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驯服一只红狐狸 第9章 第 9 章

纪弘逸好奇：“夫人在打什么哑谜？”

“这妆匣，永安侯府送过来一次，点明了要送给五姑娘。妾虽然觉得不妥，但还是转给了她，顺带教导了两句。”

“五姑娘大概也觉得逾矩，便将妆匣退还给了永安侯府。没想到，兜兜转转它竟又回来了，还借了年礼的名头。”

赵夫人看似感叹，实则不阴不阳地上眼药：“司徒将军对五姑娘真是上心，为了送出这个妆匣，咱们纪府所有人竟都跟着沾光。”

纪弘逸根本不生气，反而非常高兴地说：“这件事你做得对，黛鸯年纪小不知礼数，你作为嫡母要好好教导她。”

赵夫人一愣，老爷不该是这个反应啊……

纪弘逸开始关心纪黛鸯：“她身上的伤好了没有？气色养得如何？”

“如今五姑娘的吃穿用度都是按照嫡小姐给的，不过她的伤太重了，一时半刻怕是好不全。”赵夫人轻声抱怨道，“妾以嫡母之心关怀，五姑娘却不愿亲近嫡母。妾想看看她的伤，她都不肯呢，只能听吴嬷嬷转述。”

纪弘逸笑呵呵道：“黛鸯性子是野了点，但她终归是纪家的女儿。你把她当成黛鹃般关心照料，再耐心教导规训，她从小没有娘亲，渐渐会愿意亲近你，也愿意听你的话。”

赵夫人满头雾水，呆愣着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纪弘逸握住她的臂膀，低声嘱咐：“你要将纪黛鸯的心笼络过来，明白吗？”

赵夫人糊里糊涂地点了点头。

出了院子，赵夫人闷着气快步往前走，孙嬷嬷大声嚷嚷道：“老爷真是异想天开。纪黛鸯算什么东西，也配和四小姐相提并论？”

赵夫人轻斥一句：“好了，闭嘴。”

到了花园观兰亭，赵夫人见四下无人，低声问孙嬷嬷：“老爷突然对纪黛鸯嘘寒问暖，缘由你打听出来了吗？”

孙嬷嬷亦低声回答：“奴婢请前院吃了几顿酒，隐隐约约透露出来的，是老爷想攀永安侯府这门亲。”

赵夫人眉头一皱：“这不可能。”

孙嬷嬷道：“怎么不可能？司徒将军是三品大员，也是未来的永安侯，攀上这门亲稳赚不赔。”

赵夫人翻了个白眼：“老爷那个人我还不知道？最看重脸面。司徒将军让他脸面丢尽，是未来的永安侯又怎样？他绝不会主动攀亲。”

孙嬷嬷摇摇头：“那更隐秘的缘由，奴婢就打听不到了。”

赵夫人在亭子来回走了几步：“不管如何，结亲已经成了事实。既然纪黛鸯能当司徒将军的妾，那我的女儿为什么不能当他的妻？”

孙嬷嬷心念一动：“您的意思是？”

“天天热脸贴冷屁股，我总不能白白受了纪黛鸯的气。”赵夫人心中不甘，谋划道，“老爷品级不高，又无家世人脉，黛鹃注定嫁不到什么好人家。司徒将军虽然凶了些，性子硬了些，但这样的男人才有出息，且看他对纪黛鸯这么上心，若入了他的眼，黛鹃一辈子的荣华富贵都不用愁了。”

孙嬷嬷眼睛发亮：“好主意，夫人当真聪慧。”

赵夫人得意洋洋地说：“到时候我就是永安侯的亲岳母，再也不用看婆母的眼色。我的全哥儿说不定也能谋个好前程。”

离开花园，赵夫人直奔藕香院。

纪黛鸯正在问吴嬷嬷：“六表哥什么时候进京都？”

吴嬷嬷连声道：“快了快了，离京都很近了，最迟三天后就能抵达。”

纪黛鸯稍稍放心：“明天我去永安侯府见司徒震，尽量说服他取消亲事。无论他答不答应，吴家都必须做好准备，实在不行我就直接离开京都，再从长计议。”

