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燥热,幸而环琅的薄纱衣宽松透气,又轻薄柔软。
离开惊华峰温度会更高一点儿,同时风力减弱,但一把剑不受这点儿气温的影响,徐行藏也觉得山下的太阳更舒服。
“以后我们在山脚下住。”危宿仙君当即决定背弃惊华峰上的华丽院舍。
“地火,地火。”叶玖赶紧提醒疯狂的仙君,惊华峰和别的灵山之峰相比,特别之处在于其万年冰窟与千年地火并存于一山的奇景。
冰与火一线之隔,比邻对望,不仅漂亮的紧,而且灵气充裕,是绝佳适合徐行藏的修炼之所。由于这二者被敛藏在肚腹,洞窟以外的山背气温四季宜人,徐行藏漫山种的葡萄,违背四季节令的一茬接着一茬,的轮换着开花、结果,根本吃不完。
小剑灵对于时不时去地火坑里烧一烧,再蹦跶到冰窟里面刷地一下降温的保养方式相当着迷。而且这位峰主他也非常需要地火呀。
贵人多忘事的仙君,记起了惊华峰的好,表示自己实在大意了。
三派约定的会合之地,有乌泱泱的一大片人。
徐行藏挑眉。
准时倒还准时,但药王谷这架势,委实不简啊。
他粗略地扫了眼,眼睛眨了下,青绿的潭水边拱卫出了一点冰川墨玉,炎炎夏日无端凉了两度。水木幽閟,云烟浩渺,黑寂的眼瞳平静无波,锋锐的唇边抿出平直一线,好冷的大美人。
徐行藏不计较他身着的黑布粗袍,以及由一根麻绳系在利落腰线边儿上的黑铁长剑了。这周身的黑,能越发地衬托出他身量的颀长与皮肤的白皙。
剑眉星目,雪肤红唇,是缀在雪域高原上的绛珠仙草,十足危险,又无比诱人。
唔,这个修无情道的剑圣有点儿意思。
一人像是能盛过他那惊华峰上的万年冰窟。
至于,雪中仙,他没看见那一堆清衫短打的人里有谁被簇拥着,而且一个个看起来年纪也不怎小了啊。
剑圣一个人雄踞一个方位,只投过来了个眼神,没有开口招呼徐行藏的意思。于是他又得了个仙君的评价,艳如桃李,冷若冰霜。
其余小一百人,规规矩矩地就地打坐休息,倒有个人,遥遥见了徐行藏和叶玖就起身来行礼了。
徐行藏对冰霜的脸面很有好感,但为表矜持也只给了剑圣一个眼神,而后,先还了药王谷人的礼。
“敝姓徐名行藏,不知道这位长老怎么称呼?”
柳寒翠柳长老当即不仅介绍了自己,还跟危宿简略介绍了随行的护法和一些药谷弟子。最后尴尬地表示了雪中仙有点儿急事,得缓后一步再来。
徐行藏点头称赞了药王谷的师兄弟关系和睦,以及药圣大人友爱师弟的慈兄之情。可不是嘛,药王谷七十二护法,药圣差了六十个给他那个小师弟带上了,再还有十余之人看起来是负责照料日常生活的。这都还没提那铺陈了一地的箱匣。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药圣在给雪中仙送嫁呢。
危宿仙君赶时间,都忍住了勾搭冰美人的心思,他想赶紧亲自去迎接这位新嫁娘。徐行藏随手抛了块灵石出去,然后叶玖兴高采烈地追着抛出的线弧在灵石落地之前接住,咔嚓咬掉。
“可需要我去接一接雪中仙?”我这儿很急的,没空多等你们那大少爷。
无奈,柳寒翠只能更加尴尬地表示了,雪中仙并非是有意迟到,不过是因为出门时,想自在一点儿,和药圣闹了点矛盾,所以提前一步用符箓走了。现在应该也快到了。
至于为什么雪中仙先走,还晚到的事儿,可能因为他是一个孤零零的化神在跋涉,而其他的人,平均下来水平在还虚吧。
天下境界有九,分别为:锻体、筑基、练气、金丹、元婴、化神、还虚、大乘、合道。化神的医修境界不低了,只能说,药王谷不愧代表着仙家医术的最高水准,而且药圣对于雪中仙足够阔错。
叶玖很快消灭掉那块灵石,徐行藏又抛了块儿出去。赶紧多养养,小朋友看起来就要比剑圣腰上那把铁剑逊了,这可不行。
“见笑,家里的孩子还小,他路上见了些新奇玩儿法,非要拉着我玩儿。”算了,大家家里都有活祖宗,我也就不计较这一时半刻的了。
照面打完,徐行藏不多端仙君的架子,也不跟药王谷的人做更深入的交流,他坐倚到了唯一一块儿被太阳暴晒的凉亭角落。顶着炎炎日头,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书页,边跟叶玖玩儿那,小狗接骨头,剑灵接灵石的小游戏。
徐行藏看的挺慢,大约在他翻了三四页的样子,气氛有了变化。目光从纸张上的“南境雪中仙,自幼浸淫医道,会语即会背医经,能走便能行针灸,五岁望闻问切,十岁独自行医开方,十五收录百草编纂典籍。秉性良善,心思纯挚,常驻善馆,叩其门者无不得医,无论酷暑抑或雪夜。”挪到了一个脚蹬白靴,锦裳青翠,脸面粉白带有微汗的少年人身上。
“之川来晚了,抱歉,抱歉!”
