不过沈莫失也知道,要改变前几十年来形成的观念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做到这一点。
但要真正地开始新生活的话,鳞必须意识到,她的处境与之前已经完全不同了
“再说了,她生气的原因大概率还有我一份呢,我可是完完整整耍了她一回啊。”
沈莫失指的是自己成为了“神选者”,又在宴会当天惹怒了克拉法并且人间蒸发这件事。
虽然她觉得惹怒克拉法这件事的主要原因不在她这里。
但在克拉法的角度看来,也没差别就是了。
沈莫失继续嚼嚼,“退一万步说,即使她真的发现了我们,你不是被我们绑架走的吗?大不了让她冲我来呗,我可不怕她。”
她和鳞的同时消失实在是太巧合了,克拉法不可能没意识到这其中的关联性的。
但这句话好像并没有安慰到对方,反而加重了鳞的焦虑情绪。
她的眼神里难掩对沈莫失的愧疚感,“我不会把责任推卸给你的,我知道你们这么做也是为了我好。”
“明明在这件事上,你才是那个最无辜的人,结果还被我牵扯进这一连串糟糕事里来。”
她用那双像红宝石一般的眼睛注视着沈莫失。
沈莫失被她看得一阵起鸡皮疙瘩,“停停停,你还是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吧,我还轮不到你来担心呢。”
她挠了挠头,尝试换一种方式安慰她,“别想那么多了,最近你学得怎么样了?还适应吗?”
要不让学生们多来找找她,让她忙一阵子或许就不会想东想西了吧?
等她忙完了,克拉法发疯这件事早就过去了。
鳞把手里的报纸捏得沙沙作响,她紧抿着唇看向沈莫失,这下沈莫失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试探性地询问她。
“你来找我应该不只是为了告诉我克拉法她在发疯吧?”
这件事她不说,沈莫失也已经从陆岭那里得到消息了,比报纸上可要早多了。
果然,鳞舔了舔唇,犹豫着开口了。
“我觉得,我还是给你们添麻烦了,你也好,猎刀也好,如果被克拉法发现了,不知道她会对你们做出什么来,猎刀还有红雪要照顾,那孩子还那么小……”
她对克拉法能力的信任几乎到了盲目的程度,始终觉得纸是包不住火的。
而只要一想到猎刀等人会因她而遭遇不幸,她就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之前对新生活的美好期望也被抑制不住的猜想蒙上了一层阴影。
“还有那位好心的领主大人,驯鹿领主要面临的压力肯定不只是报纸上说到的这些……”
吞吞吐吐地说了一大串话,她才终于说到重点,紧张得鼻尖上都沁出汗来。
“说不定只要我回去了,事情就可以平息下来。”
鳞眼里的是真切的痛苦之情,对于自己受到的苦难,她都觉得可以忍受,可如果因自己而拖累到了别人,这种压力几乎可以压垮她。
原来她还是这么个想法。
倒也不奇怪,从见到她的第一面起,沈莫失就多少了解她的性格了。
胆小、窝囊,可又确实心善。
这大概也是猎刀愿意把红雪托付给她的原因之一。
毕竟胆小窝囊的人不容易惹事,以她原先在领地内的地位,想想她身后站着的克拉法,更不会有人刻意来招惹她。
而心善又能保证她会真心对待红雪。
猎刀对红雪的期望只是平平安安地长大,鳞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
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这样的性格就不算合适了。
不过要对付这种性格的人也很容易。
沈莫失咔嚓咔嚓几下嚼碎了嘴里的糖果,随手把棍子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既然你说你是为了我们着想,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相当于是辜负了我、猎刀,与其他所有人的努力呢?”
