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阮阮回想起今日午后的情形,当时萧玦正与锦袍少年在酒楼雅间谈话。他们刻意避着人,谈的应该是要事
香满楼突然坍塌,萧玦没一会儿就赶到,带着她回了翊王府。现下锦袍少年找来,多半是想继续和萧玦谈谈之前被打断的话。
可萧玦因为陛下急召进宫去了,该拿这锦袍少年如何是好……
慕阮阮看向门房小厮,“你可同他讲过,王爷此时并不在府中?”
门房小厮连忙点头,恭敬答道:“回王妃的话,小人已经如实告知。可那位公子执意要进府等候王爷……”
他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但还是接着道:“那位公子还特意交代,若是王妃您方便,他也想与您见面谈谈话。”
王爷与王妃新婚不过一日,便有外男登门求见,甚至还想与王妃单独交谈,偏偏王爷此时还不在府中,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王妃您看……该如何安置那位公子?”
门房小厮忐忑地朝陈雍瞄去几眼,不确定自己将此事报给王妃是不是做错了。
陈雍只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再出声,凑到慕阮阮的身侧。
“要不还是小人前去府外,将那位公子好生请走吧?小人会跟他说明白,让他等王爷回府后再来拜访。”
慕阮阮忖了忖,道:“不必,把他请进来吧。”
那少年今日下午虽表现得轻佻不正经,可周身矜贵之气难掩,整个人看起来腌满了富贵味儿。这样的贵客,不好随意打发走。还是把他请进府中,好生招待一番吧。
最主要的是,这少年的言行举止都挺有意思的,她还挺好奇他到底想找她谈些什么。
陈雍犹疑片刻,道:“那就将他请至熙和堂?”
慕阮阮:“直接将人领到这来吧,待会儿就在东花园招待他。”
陈雍:“这……”
他心中暗自思量起来,东花园开阔敞亮,四周有值守的仆从侍卫,如此,王妃便不会陷入与外男独处一室的尴尬境地。这般看来,王妃选定东花园作为会客之地,当真是恰到好处。
思及此,他拱手俯身作揖,“还请王妃稍作等候,小人这便去将那位客人引至此处。”
慕阮阮挥挥手,“去吧。”
没过多久,陈雍便引着那锦袍少年去而复返。少年饶有兴致,这儿瞅瞅那儿望望,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行至慕阮阮身前,他才漫不经心地抱了抱拳,嘴角勾起笑,“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只见这人面如敷粉,身形颀长,长了双桃花眼,眼波流转间透着轻佻。
慕阮阮收回打量,微微颔首,“听说你要找王爷?”
少年满不在乎地收回礼数,“没关系,找你也是可以的。”
话音刚落,他的目光停在了轮椅上,“你的腿伤了?”
慕阮阮稍稍动了动腿,道:“小伤,不碍事。”
话音刚落,那少年竟毫无顾忌地大步跨到轮椅边上,稳稳握住把手,冲忍冬扬了扬下巴,示意她挪开身子,“那就由我来推你走罢。”
忍冬下意识侧身让道,待回过神想再去抓轮椅把手时,那个位置早已被他占了去。
一旁的金荷和陈雍此时也是大惊失色,这人怎么如此没个分寸,如此自来熟?
他们还来不及出言阻拦,那少年已顾自推动轮椅,问道:“往哪走?”
不同于陈雍几人的震惊,慕阮阮并未觉得有何不妥,抬手指向东花园的拱门,“那边。”
锦袍少年便推着慕阮阮朝那处行进,余下三人回过神来,急忙快步跟上。
陈雍小跑到最前方带路,忍冬和金荷则是跟在他们的后边。
穿过拱门时,锦袍少年道:“我看你与寻常的贵女倒是有些不一样。”
慕阮阮神色淡淡,随口接道:“我瞧着你也和一般的勋贵子弟大不相同。”
锦袍少年脚步一顿,似是轻笑了一声,开口道:“我叫敖川。”
慕阮阮微微侧头,“遨游百川的敖川?”
敖川颔首,随即反问道:“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慕……阮阮。”
敖川目光审视地觑着她的后脑勺,“绵绵软软的……软软?”
慕阮阮无奈扶额,纠正道:“是阮咸琵琶的阮!”
想起曾经从慕夫人那听来的缘由,她补充解释道:“我母亲对乐理颇有造诣,尤爱笙和阮这两种乐器,便为姐姐和我分别取名为笙笙、阮阮。”
只不过自打慕夫人患病以来,那些曾被她视若珍宝的乐器便被收了起来,再无见光之日。
“原来如此……”
敖川眸光微闪,心中暗自诧异:怎会这般凑巧,偏偏正好是这两种乐器?