顾之川的嘴里淌着热气,话语中的惭愧遮不住清脆嗓音中满溢的生机勃勃。
剑圣继续高冷地没说话,药王谷的人不知是出自立场还是得了药圣的吩咐暂时不给闹脾气的雪中仙好脸色看,也没有说话。而徐行藏在想,南境的人确实很有意思,一个剑圣一个雪中仙,就凑齐了惊华之峰的冰窟与地火。
场上没人理他,小朋友的脸红了起来。
可能让两个合道真君,多等他三四页书的时间,对于一个没有离开过南境,还终日与医书打交道的小朋友来说是个天大的事儿吧。肉眼可见的,顾之川的动作开始局促拘谨,脸色也很更红。
抛出去的灵石拐了个弯儿,直向顾之川的方向而去。
而抓扑棱灵石的叶玖,见着在空中猛打急转弯的灵石,想也没想地调转身形,招手扑向灵石,势必要做最优秀的剑灵,不让任何一块儿灵石有落地的风险。
“嘿,我抓到了,峰主!”
“唔,小心。”
顾之川反应极快地撑了个灵力罩在两人身上,化了两人对撞的力道,同时抱住扑过来的叶玖,防止他得了灵石,摔了自己。
好恶趣味的人。
顾之川有点儿带怒气地看向灵石的来处,他怎么这样作弄别人。
徐行藏伸手撩开些覆面的头纱,撇掉书页上那些没边儿了的褒奖,凝练出另外一句,“环琅徐行藏。可是传闻中夜雪不闭门,妙手回春来的雪中仙?”
似乎随意撩出的弧度就是最好的曝光角度,抬首望来的人,笑意温和,半露的脸抢走了太阳的光彩。
他没有束冠,左侧鬓间扎了个小辫往后一拢,敛顺了头发拢在纱间。而同顾之川手上这位弟子身上的素袍素纱不同,他的白袍上有银纹雪景镶边,黄色的头纱上是金线描绘的落日烟霞。
鲜艳至极的颜色非常考究人的相貌。
黄纱白袍,顾之川没见过这么像余晖夕阳下、金光璀璨中的谪仙人的荷包蛋。
一口唾沫随着喉结的滚动,吞下腹中。
顾之川飞快地低头,他怕自己的眼睛太亮,脸色太红,从而撑不住和那人对视的气场。
什么?什么夜雪不闭门,妙手回春来?
为什么他纵横南境那么久,没有听到过这样的好听话。
恭维雪中仙的漂亮话,细数不尽,但这句是真的悦耳。
不提药王谷,不提药圣,不提他是南境众星拱月的小霸王,就说雪中仙医术不错,人也十足的好。
顾之川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思考,做为医修救几个人值得大张旗鼓地称颂吗?
之川不配。
不,之川可以不是雪中仙,但危宿仙君一定是真的神仙好人。
难怪师兄一定要请他呢。
“不,不敢,只是药谷顾之川。”
顾之川照着徐行藏的句式,草率地介绍了自己,然后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储存有危宿仙君的相关事迹,并不能像徐行藏一样张口就夸人大公无私、医术高超。
天知道之川今天才知道环琅境的宗门袍服这么好看。
救命。怎么办,之川不能像徐行藏夸之川一样,搜罗出夸他的词句。
什么是尴尬,这就是。
神仙似的美人替之川解了围,他竟然翻不出反夸回去的东西来!
顾之川再不觉得徐行藏的行迹恶劣了,他分明就是在帮之川打圆场。
危宿仙君的身份摆在那里,如果张口就夸人的样貌实在轻浮。
可是环琅境的那轻纱袍服,那明亮的黄,大片大片的白,真的要晃花了之川的眼睛。
他是真的长的那么好看啊。
雪中仙脑子里一片浆糊,连累袖边绣的否露草,袍摆的云雾纹印都局促起来。
徐行藏看着这根小葱苗,高高兴兴儿地接了自己给的台阶,但好像还是不甚自在。
他身上的药香很好闻,徐行藏的舌尖蹬抵了下上膛,克制住自己直接将人拉过来吸的冲动,而是抬手将头纱的一角往耳后一别,露出大半张脸。脉脉含情的目光只在顾之川身上一点,那盈盈地笑意就落到了剑圣的身上。
顺手一招,那个绿油油的小菜苗便快乐地跑进了野兽的捕猎范围,徐行藏的手搭在了顾之川肩上,“之川,你们西南的人竟个个标致。”
“但就是不爱说话,你看,剑圣不理我,你也不同我讲话。”
徐行藏身上的白纱轻薄飘逸,垂顺丝滑,触感清凉。一贴近,还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葡萄香。
试图偷偷摸一把这是什么缎子的顾之川手指停住,瞪圆了眼。
天呐,这是天大的冤枉!
倘或你不嫌弃之川孟浪的话,之川可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三天三夜不带停!
可是那该死的嗓子,它好像被毒哑了,还有那嘴,为什么张口吐不出漂亮话来,最后,那张脸,它为什么要发热,为什么要发红。该死的,说话啊,动脑子啊。
脸上的烫意蔓延到耳根,之川定然是中毒了,急需穿心莲、苦地丁等拿来清热解毒。
绝望而崩溃中,雪中仙背叛了南境,决定献祭上剑圣,谁叫他才是西南最好的代表,还硬是不开口说话呢。
他修的只是无情道,又不是闭口禅,那么高冷做什么。
都来讨仙君高兴。
“不,仙君误会了,剑圣人很好的,可能只是今天嗓子不太舒服。”随意定了诊断的顾之川,还将灼灼目光投向剑圣,妄图使用眼神就让这个“病患”积极配合。
在类同强迫的注视之下,剑圣终于丢下了两个字,“宴隋。”
“水木幽閟,云烟浩渺。”——《唐才子传 · 夏侯审》幸文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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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