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再来一次你会不会爱我 第5章 青灯怨语

若说江澄此生最痛恨的是谁，必然是魏无羡。恨他天资不凡远胜于他，恨他一出现就夺走了父亲的关注和宠爱，他怕狗他就连狗都不能养！恨他义薄云天，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比起他这个宗主他才是真正传承了云梦江氏的思想核心！恨他一意孤行，什么都不告诉他！为一群外人离开江家，让唯一的亲人阿姐因他而死。恨他不守承诺，一句云梦双杰让他记了二十年，只换来一句“对不起，我食言了”，就此与他分道扬镳。

若说江澄此生最爱的人是谁，还是魏无羡。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床吃一床睡，一起修炼，一起玩闹，一起受罚，无话不说。他承诺为他赶一辈子的狗，他说他们一辈子都是好兄弟，永远不会分开。他为魏无羡的天赋骄傲自豪，这是他江澄的兄弟。他为他总是闯祸恼怒不满，次次都拖累他，次次都得给他收尸善后。他们风雨来雨里去，一起度过了莲花坞灭门的噩梦，他们在射日之征上并肩作战，他看着他陪着他重建莲花坞，相互扶持，共同经历那些硝烟血色的岁月。为替他还恩只身离开，不带一兵一卒，宣布叛逃。不愿与他争锋，龟缩在乱葬岗。他为了给他引开追兵失去金丹，他哪怕不知情却将自己的金丹给了他。

若说江澄此生最信任的人是谁，还是魏无羡。九岁那年他一句“我们永远都是好兄弟”他当真了记了一辈子，十七岁那年他一句“姑苏有双壁，云梦就有双杰”他信了，守着这句承诺守了二十年。他修鬼道，说能控制的住不会失控，他信了，他却失控了，他们二人唯一的姐姐没了。因为相信魏无羡所表现出来的强大和无所不能，从没想过魏无羡终归血肉之躯，亦会悲伤，最后逼死了他。

因为魏无羡的天赋他自豪却又嫉妒，因为嫉妒和自信魏无羡永远不会离开不会真的怪他，因为相信魏无羡的大大咧咧万事不过心，所以在魏无羡面前他卸下所有的伪装，气急时对他恶语相向，用最尖锐最恶毒的语言攻击魏无羡，肆无忌惮的用他发泄自己的不满怒气怨怼嫉妒，掩饰自己的自卑和懦弱。

因为恨魏无羡所以他围剿乱葬岗，他想让魏无羡认错，因为爱他所以想让他回云梦，从没想过他会死。因为恨魏无羡所以在他死后重修莲花坞，抹去他所有的存在，彻底放下他，将他原来的房间拆除修建了新的阁楼。又因为爱他，忘不了他，重修后又在自己房间的隔壁给他留了一个房间，他所有的东西——床榻、衣物、书架、乱七八糟的画本子……都在搬到新的房间里妥善保存，盼着他哪天回来。

莲花坞很大，住的人也多，弟子门客仆从，他却觉得空荡荡的，长长的走廊从这头走到那头，莲湖小舟飘摇，夜月下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只有金凌来莲花坞的时候能热闹一点。

金凌五岁时想养狗，他却早已习惯莲花坞周围没有狗，想到那个连小奶狗都能把他吓得魂飞魄散的人，他拒绝了。

他不信他真的死了，带走了他的陈情，这是他的法宝只要他回来就一定会来取。本想放他房间，却不由自主随身带着，日日擦拭，比擦三毒还频繁。因为恨他，他满天下搜寻修他邪术的鬼修，捉拿和他相似的修士，因为那可能是他夺舍回来了。每捉拿一个人，觉得可能是他恨的牙痒痒，紫电狠狠的抽下去，抽不出魂魄，失落中更是气恼，定要多抽十几鞭才能稍稍平息怒火。

等了十六年，他一回来不回莲花坞却去了姑苏和蓝忘机混在一起。

他怕他。

从前他躲在他身后怕狗，如今，他躲在蓝忘机身后怕他。

十六年的怒火，十六年的恨意，十六年的等待，苦守近二十年的承诺，换回来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我食言了”。他近二十年来自以为对他莫大的恩情——他为他不顾自身引开追兵因而失去金丹的偌大恩情，早就被他无声无息的还了，他在他面前的理所应当的颐指气使只是一场笑话，他成了一个丑角。

到最后，是非对此，恩多怨多早已纠缠不清，他们之间最好的结果就是一别两宽，他做他的姑苏魏公子，他当他的云梦江宗主。

几十年爱恨交织，最后相忘江湖。

没有谁能守着谁一辈子。

观音庙后，他和魏无羡现少有交集，除非某地出现惊天邪祟几家共同前往除祟能打个照面，百家清谈会和三月一次的仙门议会能见个面，基本不会碰面。见了面也不过场面礼仪，再无交际。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七年，本以为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几百年后他们都不在了也不会改变。却没想到，魏无羡突然给他发了两份莫名其妙的灵信：江澄，师妹！你到底死哪去了？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快来云深不知处救我，晚一步你亲师兄就没命！

第二封：师妹师妹，快来云深不知处给你亲师兄收尸！

师妹，只有魏无羡会这么叫他。

他修鬼道后，就再也没这么叫过他了。

他给他收尸收了十几年，收到最后无尸可收。

他很意外，意外到震惊。魏无羡怎么突然联系他，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么多年魏无羡这么多年一直躲着他，到底出了什么事，连那位无所不能含光君都解决不了要来找他？