吴嬷嬷讶异道：“您准备私逃？”

纪黛鸯觉得吴嬷嬷大惊小怪，反问道：“我又不是真的纪家小姐，离开京都后恢复成男人模样，从此天高海阔谁认得出我？”

吴嬷嬷有些为难：“奴婢跟那边商量商量。”

纪黛鸯点头，催促道：“尽快把消息递出去。”

听见通报，主仆两人收起话头，去屋外迎接赵夫人。

“见过夫人。”

赵夫人伸手虚抬：“我是你的母亲，不必如此生分。”

她走进堂屋，将白玉青睛镶金妆匣递过去：“司徒将军给你的，拿着吧。”

纪黛鸯微怔，他不是让吴嬷嬷还回去了吗，怎么又送来了？

见纪黛鸯不接，赵夫人以为她顾忌着礼数，强行塞进她怀里：“放心，这是永安侯府送给纪府的年礼，一点儿错都挑不出来。”

纪黛鸯双手抱着妆匣，望着盒子上镶嵌的宝石发呆。而旁边的赵夫人仍在喋喋不休：“司徒将军对你真的用心，巴巴地送东西过来，被退还了竟然不恼，还想方设法替你周全，又绕了一大圈重新送过来。”

纪黛鸯打开妆匣，火红的狐狸绒花悬在细丝上，微微晃动，似在奔跑。

他浅浅地弯起嘴角，眼角眉梢不自觉漾起笑意。

“这狐狸真好看，和你一样，百媚千娇，万般风情。”赵夫人满脸笑容，伸手去拿绒花，“来，娘替你戴上瞧瞧。”

纪黛鸯倏地躲开，警告脱口而出：“别动。”

两个人同时愣了一愣。

赵夫人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又若无其事地说：“好，娘不动。未来夫君送的礼物，姑娘家珍惜也是常理。”

纪黛鸯合拢妆匣，转身放进了柜子里。

“年礼已经收下，夫人还有其他事情吗？”纪黛鸯脸上明晃晃写着不欢迎，福礼送客，“如果没有，女儿要歇下了。”

赵夫人打量纪黛鸯的容貌身段，暗自点头，怪不得能迷住司徒将军，就是性子太硬了，女人软和些，男人会更喜欢。

“明天去拜访永安侯府，你须得打扮漂亮些，见了司徒将军要笑语盈盈，别像现在冷冰冰的模样，不讨人喜欢。”

纪黛鸯皱眉，敷衍道：“女儿明白。”

赵夫人问吴嬷嬷：“五小姐明日的行头准备好了吗，拿来与我瞧瞧。”

吴嬷嬷捧出来一套素衣旧服。

赵夫人登时大怒：“你这狗奴才怎么办的事？明天去侯府，让五小姐打扮成这破落模样，纪府的脸往哪儿搁！”

吴嬷嬷冷笑，硬邦邦地回怼：“夫人，并非奴婢不愿意好好打扮五小姐。只是五小姐一年到头也分不到几件新衣裳，缝缝补补过日子罢了，纵然搬来了藕香院，也就是吃住好了些，凑不出夫人想要的漂亮行头。”

赵夫人恍然，明明难堪又恼怒，还得假装大度。她憋着气说：“是我没有考虑周全。孙嬷嬷，把给四小姐过年裁剪的新衣服拿来。”

孙嬷嬷非常不情愿：“夫人，这不合适。”

四小姐过年的新衣服是您精心挑选布料花样请绣娘制成的，花了银子不说，还费了许多心思，送给五小姐太不值得了。

赵夫人心里何尝不在滴血？她掐住掌心，尽力维持平静：“黛鸯就如同我亲闺女般，有什么不合适？还有四小姐的钗环首饰，一并拿来。”

“不必了，夫人。”纪黛鸯出声阻止，冷淡道，“四姐姐的东西女儿不会要，也不想要。”

赵夫人握住她的手，刻意放柔声音：“黛……”

