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都不算爱 第1章 第 1 章

下星期六是周老夫人九十八岁大寿，贺繁星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李锵锵刚拿上订好的紫牙乌古董胸针从古月斋出来。

“你在哪儿？中央大街新开一家私房菜，陪我去吃好不好？那家店的位子好难订，我等了一个星期才排到，要不是虞锡侯临时有事放我鸽子，我绝不会来烦你，一个人吃饭好无聊，你陪我一起吃吧。”

贺繁星说话像连珠炮，不给李锵锵插嘴的机会。

“你这么诚心诚意地恳求我，我怎么好意思拒绝你。”李锵锵打趣说。

“知道你最好，你现在在哪儿？别墅还是工作室？我去接你。”贺繁星这人看似高不可攀，实际上，对于她认定的朋友会格外纵容。

贺繁星那边环境从嘈杂逐渐变得安静，‘克哒’一声轻响后，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极具标志性的排气声浪。

李锵锵猜，贺繁星今天的座驾应该是迈凯伦P1。

“我在十王寺的文玩一条街，你开车慢点，注意安全。我在街口的老槐树等你。”李锵锵耐心叮嘱。

“还得是咱俩，抬头看街对面。”贺繁星下车，波浪卷发随着她转身的动作，荇草般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

贺繁星美得张扬明艳，不可方物。李锵锵不同，她是晨光熹微中最晶莹剔透的那颗露珠，秀润可人。

作为网红打卡地，官方亲自下场宣传文化景点，十王寺街口无论何时都是人流如织。

李锵锵站在满是古装汉服，妆容精致，摩肩接踵的人群里，极简风米白色沙图什圆领开衫，配藏青阔腿长裤，脚上随性地踩着一双满帮勃肯鞋，照样吸睛无数。

“没缘分做不成妯娌。”贺繁星的老公虞锡侯是周显的表哥，她和贺繁星也间接成了亲戚。

李锵锵挂断电话，和街对面的贺繁星扬手打招呼，等到指示灯由红转绿，李锵锵快步越过斑马线，价值千万的白色迈凯伦P1让贺繁星成了这里的焦点，豪车配美人，最博人眼球。

贺繁星在李锵锵距离她还有几步路的时候替她打开副驾门，自己则先一步进了驾驶位，今天要不是虞锡侯突然放她鸽子，惹她不高兴，她绝不会开这么高调的车出来炸街。

好在李锵锵答应陪她吃饭，不然的话，她现在大概率是去赛车俱乐部飙车，发泄坏情绪。

贺繁星不怕别人看，但不想站在大街上像动物园的猴子一样被人满眼臆测的偷瞄。

有些人指不定看她一眼，脑子里已经光速构思出了一篇全文五万字，屏蔽词占四万字的限制级桃色地摊文学了。

“上车。”贺繁星催促，一双美眸从滑到鼻梁的黑超上方看着李锵锵未施粉黛的鹅蛋脸。

伴随一阵汽车引擎的轰鸣，迈凯伦P1驶离十王寺街区，朝中央大街驶去。

在看到中央大街标志性建筑物，庆慈塔的塔尖时，李锵锵突然感觉鼻腔一热，她心里暗道不好，忙仰起头拽过帆布包，打开拉链，手探进去摸索着拿出一张纸巾捂住鼻孔。

“怎么？又流鼻血了！？我带你去医院。”贺繁星调转车头，往自家注资的私立医院开。

察觉到贺繁星的意图，李锵锵连忙阻止，“用不着，我你还不知道，一到春秋，天特别燥的时候，鼻子容易出血，鼻腔粘膜比较脆弱而已，这点事儿可别占用医疗资源了，我这两天忙，有点大意了，没顾得上擦药，一会儿喷点生理盐水就好了。”

李锵锵鼻子爱出血的毛病贺繁星知道，但知道归知道，看每次她血次呼啦的样子，贺繁星还是会害怕。

在李锵锵没什么可信度的保证下，贺繁星没有改变路线，但也没继续往中央街开。

她把车停在路边，找出一瓶矿泉水倒在纸巾上，帮李锵锵擦不小心蹭到脸颊的血迹，不放心地说，“你这样不行，慢性失血最伤身体，咱们女人本来就容易亏气亏血。”

李锵锵仰着头，只能斜眼去看贺繁星被黑超遮去一半，娇花般的粉润脸庞，“嗯，所以你今天得请我多吃点好的，给我补补。”

