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宵猛地站了起来,袖摆扫过桌面,带倒半盏茶水。
他侧头看向楚云砚,“此事容后再说。”
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撩袍就往出走,“双喜,传太医去镇北将军府。”
暖阁的屋门飞快开合,吹散了一室暖气,罗浮总算缓了过来,她看着陆宵的背影,对楚云砚道:“小皇帝也没那么可怕嘛。”
“罗浮。”
楚云砚将骨碌到桌沿的茶盏扶起,声音缓道:“你要尊称他为陛下。”
“好嘛。”她不过十五六岁,还是小孩心性,“现在该怎么办,陛下并不想我去他宫中。”
“还以为他今天会心情好些……”楚云砚垂下眉眼,叹气道:“先去一趟将军府,看看卫褚,他伤得还真是时候。”
罗浮并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心想受伤还得挑时候?只能点点头,看着他们王爷一骑绝尘,她则坐着小马车悠悠往过赶。
陆宵感觉自己好像起得太猛了,这边刚出门,脑袋就嗡得一阵眩晕。
双喜扶住他,担忧得叫了声,“陛下?”
陆宵摇摇头,001落在他的肩上,应当是它的新功能,他看得见,双喜却没什么反应。
【检测到宿主体温高于正常值,身体处于病弱状态,建议尽快修养。】
“发烧了?”陆宵依言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他手指冰凉,更衬得手下火热。
“怪不得今天起来就怪怪的。”
他总算给自己这混乱的一天找到了理由,毕竟身为病人,他总会比平常要脆弱些。
他把斗篷裹得更紧了一圈,半张脸都埋在毛领里,抖抖索索的让双喜摆驾将军府。
他必须过去看看,毕竟这次卫褚遇刺,多少与他有点关系……
若不是为了系统任务,他也不会把人气得避出京城,去天都营苦待了半个月。
卫褚并非大家出身,五年前,他还是北固城刺史手下的一个文书。
当时他父皇驾崩,北戎、西邙联手发兵,楚云砚匆匆赶去边云,北固城则由当时的老将军李崇安驻守。
两场大仗打得惨烈,八百里加急军报几乎每日一封,中书令却辖制六部,积扣粮草,陆宵势弱,圣旨甚至出不了承明宫。
中书令算盘打得响,他有意趁天子年少时架空皇权,收敛兵权,若此次大战失利,楚云砚身死,便更合他的心意。
可他没想到,陆宵的父皇并不只给他定了一个摄政王,还在紫禁城内外留了两支亲军,隐在皇城中的羽林卫和屯兵京外的天都营。
军情紧急,陆宵一面与中书令制衡试探,一面调军强开粮仓,就如此,北固城也危城独立,断粮了十天。
自觉不能坐以待毙的李崇安亲自挑选了一百精兵,卫褚毛遂自荐,弃笔从戎,夜袭数十里,绕道北戎粮道,突袭敌军粮草辎重。
此举让北戎的进攻缓了五天,也让卫褚这个领兵书生进入到李崇安的视线。
北固城大胜后,他将其提拔为副将,精心培养,并在三年前举荐其为北固城都督。
陆宵应允,封卫褚镇北将军,领兵北固城。
卫褚早年一直驻守在外,年前旧伤复发,这才回京修养。
正好碰上了刚刚绑定系统的陆宵。
“陛下,将军府到了。”
双喜看得出自家主子的急切,也没赶耽搁,马车刚停稳便探头进来。
陆宵从浑浑噩噩的思绪里回神,将军府外安静肃穆,不多的下人行色匆匆,见了陆宵也都礼仪周全,手里的铜盆里清水染上血色。
他到的时候,看见楚云砚已经坐在大堂。
陆宵疑惑挑眉,“王爷怎么过来了?”
楚云砚不答,只道,“暗箭从卫将军右肩穿过,箭尖有毒,臣已让罗浮进去帮忙。”
陆宵一听,正欲进去,楚云砚却把他拦下,沉声道,“陛下既不懂医术,便与臣在此等候片刻吧。”
陆宵扫过一旁内殿,耐心等了一会儿,一刻钟后,才看见太医院来的四五人,几人念念有词地从屏风后出来,倏然看见他,赶忙行礼。
陆宵问:“将军情况如何?”
为首的右院判道:“回陛下,将军肩上箭矢已取,只是箭上之毒,臣等还需商议破解之法。”
“此毒多半来自西邙,那边气候炎热,毒虫繁多,若不知是哪种毒物,怕是难以破解。”
陆宵听得忧心,他让太医先下去商议,不免将希望放在罗浮身上,侧头对楚云砚道:“罗浮在里面?咱们进去看看。”
楚云砚这次没有拒绝,迈步跟上。
刚刚绕过屏风,扑面就是一股血腥味。
卫褚躺在床上,肩头的伤口被处理过,虽不再流血,但却露出一个血气森森的圆洞,周围的肌肤泛着不正常的青黑色。
他脸色苍白,连唇色都浅淡许多,黑黝黝的眼睛盯着为他号脉的罗浮,许是听见动静,视线微侧。
纯黑的眸子融进夜色,如旷野般森冷,令人不寒而栗,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陆宵,唇角微掀,“陛下。”
他的声音反而带着书生气的温润,微微沙哑,又混着些不明的情绪。
对于半个月前的事,陆宵自知理亏,那时的卫褚眼神太过可怕,让他如今都有点望而却步。
他干脆隔着老远,不自在道:“将军感觉如何?”