纪黛鸯迅速抽出手，并往后退了一步，瞥过来的眼神仿佛赵夫人是什么晦气东西，恨不得立刻划清界限。

赵夫人胸脯剧烈地起伏了两下，咬着后槽牙说：“黛鸯不要闹脾气，你打扮得漂亮些，司徒将军也更愿意同你说话不是？”

纪黛鸯心念微动，沉默下来。

见状，赵夫人连忙吩咐孙嬷嬷办事。

崭新的漂亮行头送进藕香院，赵夫人招呼道：“黛鹃比你高些，又比你胖些，衣裳应该都穿得下，快换上让娘看看。”

纪黛鸯进里间换衣服。

吴嬷嬷放下珠帘，又放下隔断用的帘布，将里间遮挡得严严实实，像门神似的守在帘布外。

赵夫人呵呵：“黛鸯未免也太害羞了，有什么不能让娘看？”

吴嬷嬷挂着张老脸，如门神般充耳不闻。

赵夫人几乎将一口银牙咬碎。她在纪黛鸯面前吃瘪也就罢了，连个奴才也敢给她脸色瞧。

等黛鹃做了永安侯夫人，她再来算账。

时日还长，走着瞧。

赵夫人反复努力，终于将涌到嗓子眼的怒火生生咽回了肚子。

纪黛鸯换好衣服走出来，果然袖子长了一截，腰围宽了两指。

赵夫人挂起笑脸，一边打量纪黛鸯一边不停夸赞：“好看，真好看。明天司徒将军见了一定喜欢。”

纪黛鸯面上淡淡的，摸着领口的珍珠镶边，略感不适。

赵夫人的目光移到纪黛鸯朴素简单的发髻上，殷勤道：“娘重新帮你梳个好看的发髻，再佩戴上这些名贵的钗环首饰，一定更加光彩夺目。”

纪黛鸯皱眉，拒绝道：“不用了，明天吴嬷嬷会给我打扮的。”

“哎呀，不要害羞嘛~”赵夫人瞥见妆奁，惊讶道，“你这孩子，拿布遮着铜镜干什么？”

纪黛鸯刚要阻止，她一把就将布扯了下来。

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仿佛那天的汤药仍在作祟，纪黛鸯不自觉加快呼吸，竭力平复幻觉。他偏过脸不看铜镜，烦躁地捏了下鼻根。

赵夫人朝纪黛鸯招招手，热情地说：“快过来坐下，娘的手艺可好了，保准让你吃惊。”

吴嬷嬷暗道不妙，大约十三、四岁主子便有了这个毛病——不能直视铜镜以及所有能看清模样的光面，气短、心悸、呕吐、头痛、情绪失控、甚至歇斯底里地大叫……越清晰他的反应就越大。

她连忙上前挡在纪黛鸯面前：“夫人，天色不早了，您先回去吧。奴婢也会打扮，明天保证把五小姐打扮得漂漂亮亮。”

赵夫人勃然变色，唾道：“你这老货，主子说话你插什么嘴？滚一边去。”

她重新挂起笑脸，走到纪黛鸯身后握住她的双肩，强势按住她往妆奁方向带：“走，娘替你梳妆。”

纪黛鸯用力扭动身体摆脱束缚，暴躁道：“我不过去！”

赵夫人咬牙切齿地说：“纪黛鸯，我是你的嫡母。

纪黛鸯捏紧拳头，狠狠瞪向赵夫人：“女儿背上的伤还没好，明天去永安侯府，夫人也不想司徒将军知道这些伤吧？”

空气静得几乎窒息。

半晌，赵夫人点头：“好，那娘不打扰你，先回去了。”

说罢，她转身就走。

纪黛鸯松了劲儿，满头细汗地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掌杵着地支撑身体。

吴嬷嬷连忙抓起布盖住铜镜，抚摸纪黛鸯的脊背，低声安抚道：“铜镜盖住了，好孩子，没事了。”

纪黛鸯喘了两下，用力扯开领口：“拿剪子把领口上的珍珠全绞了，我穿着难受。”

吴嬷嬷刚要说话，就听见屋外一声尖叫。

“夫人，你吐血了！”

主仆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后，露出一丝畅快的微笑。

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