“必需的，燕窝鱼翅安排。”看李锵锵状态不错，尚有多余心思和自己开玩笑，贺繁星放心不少。

鼻血渐渐止住，李锵锵尝试做了一个吞咽动作，喉口的腥甜由浓转淡，她慢慢把头摆正。

“怎么样？血止住了没？”李锵锵手里攥着一团被血沁红的面巾纸，看得贺繁星心惊肉跳，“你可别为了陪我，不舒服硬挺着，饭什么时候吃都行。”

“你把心放在肚子里，我说没事就没事。”李锵锵笑着说。

余光瞥见不远处有个垃圾桶，李锵锵把用过的面巾纸和只剩半瓶的矿泉水装进随身带着的垃圾袋里，打算下车扔掉。

贺繁星看她去开车门，一把按住她，“你干吗去？”

李锵锵扬了扬手里的垃圾袋，“扔垃圾。”

贺繁星翻了个白眼，不由分说，抢过她手里的垃圾袋，苦口婆心说，“弟妹啊，你不能这样做女人的，女人要在恰当的时候，适当地表现出柔弱的一面，像你这么好强，你的强是永远不会来的。”

“受教了。”李锵锵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所以，你的‘强’兼我尊敬的虞大表哥，就是这么来的？”

“当然，学着点儿吧你。”贺繁星一甩大波浪，拎着垃圾袋，扭着A4腰，朝垃圾桶走去。

李锵锵看着贺繁星的背影，眼中有说不出的羡慕。

贺繁星这辈子唯一吃过的苦，是爱情的苦。

她是贺家五代人里唯一的女孩，众星捧月的长到摽梅之年。

嫁给虞锡侯，来到虞家，婆婆周美域没有女儿，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疼爱，婆媳二人关系融洽，胜过母女。

在李锵锵眼里，贺繁星像是一颗酒心软糖，嗑破外层最坚硬的糖壳，柔软浓郁的酒心瞬间盈满唇齿，她对身边人的好也是这样，直白且毫无保留。

李锵锵羡慕这样的贺繁星，她活不成她的样子，但能和她这样的人做朋友也是一种幸福。

贺繁星回到车上，她在她仍透着隐隐担忧的目光中，往鼻子里喷了两泵生理盐水，使劲吸了吸鼻子，说，“你看，嘛事儿没有，”然后抬起手，豪迈一挥，“朝中央大街，开路。”

“……”

“坐稳啦！”

……

准确来说，私房菜馆开在中央大街附近，郭翰林胡同的一座老宅子里。

这里的房子最早可以追溯到一百三十年前，清末民初。

建筑风格华夷杂糅，这样的宅子在这条胡同里有十七座，是侯城第一批列为省级保护建筑的地方。

前台核实过贺繁星信息，一个身着唐装，身材高大，年轻帅气的男侍应生引着她们往订好的包间走。

这幢老宅在郭翰林胡同一众老建筑里不算大，里外三进，胜在保存完整。

以李锵锵半专业的眼光，能看出有些地方修葺过，修缮手法多数采用以旧补旧的方式，基本做到了修残补缺之上，最大限度保留住了老建筑的原本风貌。

李锵锵边走边欣赏，觉得今天这顿饭物超所值，既饱了眼福，又饱了口福。

进到二进院，绕过雕花影壁，李锵锵看见一对俊男美女从黑瓦白墙边的角门走出来，看到两个人，李锵锵与贺繁星不约而同停住脚步，那对相貌出色的男女亦然。

男人身形高大，目测185往上，面孔是亚洲人里少见的高折叠度骨相，这种面部轮廓让男人五官看起来深邃锋利，是极具攻击力的刚毅英俊。

周显今天没有穿正装，当然，如非必要，他很少穿正装。

天气渐凉，他在麻白色衬衫外加了件浅驼色休闲夹克，笔直修长的双腿包裹在卡其色长裤里，没什么亮点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格外有型。