难不成被含光君厌弃了？或者犯了什么家法要受罚蓝忘机都护不了这才想起他来了！

魏无羡，你他妈把我当成什么？！

凭什么以为两封信就能跟我和好如初让我帮你？

做梦！

江澄恨恨的想着。

转了转右手食指上的指环，一咬牙一跺脚，披上外衣拿上三毒阴沉着脸昂首阔步往外走，“你，你，你，还有你，各自点上五名弟子随我前往姑苏。”

“是！”

魏无羡，我倒要看看你在搞什么鬼！

云深不知处。

松云堂。

“你们两个没良心没意气的，是谁说要喝酒非让我下山去买酒的？！我千辛万苦把酒买回来，你们一声不吭就跑了留下我在这受罪！还联合蓝湛一起戏弄我！”魏无羡一脸悲愤的对着三个青年撒泼，伸出右手原地转了一圈将三人指了个遍，最后正对着江澄停下，一手指着对方的鼻子一手捂着心口，痛彻心扉道，“江澄，你良心不会痛吗？我可是你亲师兄啊！”

面对魏无羡矫揉造作的指责，江澄不忍直视的闭上眼睛，右手紧握成拳，太阳穴突突抽了两下，真是久违又熟悉的忍无可忍的尴尬和无语，温氏作乱前他几乎每天都能体会一遍。

“魏无羡，你给我好好说话！还有，你早就被我赶出江家了，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我不信！你绝对是骗我的！”魏无羡无视江澄阴沉的脸和蓝忘机冷的能把人冻出冰渣子的眼神，一把勾住江澄的脖子，“你在哄我，我们那么好的兄弟，你怎么可能舍得赶我走？还有师姐呢，她才不会让你赶我走，你再这样我告诉师姐去！”

他不信他一觉醒来就从十五岁变成了四十一岁，还成了蓝湛这个小古板的道侣！他喜欢的是姑娘好不好！而且蓝湛那么讨厌他怎么可能会和他结道？他们昨晚才因为喝酒夜归翻墙的事打了一架，他昨晚还和一群好兄弟玩的那么开心，他连大家一起玩的是什么游戏都还记得，他掷骰子输了几回都记得清清楚楚，怎么可能一夜过去就全都变了？

哪怕江澄和聂怀桑的气势都变了，就连水镜映出的他也不是少年的样子而是一个青年，他也不信！

一定是小古板和江澄他们一起捉弄他！

一听魏无羡敢提江厌离，江澄瞳孔骤缩，扯下魏无羡扒拉他脖子的手定定的盯着魏无羡的眼睛，眼神深沉凌厉，像是要将魏无羡剥皮见骨透过这层皮囊看进他的灵魂。

魏无羡被江澄的眼神气势吓了一跳，江澄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气势和眼神了，简直和虞夫人一模一样，不，更胜三分。

蓝忘机见江澄抓着魏无羡的手腕不肯放，两人挨得那么近鼻子都要贴一起了，忍无可忍上前将两人分开，手覆盖上方才江澄拉着魏无羡手腕的位置，将魏无羡护在自己身后。魏无羡诧异的看着蓝忘机——小古板是被人夺舍了吧！

江澄回神，幽幽的看着魏无羡，一个人的外貌可以变，但举止习惯和眼神是变不了的。这些年来魏无羡和蓝忘机同出同入，一同参加清谈盛会围猎大会仙门议会，那些场合上，魏无羡气势沉稳，举止规矩，言语得体，颇有姑苏蓝氏的雅正风范。

尤其是这两年，行事越发圆滑，每每出席大场合，脸上永远带着合礼规矩的笑，嘴角眼尾的弧度简直像是画上去的，无论多难堪的攻击多大的冲突都不会有一丝变化。和他认识的那个魏无羡天差地别的两个人，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永远不会相信他那个快意恩仇直爽调皮的师兄面对骂他的竟然能笑的心平气和，暗地里不着痕迹的算计得罪过他的人。

他和蓝忘机一个能言善辩，一个沉默寡言，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姑苏蓝氏在他二人努力下占据整个东南，势力远超云梦江氏清河聂氏兰陵金氏，成为第一大世家。

可眼前这个魏无羡，心思表情都写在脸上，眼神清澈的近乎愚蠢，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精力旺盛的走个路都不安分，好像没人拉着下一刻就要跳起来一样。

最重要的是，他竟然提及了阿姐。

还是用那样欢快有人疼爱撑腰的得意语气跟他炫耀阿姐对他的疼爱，那么信誓旦旦的说他们之间的情谊。那是少年魏婴才会有的神采飞扬，是莲花坞没被摧毁前的天真无邪。

魏无羡真的失忆了，他的记忆停留在十五岁那年，他们蓝氏听学时的时光。

魏无羡，你凭什么忘记这一切！

凭什么那些痛彻心扉刻骨铭心的事情只有我记得？！

王八蛋！

魏无羡不明所以的看着江澄越发阴沉的脸，看着他的的眼睛里翻滚着无尽的恨意，一头雾水，在心底感叹江澄和虞夫人不愧是是母子，这气势太像了，加上那如出一辙的细眉杏眼，都快以为是男版虞夫人站在面前了。

不过江澄干嘛这么生气啊？

蓝忘机转身对上魏无羡无辜清澈的眼睛，结合刚刚那句师姐——魏无羡很少提起江厌离，每次想起必伤心落泪，确定了魏无羡确实失忆了，记忆停留在他翻墙出去买酒被他捉住那晚。