慕阮阮并未察觉到他的异常,悄然转头朝东花园的一角投去视线,那棵她相中的树如今仅剩下个树干矗立着……看来萧玦果真一大清早便派人把树给砍了。想来他昨晚就已洞悉她的真实意图,却不动声色,装作浑然不知,着实有些瘆人。
说话间,陈雍已将他们引到一座朱红立柱、花树掩映的亭子旁。
陈雍:“请王妃稍等片刻,小人去取木板来。”
亭子前有一小段阶梯,轮椅不便上去,需要借助木板通行。
就在这时,敖川突然发力,下压轮椅靠背,轮椅前方一侧顺势翘起,斜着朝台阶上驶去。慕阮阮心中一惊,面上却依旧镇定,稳稳握住了两侧把手。
敖川利落地将轮椅停在里边的桌子旁,随后来到慕阮阮面前,脸上带着邀功的神情,“怎么样,根本用不着木板吧?”
慕阮阮一时无言,摆手示意陈雍等人不必上前伺候。
敖川快步绕到桌子对面,悠然坐下,长舒一口气,“可算能坐下来好好聊聊了。”
慕阮阮微微挑眉,问道:“你想聊些什么?”
敖川捏着下巴,上下打量起慕阮阮的面容,小声嘀咕:“长得倒是挺好看的,但是应该还是没姐姐好看……”
慕阮阮没听清,疑惑追问,“你说什么?”
敖川挺直身子,直言道:“我是说,你长得没我姐姐好看,行事做派也不像个贵女,真不明白萧玦看上你哪点,居然还亲自登门求娶。”
慕阮阮轻飘飘瞥去一眼,“不瞒你说,他还真就许是看中了我这张脸。”
毕竟,当年的这张脸与那早亡的将军府小姐如出一辙。
敖川手指摩挲起下巴,满脸意味深长,“你就不好奇我和萧玦是怎么认识的,也不好奇我姐姐是什么人?”
在他看来,寻常女子要是亲耳听见他下午对其夫君说的那些话,早该面露愠色,甚至大发脾气了,可慕阮阮却始终淡定,似是对有人觊觎自己夫君这事一点也不在意。
慕阮阮摊摊手,“我现在不就坐在这儿等你说吗?不然方才作甚把你请进府?”
敖川心里没来由觉得有些吃瘪,本想着逗逗她,让她主动求着自己开口,哪曾想现下反倒像是自己迫不及待上赶着要告诉她一般。
他清了清嗓子,道:“我们是在北疆认识的。”
亭子外,忍冬从婢女手中接过茶水与点心,低垂着眼眸步来两人身边,将它们一一布置在桌上,做完这一切便重新退了出去。
敖川随手摆上两只空茶杯,尔后提起茶壶,“硬要说的话,我和他,再算上我姐姐,我们三人也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了。”
慕阮阮盯着那琥珀色的茶水潺潺注入杯中,对他的话并不在意,“这样啊……”
“初见那会儿他错把我当成敌军细作,下起手来可真够狠的。”敖川露出了心有余悸的表情,“后来我见识过他整治真正细作的手段,啧啧啧,真不是我故意吓你,那股狠辣劲儿,连我看了都胆寒。”
慕阮阮听了,精神顿时支棱起来。萧玦整治细作的手段?她被慕大将军安排在他身边当眼线,不也算得上是细作吗……
敖川见她面上露出了些许惧色,暗暗勾起嘴角,心里想着:姐姐,将来可别说我没帮你,我可是费了心思想把萧玦这小媳妇给吓跑呢。要是她真跑了,姐姐你可得好好谢我!
尽管心里这么想,他嘴上还是道:“不过别担心,你应该见不着萧玦那副活阎王的模样,毕竟这里是京城,哪能有那么多细作?”
慕阮阮听着有些心虚,端起杯子将茶水一饮而尽。
还有两天就得回门,她因为腿伤跑不了,到时候必定得将慕大将军想要的情报给带回去,届时这‘细作’的名头也就坐实了……
想到这儿,慕阮阮一阵心烦意乱,没好气道:“真说起来,你、我,再加上萧玦,咱们三个也算是生死之交。今日若是没我提醒,你们指不定会丧命在那废墟之下,我也算得上是你和萧玦的救命恩人!”
希望萧玦看在这件事的份上,即便将来发现她是慕大将军的眼线,也能从轻发落,别再像上辈子那样,直接给她喂毒酒……
敖川本想问她下午是怎么知道香满楼会坍塌的,可看她已经露出惧色,便想着趁热打铁,又道:“我还听说了一个关于萧玦的传闻,此番来京城也是想探探虚实。”
慕阮阮瞥去一眼,“什么传闻?”
敖川神秘兮兮地环顾了圈四周,凑近了些,压低音量道:“我听说,当年萧玦之所以被派去戍边,是因为背上了弑母的罪名。你知道这事儿的内情吗?”
弑母?
慕阮阮听到这个词,心头一震,她还是头一回听说。
敖川和萧玦相识已久,深知萧玦为人如何,心里并不信这种无稽之谈。但此刻,他故意在慕阮阮面前提起这事,就是想吓唬她,让她对萧玦心生畏惧,好让他的姐姐有可乘之机。
于是,他乘胜追击道:“你听我一句劝,能和离就赶紧和离吧。一个连自己母亲都能杀的人,说不定哪天连发妻也下得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