站在他身边的女人婀娜绰约，一袭赫本风小黑裙，衬得肤色雪白，此时两个人恰好站在一株盛放的桂花树下，美景美人，不用修图，可以直接登上杂志封面。

结婚三年，这样的状况李锵锵不知道遇见过多少次，从最初的不知所措，到现在的泰然处之，如果不是自舌根蔓延出的苦涩，她几乎以为自己对周显的风流韵事免疫了。

周显身边的女人李锵锵看着面熟，印象里应该是某个明星或网红。

她极力忽略口腔内不断泛滥的苦涩，大脑飞速运转，想着合适的开场白。

而此刻，其余几人眼中的她，目光柔和，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不见丝毫波澜。

贺繁星和她不一样，有火当场发，息事宁人神马的，不存在，她不留隔夜仇，也不留隔夜的委屈。

李锵锵绞尽脑汁措辞的时候，贺繁星已经踩着八公分的恨天高，挎着除了装口红以外，只能装可爱的限量款铂金包，哒哒哒，朝周显和女人走过去。

贺繁星双臂抱在胸前，阳光打在包包的铂金卡扣上反射出的刺目光线晃得女人睁不开眼，女人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两步。

见女人和周显拉开距离，贺繁星气顺了点，嘴上依旧不饶人地说，“呦！周总日理万机，成天忙得不着家，午休时间何其宝贵，您还拨冗大老远跑这儿来吃饭，怎么地，这儿是有龙肝还是有凤胆呐。”

周显太知道贺繁星两眼一睁就是雌竞的揍性了。

当初她追虞锡侯那会儿，以虞锡侯为中心，方圆五米内别说女人，连一只女蚊子都禁止出现。

周显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想说别没事找事，但看到走过来的李锵锵，他把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有时候，周显觉得自己完全是个不知悔改的赌徒，一次次投注，一次次血本尽亏。

证明过无数次的事情……只要一有机会，他依旧会一次次，撞了八百次南墙也学不会回头地去试探李锵锵的反应。

刚才贺繁星拿铂金包晃人眼睛，女人往旁边的那两步专业走位，让李锵锵脑子里灵光乍现，想起了女人的身份。

女人是最近因为高颜值与高学历光速出圈的财经频道女主播，姓金，叫金穗。

李锵锵把一脸不服就干的贺繁星拉到自己身后，对金穗抱歉说，“不好意思金记者，我嫂子心直口快，她说什么你别放在心上。”

“不会，”金穗笑得有些勉强。

贺繁星是城中名媛，没和虞锡侯结婚前，是贺家说一不二的长公主，现在她嫁进虞家，挟慈父之多金，倚贵婿之显要，顺利进阶成万人之上的皇后娘娘，更没人敢惹。

如果不是顾及贺繁星的家世背景，金穗早怼回去了。

现在李锵锵给她台阶，她赶紧就坡下驴。

到底是主持专业的科班出身，表情管理没的说，几息之间，金穗已经神色如常，“您是周太太吧？果然和传闻中一样秀外慧中，周太太您不要误会，这个采访是多天前约好的，我就是怕被有心人看到造成误会，才将采访地点定在这家私密性较好的私房菜馆。”

“怎么会呢。”安抚好局面，李锵锵一脸责怪又不失温柔地埋怨周显，“你也是，昨天只告诉我你有个采访，怎么没说是在这里，早知道，我和繁星早点来，一起招待金记者。”

底牌揭晓，是毫无悬念的输局。

李锵锵的善解人意圈内驰名，是周显一众朋友无不羡慕的‘贤妻’，作为屡屡擦边，疑似出轨的‘丈夫’周显一次次冷眼旁观李锵锵替自己解围，没有一丝感激。

如果可以，他希望李锵锵能像贺繁星一样吃醋发飙。

但是没有，一次也没有。

是个人都说李锵锵对他好，只有他知道，李锵锵对他的好是明码标价的。

三年前他的注资，挽救了处在破产边缘的李家，如果不是这样，她李锵锵可能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

婚后没多久，他从他们的家搬出来，用方便上班当借口，搬到市中心的平层里。

这么长时间，李锵锵一次没来过他住的地方。

人前她永远是众人眼里识大体知进退的好妻子，他绯闻缠身她第一时间出来给他辟谣，他身陷窘境她也是第一时间给他解围。

好像现在，他两个多月没回过家，她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为了不让他作难，也为了维持彼此的体面，撒谎为他开脱。

可她不知道的是，他放任那些子虚乌有的绯闻满天飞，今天没有在第一时间出言辩解，其实只是想看看她的反应，不需要像贺繁星对虞锡侯恶狗护食那样，只要她表现出一点点在乎，他就……

可是没有，她一点，也不在乎他……

李锵锵的反应像根刺，戳在眼睛里，周显暗暗深吸口气，他难受，他也不会让她好过。

“我六十一天没回过别墅，二十六天没和你通过电话，我什么时候和你说今天接受金小姐的采访，给你托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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