闻言,鳞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几乎瞬间陷入了崩溃的情绪里,泫然欲泣地跪倒在了地上,腿软得站不起来。
她沙哑着嗓音,像是从喉咙眼里挤出来的话一般,“我知道,我也知道这件事,所以我……”
她突然捂住了脸,不敢去看沈莫失平静的眼神,生怕从中看到对她的失望之色。
“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不希望辜负沈莫失等人的努力,却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解决克拉法的办法。
而越是想不出办法,就越是会为自己的无能而厌弃自己。
她克制着嗓音哭了出来,哭声压得极低,并不希望自己在沈莫失的办公室哭泣这件事会被其他人知道,从而带来一些不必要的谣言。
沈莫失坐在原地没动,漆黑的眼里倒映出崩溃的鳞的身影,耳边隐隐传来啜泣声。
一臂搁在椅子扶手上,沈莫失拿手背撑着脸,仔细思索着要怎么解决鳞这个矛盾的想法。
在鳞看来,她们是为了救她才把她“绑架”出来的,把一切的责任和压力都堆在了自己身上。
可沈莫失有自己的想法,她既然决定要做那个把对方推下山崖的家伙,就不会眼睁睁看着没学会飞翔的鹰崽子坠崖而亡。
她的本意是想让她飞起来,而不是要把她摔死的。
要解决鳞纠结的问题,关键就在于克拉法。
克拉法这个人,虽然她们接触的时间不算长,但是结合猎刀的介绍,她对这位“暴君”也算是有些自己的理解。
在外人看来,脾气不好都是在夸她了,她就是个能力强大,喜怒无常,乱发脾气甚至是乱杀人的家伙。
领地内的民众们在崇拜她的能力的同时,也确实对她表现出了恐惧与远离的态度。
可那位章鱼副手与她的相处模式,又揭示出了她对内的另一面。
对于自己亲近的人,她十分双标,表现出与传言毫不相同的宽容态度。
——前提是对方也没有背叛她的想法,不然这些背叛的亲信的下场可能会比那些陌生人要惨得多。
虽然很矛盾,但也说得清,爱屋及乌,恨屋也及乌,善恶完全取决于她的主观判断。
喜欢的人,于是连带着她的缺点和冒犯也喜欢,不喜欢的人,即使全是优点也觉得碍眼。
简单来说就是个人主义者,这样的人她也不是没见到过,只不过克拉法确实拥有肆意妄为的资本,行事也比其他人更为极端罢了。
对克拉法的性格有了基础的了解后,那么鳞对她而言算是什么类型呢?
爱的一类人吗?可就连猎刀都知道,如果她真的重视鳞,鳞是活不到她们来救她的。
同理,恨就更不可能了,她报仇从来不过夜。
所以答案其实很明显了,即使鳞与克拉法从小就相识,在外人眼里,鳞绝对能归属到克拉法的亲信一派里。
可事实就是,克拉法并不在意鳞。
或者说,没有外人以及鳞自己以为的那么在意。
而对于并不在意的人的态度,其实可以参考沈莫失自己。
她毫无疑问就是属于克拉法不在意的那一类人,即使有些欣赏她,但也不会很介意她拒绝了她的招揽这件事,所以最后她的选择才是忽视她离开。
可即使不在意她,当时的克拉法在面对她的拒绝时,也确实是生气的,在章鱼副手来打圆场后,她才收起了脾气。
当时是为什么会生气呢?
鉴于她是个极端的个人主义者,沈莫失大胆猜测,生气的原因出在克拉法自己身上。
是因为她下了克拉法的面子吗?
假设这就是真相,那么同理去推测这次克拉法生气的理由,会不会也是因为觉得自己的犯人被顺利偷走这件事,冒犯到她的权威了呢?
可要她们交出鳞去圆她面子这个方法,已经被沈莫失完全否决了。
剩下还有什么办法能够解决这件事呢?
克拉法有什么弱点吗?
沈莫失眼珠子一转,隐隐有了些想法。
再去看地上的鳞,见她红着眼睛流泪到抽噎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把她扶了起来,抽了纸巾去给她擦眼泪。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已经想到解决这件事的办法了,别担心了。”
“你回去休息几天,这几天我让其他学生和红雪都好好陪着你,你安心等我的好消息就是了。”
鳞不可置信地看着沈莫失,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也没管,“真的吗?”
沈莫失一边嫌弃她,一边给她擦擦,“没错,你想我都把你带出来了,难道会没想好后续应对她的办法吗?”
鳞不知道沈莫失也是刚刚才想好的办法,她联想到沈莫失之前神通广大的举动,对此顿时信了几分。
“那,”她捏着沈莫失塞给她的纸巾,被她推着踉踉跄跄地往门外走去,“那我就回去等消息?”
“是哦。”沈莫失笑得一脸灿烂,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会很麻烦你吗……”鳞一脸茫然,却还是犹豫着确认这件事。
“不会不会,很简单的。”
在鳞将要出门的时候,沈莫失还好心地提醒对方,“记得回去敷一下眼睛哦,看看都红成什么样子了?”
“到时候都要说我欺负你了,我可太冤枉了。”沈莫失故意使用了那种搞怪的语气调侃道。
鳞被她逗笑了,忙用纸巾塞住喷出来的鼻涕,原本沉郁的心情也被她搞得轻松了不少。
“可我的眼睛本来就是红色的啊。”
沈莫失咧咧嘴,把她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