卫褚眼睛虽沉,表情却平和了许多,“多谢陛下关心,臣尚可。”
他抬了抬胳膊,打断了罗浮的闭目思考,“姑娘可诊出什么来了?”
罗浮有被打扰的气恼,拍着床沿道,“我在想!”
她把卫褚的胳膊翻过来,思忖道:“……这条黑线。”
她用手指比划,“这段代表着你的脾脏,这段是肾脏,这是肝,这是肺……”
“这个呢。”她指着大臂上的最后几寸,“是心。”
“一旦黑线从你手腕这头爬到那头,那就毒进五脏六腑,神仙乏术!”
卫褚也不急,点点头,掀唇道:“多谢姑娘了。”
陆宵在一旁听得直皱眉,他忍不住上前两步,好歹看着罗浮所说黑线刚在卫褚手腕上冒了个头。
“罗浮姑娘,此毒可有解?”
“有也没有。”罗浮皱眉思考道,“此毒名叫千机琏,炼毒的人自然有解药,这毒神奇之处在于,炼制时一倍的药材为毒,但只要将药材在翻至一倍则为解药。”
“此毒王爷知道吧。”罗浮忽然看向楚云砚,眼睛亮晶晶的,“这是西邙毒谷的手段,可我听师傅说十年前,当时的陛下中毒命悬一线,他的将军便带兵灭了毒谷,这毒也就绝迹了。”
“父皇?”陆宵一惊,侧头看楚云砚。
楚云砚则两步走到塌前,视线冷冷扫过卫褚右手。
“千机琏,许久未见了。”
他与卫褚的目光对上,“看来将军此次得罪了隐士高人。”
陆宵问罗浮,“那该如何?”
罗浮却看向楚云砚,她激动的心情不减,恳切道:“王爷,《毒经》呢?就是毒谷的那本镇谷之宝!”
楚云砚并不在乎此书对医者的诱惑,冷冷扔下两个字,“烧了。”
“烧了……全、全烧了?”
“嗯。”
“你……你!”罗浮苦丧着一张脸,敢怒不敢言。
陆宵紧皱眉头,问楚云砚,“连宫中也未留残本?”
楚云砚点头,“西邙毒术诡谲,为免留后患,付之一炬。”
陆宵只能愁愁地看着罗浮,诚恳道:“此事拜托姑娘了。”
“我试一试……尽量。”罗浮认命地坐回床边的圆凳,用匕首在卫褚的胳膊上划了一刀,鲜血滴滴答答落进玉瓶,她却越想越气,狠狠道:“一帮粗人,暴殄天物!”
楚云砚对此毫无反应,他盯着卫褚侧脸,微微皱眉。
陆宵看罗浮肯接手,心放下大半,他来得匆匆,后背不知不觉冷汗直冒,此时悬着的心思落下,他也长舒口气,生出几丝疲累来。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感觉更烫了。
估计卫褚也不是很想见他,他站远说了一句,“将军好好休息,朕过几日再来看望将军。”
卫褚的视线似乎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闻声眼尾微眯,不免遗憾道:“臣为陛下带了些稀罕物,今日也无法呈送陛下了。”
陆宵紧绷的神色放松了点,“将军养伤便好,来日方长。”
“也对。”卫褚笑意渐深,声音飘浮道,“来日方长……”
“臣恭送陛下。”
陆宵欲走,刚迈出两步,却看楚云砚还站在原地,不免好奇道:“王爷?”
楚云砚道:“关于卫将军遇刺细节,臣还想再问一问。”
陆宵虽也有心听,但却无力久呆,他扶住双喜的胳膊,“既然如此,王爷自便。”
双喜原本安静站着,显然没想到他家陛下会倏然压过来,等一副灼热的手掌落在他的腕间,他眼睛顿睁,马上出口的惊呼被陆宵摇头压回。
“陛下……”
他扶着陆宵勉强走出将军府,听见耳边恍惚道:“回宫,传太医。”
随着陆宵出去,屋内的气氛逐渐冷凝下来,罗浮显然对这失传的千机琏很感兴趣,拿着卫褚的血便欢欢喜喜的出去了。
卫褚也不怕伤口崩裂,伸手扯过一件纯白里衣,披在身上,神情似笑非笑,盯着楚云砚,带着微不可查的敌意。
“王爷想问什么?”
小楚:今日赏花,陛下心情一定up!up!up!趁机提点小要求。
小陆:乍闻下毒真相,看见某人就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卫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